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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自己的怨恨已经晚了。
她想想自己踏在车辙小道上的脚印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这张结婚证,彻底地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再无改悔。
她自劝自己必须把这悔恨化着坚定的生活信心与成毅过下去,才够做人的标准。
同时的成毅透过一块很小很小的玻璃窗;望着那十五刚过的一轮金月。它是多么好看,多么明亮,多么纯洁。可惜它和文星一样,有一丝使人看不清的残缺……
圆月能月月圆,她的圆,我今生今世欣赏不到了,这是自己一生的遗憾。成毅“怦怦”的心跳和“遗憾”的伤感,毁灭了他愉快的情怀。他真想向文星提出查看的要求,但又怕刺痛她的心。他想,她为自己的圆缺肯定更痛苦呢。他的思绪很乱,眼前突然又出现了那些村姑和荷红的影子,特别是那个梦境中的白衣姑娘,更是清晰明显。对了,文星就是那个白衣姑娘。白衣姑娘说要来报恩。但将带来痛苦。又说什么“这是天意。”这些字眼击荡着他的耳膜。他猛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成毅。”文星闻声急问
“没什么?我打了个呵欠。”成毅望着已拂晓的窗户,立刻穿衣下地干活去了。
文星望着他那聪明的举动与勤快的手脚,又欣愉地笑了。她笑得那样安如磐石,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那些苦忆和梦中的惊吓全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章 一
“说呀!刚迈出学校门,就想退休吗?暮气沉沉还算什么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不发言,谁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对运动抱啥态度?”
这是文星婚后的第二天,领导整风运动的祁斌正在新教师小组讨论会上耀武扬威地演讲。
他说教师们没有官气,也有骄气;没有骄气,也有娇气;没有娇气,也有暮气;没有暮气,也有怨气,必须好好清清自己身上这五股臭气,才能做一个真正的革命派。
他这个小小的文教干事是文星的冤家,同时也是梅花巾的侮辱者。
人们都叫祁斌“三级有靠”。
局里有小亲。
县里有老亲。
省里还有亲上亲。
有些人在他背后诅咒:“哼!人家局里有亲朋,县里有弟兄,省里喊叫叔叔大伯们。”
有的嗤之以鼻:“人家局里有帮手,县里有门路,省里靠山更不愁。要说门路哪里来?一凭手腕儿;二凭送足了糖蛋儿。”
现在只用了县里的一句话,就把他从教员身份提拔成文教干事。
祁斌的工作不拉后,人情不耽误…明跑暗送。嗨哟!那就是工作不起胜,也会破例高升。
文星他们这伙刚从学校毕业的热血青年;并不反对这反“五气”会议。
五气;确实有损个人,更有损于革命。它是人生进步路上的障碍,更是革命征途中的绊脚石。彻底清除“五气”是理所应当的,可是这些毕业生,毕竟没有丰富的社会知识,更没有实践锻炼和胆量。他们有的不敢说话,有的敢说也是拉拉杂杂,有的还有一种初生牛犊的盲动劲儿。
最可叹可笑的是段瑜的发言:
他说他身上什么气都没有,因为头上没戴乌纱帽,小小学生哪敢骄?弹弹唱唱搞宣传,暮气怨气一概消。他说他呀!倒想给别人提提意见,可是又不知道人家的情况,他要求领导不要拘住教员每天开会了。
“快让我们到岗位上课去吧,等我们工作上一年半载以后,身上肯定会产生气味的,到那时候就有点说的了。”
祁斌拉下脸蓦地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按着桌边怒道:“没想到五气还没有清除干净,又出现了你这股怪气!你这小小娃儿倒能奇谈怪论呢?你这表现就是标标准准的怨气,更是十足的骄气,好好检查检查你这两股气从哪儿来的吧。”
大家听了虽然觉得段瑜言之有理,但都低着头敢笑而不敢出声。
祁斌在台上踱来踱去。段瑜瞪着一双眸子随着他的踱步转来转去。
好大一会儿。
段瑜突然小声喃喃:“哼!你和爹爹从小同学加老乡,刚当上个小卒,就把眼睛长在眉毛上了!你比爹爹大多少哩?还叫爹爹娃儿?你说爹爹是怪气!简直在放屁!这气那气,你倒会给人瞎说一气……”
他身旁的利伶梅狠狠捏了他一下,又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住嘴!胳膊哪能拗过腿?你看谁像你?”
他俩正在嘀咕,被祁斌拉长的声音惊得目瞪口呆。“冀——文——星——,不要在这儿当新娘子了,发发言吧,你们是有生力量嘛!”
文星听得这熟悉而刺耳的粗声,虽然心跳怦怦,但还是表现得非常沉着和镇静。她首先检查了女性天生的娇气。比如说怕这怕那,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等等。
文星是一个非常腼腆而少言寡语的女性,胆子又小。可是她一旦开了口,总是正色敢言,言之不尽。
整风会结束后,成毅被提拔为学校副手,同时又抽回局里帮助工作。本批的新毕业学生都被放在了离家遥远、离城镇偏僻孤野的山区。文星碰巧分配到离镇、离家不很远的青石岩完小任教。段瑜由于发言有错,被祁斌无情地给了一大处分:比任何同学都远调惩罚。他多亏是贫农的儿子,否则,他的那张嘴将给自己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利伶梅也受到了牵连;领导杜绝夫妇到一起;对伶梅和段瑜更不客气。伶梅却不服气;她本着决不是一人犯罪,满门抄斩的政策,以理服人;更服了领导,她,硬要求到了离段瑜不远的圣林村小学校。
临行,伶梅与文星学友俩洒泪握别。
青石岩完小的一年级教室里,尘土扬扬,吵闹声震耳欲聋。
刚上任的冀文星站在讲台上,皱着眉头喊破嗓子也无用。只见她把粉笔一摔,噙着两眼泪水憋气蹲在一个小凳子上出起神来。
孩子们哭鼻子的,喧闹的,抡拳头的,踢脚的,幼儿哭着要回家的。一会儿又:你要出去屙,他要出去尿,接二连三举着拳头乱喊叫!弄得文星哭着哭着又发笑。她看着这个纪律乱、成绩差,而且连幼儿近达七八十名的班级,确实有点发愁了。
校长对孩子们的考查;同事们对自己听课的指导;都是一个反映:“哼!主力军还不如咱们这些老残兵。这个班越像失去蜂王的蜂了。武打精神也越来越‘高强’了。”
“看看那个教室,整天雾气腾腾,犹如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文星这个领兵的也经常打着花脸。哈哈……”一位老教师直言。
文星甘心聆听,却没有办法。
上课糟糕莫说,课外碰伤也是小事。严重的是:弄残废的,闹人命的也几乎要出现,吓得文星茶不思饭不想。空着肚子苦思量。
夜很深了。
文星丝毫没有睡意,她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那盘如银的月亮,看到窗前压枝的桃梨果实,被月光画在床上的白色被单上,一摇一摆,犹如盘坐的婴儿嘻乐在摇篮中。这使她万千的思绪突然转为一心一意:“教师必须像慈祥的母亲,必须像辛勤的园丁。”同时又想到了自己老师的谆谆教导:“什么是真正的人民教师呢?那就是在困难面前无所畏惧,要有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精神。”
她,想到了刚来上任的时候,校长是那么的信任,同事们是那么的期望。还有那尘土飞扬的公路,没有顶棚的大卡车,同学们的欢声笑语……
此刻,她的眼前又突然掠过伶梅的形象,好似她在耻笑她:“你不是早就为教育事业下了决心吗?是不是下得过早了?你不是说要在教育工作上突飞猛进吗?是不是飞得过高受到了大气压力呢?别腾云架雾了,扎扎实实走出一条路来吧!”
忽儿,好似又听到她大笑不止:“哈哈!改行吧,改行吧!”
文星霍地坐起身,披衣下地,点亮油灯,写开了备课笔记。
“不能改行,临阵脱逃真可耻。伶梅,你看我,不实现我的愿望,不履行我的诺言,誓不见你。”文星喃喃自语。
文星走着站着在考虑如何提高差等生的成绩,由于心情万分焦急,所以她成天皱着个眉头,吃饭也没有了味儿。
她看着这班优的太优,几乎是一点就明。而差的太差,几乎是一窍不通。
“老师,我全会了,你再教我们新课吧。”优等生喊。
“老师,我们不会,您多教我们几遍吧。”差等生急着叫。
班里顿时吵成一团。
文星的耳膜虽被震欲聋,但是脑海里却划过一道亮光。面对乱嘈嘈的课堂,脸上反而欣欣然有喜色。
“对!一个班三个年级。”
从此,文星像站在了三级复式教学的讲台上。上中下单独就座,便于辅导和直接教学。她虽然以母亲般的温暖关怀照顾孩子们,但还是该严则严,并没形成那种无原则的母爱教育。一年级教师如同孩子们的养母:处处关心他们,时时循循善诱地引导他们,事事注意严格地管教他们,哪怕他们有了一点点不正之处,也不能忽视对他们的教育。要想成绩有保证,必须有良好的组织纪律性。
这天,一个男孩子追赶着一只刚出窝的小鸟,一直撵它到校门外。同学们报告老师说:“老师,猫儿追着鸟儿出校门了。”
“猫儿?”
“是金猫同学呀!”
文星瞪了告状的孩子一眼生气道:“人家叫金猫,你却唤人家猫儿。把你金狗的名字唤成狗儿你依不依?”
孩子听着低下了头。
师生沉默片刻,文星问:“金猫为甚不守校纪?出校干啥?”
“就怨那只鸟!”
“鸟?”文星莫明其妙,立即跑到校门外看个究竟。
“老师,快看他……”
文星顺孩子们指着的远方望去,只见学生正追着小鸟爬崖头哩。
中午的办公室里,文星和孩子们研究是怨鸟?还是怨人?孩子们异口同声说:“怨鸟,因为它落在了我们的头上。”
“孩子们,我看是怨人,而且是怨老师。”文星幽默地笑道。
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