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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计师必须听老总的。”吴桐说。
“这不假,可实际上你是听谁的呢?或者说对谁负责?”
“这个不明确。”吴桐说。也是实情。
“不对,你心里很明确,你为王总负责。”
“何总是一把手。”
“不错。通常情况下,任何人都得听一把手的,一把手政治就是这样。但我们泰达的情况比较特殊。”
“特殊在哪儿。”
“何王两人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为什么会这样?”吴桐问,回想以往,他以为宫说的不差。
“原因是多方面的,王副总是你的老同学,我就不褒贬了。单说何,何这人不坏,城府也不深,可在官场这不是值得夸耀的优点,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当财政官,让人怂恿坏了,以老大自居,精细不足,浮华有余。特别是跟着一帮书画家玩票,玩着玩着就忘乎所以,飘飘然起来,真的以艺术家自居。你所以能调到泰达,就是因为玩票让王副总打了他个时间差。之前王副总对他谈过调你的意向,何没表态,这时跟着一帮书画家去新疆采风去了,一去一个月。这期间王副总给你办了调动手续。”
吴桐像听天书似的听宫讲自己的事,惊诧不已。这些王梅都没有告诉他。如果宫不说,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喝茶呀。”宫说。
他呷一口,茶凉了,凉茶更添苦。
“还说何。几年前,何已流露退意,并表示让王梅接班,把许多事情都推给王梅处理。说大权旁落也好,说当甩手掌柜的也好,都一样。后来当他明白自己能赶上‘改制’这班车,就改了主意,不再言退,一心要当私企老板。但这时王副总已经羽翼丰满,有了与他一争的能量。还说调你的事,副总一级人事变动,无疑要由一把手拍板,王副总就能不管这一套,先‘斩’后奏。到头来何知道有失已无计可施,因为王梅不止在这桩事上‘越权’,单在这事上追究也说不过去,只能认可现实。”
吴桐为宫添上茶,示意宫讲下去,他想听。不仅想听宫讲何,还想听他讲王梅。他说句:“其实是可以提拔焦亮的。”
“对王副总是这样,她也提过。何总给否了。”
“是这样?”
“对,你就成了焦之后。”
吴桐想笑没笑出来。
“再说何。客观上何对你不错,不因为你是王副总的人就视为异己,排斥你,相反挺和你拉近乎。”
吴桐点头思考。他承认宫说的是事实。自从到泰达,面上面下何总都对他不错。很友好,一口一个吴老师叫。工作上也很支持,每周一的碰头会汇报工作,何总对他的计划安排总持肯定态度,有要求也无保留支持。特别在陶楚去做家政后,何总对他的态度似乎又增添了一层亲近,私下里称他小吴,且邀他一起应酬的次数也不断增多,进进出出给人的感觉是他已成了何总的得力干将。因此他觉得宫的感觉不错。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宫问。
“你说说。”
“还是那句话,不是为你,是为他自己。”
能那样看王,自然就能这么看何。吴桐想。
“为得到泰达,何王两人就像在下一盘棋,明争暗斗,各使招数,都想赢了对方,让对方出局。你是棋盘上双方都想争夺的棋子。”宫说。
“我不过是个小兵小卒。”
“小兵小卒,也是过了河的小兵小卒,顶车用。”宫说。
“不会啦。”吴桐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认可的。类似的话许点点也说过,他多少有些自得,想自己正像一句时兴话:一不小心成了个人物。
“饿了吧?”宫问。
“刚吃了饭就饿?”
“这茶厉害,刮肠子,饿了咱就去吃夜宵。”宫说。
“不吃不吃。”吴桐说。自从成了个“人物”,和各色“人物”打交道,他惊奇于“人物”们个顶个都有好胃口,能吃能喝。有一回和家电公司贺总在一起,一个晚上光酒吧换了三回,不说饭店、歌厅什么的。这种“好日子”他至今不能适应。
几句“茶余闲话”后,又言归正传,宫继续言说吴桐,说:“老吴,你听我再说,从眼下看,你顺风顺水左右逢源,何、王都离不开你仰仗你,但你一定要把握自己,沉住气,不到最后一刻不要露出自己的底牌。”
“啥叫‘最后一刻’?”吴桐问。
“就是看清了‘局面’呗。”宫说。
“这样不成了墙头草了吗?”吴桐不软不硬地顶句。
“不当墙头草也成,旗帜鲜明,当铁杆保皇,但那样可要冒风险。”宫说。
“凡事有是非和道义在呀。这些都不去管?”
宫笑笑,说:“我还是那句话:在商言商。没其他附加的东西,胡雪岩说过在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别的想顾也是顾不过来的。”宫说。
又说:“我这是肺腑之言,也是经验之谈,我毕竟在商场比你多滚了几年啊!”
吴桐开始觉得宫的话不对味儿,说着说着就成了一副教师爷腔调,他想起毕可超,毕给自己当“教师爷”,因为他是自己的同学、好朋友,信得过他,你个宫算哪路人呵,头一回坐下说话,就指手画脚,也太过分了吧。
看起来宫并不是个“精细”之人,嘴比头大,丝毫没看出吴桐对他的反感,依然拿着自己不当外人,大说特说,“说到底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他人是地狱?吴桐在心里笑笑,也在脸上笑笑,问句:“靠不住的也包括宫总你吗?”
“当然。”宫口气坚定,“我承认自己不是个高尚的人,也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假若我要是这样的人,我的地产公司就发展不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真是石破天惊。吴桐不由抬头看看宫,像要重新认识一般。想这般嘴脸的宫,究竟是坦诚,还是无耻?他脱口说句:“我不明白。”
“不明白是因为你介入得晚,时间一久一切也就明白了。人都在变化中。”
“怎么变?”
“很清楚嘛,一件衣裳穿在身上,一天又一天,是变干净呢还是变脏了?”
“人和衣裳是一样的?”
“没两样。人甚至比衣裳还脏得快。你没听过这么一件事,一个小青年刚当上警察,头一天穿上警服,晚上就去洗头房敲诈小姐。你看呵,衣裳还新锃锃的,人已经变成禽兽了。”
吴桐摇头不止。这件事他听说过。他倒是惊奇于宫会举例子,用这个事例来阐述他的观点,恰当得让人无话可说。
“话扯远了。老吴喝茶。”宫说。不晓是空调热了,还是喝茶喝热了,宫头上冒出了汗。
“我要言归正传了。”宫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也就是开始说的,我想把地产公司从泰达拉出去,请你和我联手。我先谈谈条件,做成之后,无论你留在泰达还是到地产公司,你都享有地产公司的10%股份。”
吴桐心想,宫的出价不低呵,他先抛出这个,就是他说的在商言利吧。
“宫总你太高看我了。我……”
“老吴。”宫打断,“你不要现在就表态,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这事不犯轻易,对你也对我。我再问你一句:要不要吃夜宵?”
“不,不。”
“那好,我送你回家。”
吴桐觉得宫怪怪的,谈别的无休无止,谈到正题却三言两语。
这一晚他失眠了,他把原因归咎于“大红袍”厉害。
第十章
一夜没睡好,吴桐头昏昏沉沉。进到办公室用凉水洗了把脸,便开始准备在分公司财会负责人会上的讲话稿,这个会是王梅提议开的,由他具体实施。会议目的是应对马上便要进行的资产评估。总公司已与王前进的会计事务所签约,评估工作很快便要开始,在这之前上下通通气,以便评估能健康地进行,所谓“健康”自是指一切皆在公司(包括分公司)掌控中。
刚写了个头,接到程巧电话,说何总请他去一趟。放下电话他立刻给王梅打电话,说何总找他,不知道是什么事。王梅说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吴桐心想真是大实话,嘴里说那我去了,回来再给你汇报。
进到何总办公室,何总和颜悦色地请他坐下,接着又说感谢帮他解决了后顾之忧,说小陶(陶楚)很好,勤快、干净,把一切都料理得井然有序,菜也做得合口,现在他最大的享受是回家吃小陶烧的菜。何总说这些的时候,程巧在一旁抿着嘴,吴桐觉得程巧的笑中有一种意味儿,至于是什么意味又……这些天他给陶楚打过几次电话,问她情况如何,陶楚说挺好。再问还是挺好。他不晓“挺好”的真实含义是什么。陶楚还说要不忙的话哪天过来一起吃饭吧,他嘴里答应,心里却意会到这话不是一个“下人”可以说的,心里就有些嘀咕,尽管他知道这没来由。接着何总又说起资产评估的事,说在改制整个过程中,唯有评估这一块既事关重大,又不能完全掌控,特别是时间方面,往往要受制于会计事务所。所以尽管协议上签的是一个月,但要努力往前赶,最坏的情况也不能逾期。问吴桐有没有把握。吴桐嘴里说没问题,心里却想到那晚宫对自己说的情况。对何总而言,真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呵。何总笑说你可是在我这儿领了军令状的噢。吴桐也跟着笑,说知道。何笼络意味的说法不知怎么竟使他心生怜悯:身为一把手却不能将一切完全掌控于手,需仰部下之鼻息,在当今社会环境下也真的难以让人接受。但这正是泰达的现状。不过对他而言,从与王前进签订协议那一刻他就知道该怎么做,让王前进严格按照约定行事:一天不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