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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妇·山泉·有点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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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早霞正埋头爬坡,听到一声熟悉的唤她名字的声音,就站住了,抬起头,看到逆光里的我哥哥,大双。 
  “你……你!……” 
  早霞盯着哥哥,上前来,抽了他三个耳光,说:“是真的?” 
  早霞的手打麻了,一下子抱住我哥,悲也似的大哭起来,还找他的嘴,要亲吻他,安慰他。 
  我哥哥被她的动作搞得连连后退,差一步就要退到悬崖边摔下去了。我哥哥推开她,远远地打量她,带着愤怒和遗憾打量她,说: 
  “你从哪儿来的啊?” 
  “我问你从哪儿来的?” 
  “家里。” 
  “我也是家里。” 
  “下面?” 
  “下面,你还活着呀大双,我已经死了,我嫁了个老公叫艾滋!……” 
  这时一个晴天霹雳,一个晴天霹雳就是早霞的话。 
  他们互相搀扶着上了野羊尖,野羊尖的樱桃蔫了,野羊尖的鲍家老屋,弥漫着一股腐臭,他的未来的弟媳——晚霞双腿溃烂,眼睛已经瞎了。 
  “……我每天早晨都要上山来,取下在树上接的露水,为晚霞洗眼睛和双腿的。” 
  早霞从那要死不活的樱桃树上,拿下一个大盘子,那里面存积着晚上收集的露水,来给晚霞洗眼睛。可是晚霞在号叫着,捂着她的腹部。她萎缩的双腿流着奇怪的黄水。 
  我哥哥越来越感觉不到真实生活的刺激,他像在噩梦中迷路穿行一样,听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怪号。另一个花枝招展如女妖的女子手拿着从山上承接的露水,为这号叫的女子擦洗着眼眸和身子——而这女子已经病入膏肓。 
  “哥哥,大双哥哥……”这个女子喊他,声音带着痛感。 
  “你会好起来的。” 
  这时她们的父亲,一个瘸腿的老男人蹲在门槛上悲声大哭起来,手捧着干瘪的脸腮。他这一哭,把我哥哥弄得更加惶惶不安,心里尤其难受。 
  “啊呀!……哇呀!……” 
  狗也汪汪叫起来。 
  “没有用了,怎么都治了,没有用了,家产都败完了……”早霞伤心地说。 
  后来,因为那个老男人的哭声止不住,早霞也被勾引了,哭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同时捶打我哥哥的肩膀: 
  “你呀,你呀!砍脑壳的,都怪你们两兄弟呀!……” 
  事情是:在我们去河南打工的第二年春天,樱桃花开之后,早霞就想去找我们。于是姐妹俩就去了河南。可找不到具体的地方,只好坐火车回到宜昌,在宜昌碰到一个神农架的熟人,那熟人就神说鬼吹要姐妹俩去福建上班,说是一个月吃了喝了一千块钱,还不加班。早霞不为所动,晚霞动了心,就与几个兴山、秭归的女孩子一起跟那人去了福建。在一个小鞋厂里上班。没想到半年以后就开始头晕、呕吐、肌肉发颤、萎缩、视力下降。没撑到年底就回来了,回来眼就看不见了,不能正常走路了。后来找对方赔了三万多块钱。这钱治病也花完了…… 
  早霞讲完这些,无望的、无神的眼睛看着门外,解冻的泉水在屋后流向前面的悬崖,发出欢跳的碰撞声。春风像一个孩童,在森林里左一下右一下地奔跑着,躲藏着。那声音像一个遥远的梦境。 
  我哥哥说:“是所长带你去要的钱?” 
  早霞说:“是。” 
  我哥哥说:“是你们两个去福建?” 
  早霞说:“是。” 
  我哥哥说:“那时还是你干爹。” 
  早霞说:“是。” 
  我哥哥说:“那时就出血了。” 
  早霞说:“大双,你说什么呀!” 
  我哥哥说:“他要你出血,我也要他出点血!”我哥哥咬牙切齿地怒吼说。 
  “我有血吗?”晚霞问。后来她又坚持地问了几声。 
  门外的春风依然和煦,还带着阳光的明亮。狗这时向山冈狂吠,他们看到山冈上出现了一些从冬眠中醒过来的野兽的影子,也许是熊,也许是别的。反正,春天来了,这是事实。 
  “……当时,都说你们兄弟死了,瓦斯爆炸。四呆就来找我提亲……” 
  “哪个四呆?” 
  “老艾的侄子,咱们的同学,毕四呆,毕家山药材场的。每天死缠,还唱歌,彩礼都挑来了。老爹就要我求老艾,找人整了三桌酒席,拜他成了干爹。老艾就应允了,就把四呆抓去了……” 
  “打了吗?” 
  “那还不打。” 
  “现在他在哪?” 
  “好像在巴东长江码头挑磷矿粉……” 
   
  三 
   
  我哥哥感到他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就在这天,在这野羊尖上,望着茫茫的、乱石滚滚的落羊山谷,四周的山峰直插云天,野羊咩咩地哀叫着,狂乱的春风在河谷里奔蹿,四处驱赶着那好好的腐叶和陈年的果球。成群的苍蝇和蝴蝶在寻找着花朵,忧伤的山歌从一个牧羊老汉的嘴里浑浊地发出来。 
  他在一个路边酒店喝了两杯苞谷酒。那可是咱山谷地道的苞谷酒。他想先去找父亲,我们的爹奎友。想问问那土地的事,毕竟爹是户主嘛。 
  爹就藏在山里面的毕家山药材场,与那个老艾的老婆秀三姑过。 
  我哥哥从一个死火山的底部往上爬,看到了许多搅乱心思的鹰,它们的爪子上都抓着猎物,不是蛇就是兔子,或是小羊。这时候,他看见一只鹰和一条蛇在空中搏斗。那蛇虽然在老鹰的爪子下,可身管粗大,死缠着那鹰,鹰突然摇摇晃晃起来,忽高忽低,最后一头栽了下来,栽倒在死火山口里。“它被毒蛇咬了!”我哥哥这么想时,就想人是要反抗,要毒一点,要咬那些混球蛋一口。他想,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连老婆都被别人占了…… 
  我哥哥带着混乱的大脑和疲惫的身心走到毕家山药材场。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山坳,在巫山雁门口的旁边,平常只有采药人和猎人才会踏足此地,可它也生长着奇花异草——它们全是上等中药,如党参、灵芝、三七、雪胆、红景天等。山上依然有残雪,因为这里海拔很高,空气凉丝丝的。他后悔不该让早霞回去,如果让她陪他来见我们爹,兴许心情会好一点,他没有想到为什么艾所长过去的老婆会跟爹在一起。直到走到村口,碰见许多恶狗,他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可一个带路的老头却不走了,说:“你自己往里走吧,千万别说是我指的路。”我哥哥问:“为什么?”那老头说:“如果我把陌生人带来找他们,特别是那秀三姑她是要把我撕烂的,她沾染了一些坏习气,还以为自己是所长老婆呢。” 
  我哥哥走进村子,在一个山坡上的一间木屋里找到了我爹。我爹见到我哥,面部肌肉开始抽搐起来,好像疯病要犯了。这时秀三姑进来了,用身子挡住我爹,恶狠狠地对着我哥哥说: 
  “你想干什么?” 
  我哥哥说:“我的地没了,我们的地没了。” 
  那秀三姑说:“我的家还没了呢,”说完就扯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两个煎蛋般的垂奶来,“这都是老艾这狗日的打的!” 
  我哥哥看到秀三姑胸前、背后全是紫色的伤疤,乳头都好像咬掉了半边。我那爹这时也站出来说: 
  “你想让老艾来抓我们啵?” 
  据说我爹操起小薅锄,就来薅我哥的头。他已经是愤怒和烦躁到极点了,终于疯病犯了。我哥躲闪不及,肩膀终于被他重重地薅了一下,当即差一点倒在地上,那后果就严重了,会让我爹把我哥碾成齑粉,薅成烂泥。我哥哥跑出门去,门口的钉子把我爹的衣裳挂住了,他在那儿挣扎。秀三姑这时不拉我爹,反倒教训起我哥哥来: 
  “你要娶的那个小骚?菖啊!她把贱?菖送上门让老艾的老鸡巴捅,天底下没见过这么贱的贱?菖!你不去找他们来找我们呐?你不能把那贱?菖鲍早霞一顿死打?” 
  我哥哥说: 
  “我凭什么打她?你还不是跟我爹跑了。” 
  我爹挣脱不了钉子,暴跳如雷说: 
  “大双,有种的把老艾杀了!” 
  我哥哥说: 
  “应该把你杀了,你诓走我和小双的五百块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相?你还把奶奶丢了,把家里的承包地丢了——我们明明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村里?你现在在这里逍遥自在,真不要脸!” 
  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全是那些种药材的临时工,有从陕西来的,有从重庆来的,有从四川来的。我哥哥看那些人巴不得他们父子打起来,没一点劝架的意思,就捂着受伤流血的肩膀赶快溜了。 
   
  那天晚上我哥哥躺在山上的一个岩洞里,呜呜地哭了一场。天气很冷,他决定还是到野羊尖鲍家去,去候早霞。他怀揣着五千块钱,是准备回来与早霞办喜事的,这钱带在身上,像一钵开水,让他很不自在,生怕碰到了打劫的,就是不怕死豁出去了,自己身上没有家伙,对付不了别人,钱抢走了不说,说不定还会赔一条命去。 
  他不想死,我哥哥。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这一步是很难达到的。在煤矿里三年,每一天都是在地狱里煎熬,现在青天白日,更没有理由去死。我哥哥捡了根粗大的棍子,摸夜路上了野羊尖。还好,没碰上坏人和野兽,跟鲍家父亲挤了一夜。第二天,早霞又来了。 
  再回过头来说这一夜。这一夜也是煎熬。 
  晚霞的号叫声那是相当说模绻皇怯胨谝黄穑阋欢ɑ嵯鸥霭胨馈T谡饣纳揭傲耄桓瞿昵崤拥牟彝瓷艉龈吆龅停龃蠛鲂。隽梁鲅疲阍趺匆菜蛔诺摹H绻涤泄淼幕埃馀泳褪枪恚罟怼?闪硪煌返乃此孟嗟贝墒担羿嘞裆畛恋牧趾穑浅5挠薪诼伞N腋绺缗榔鹄矗锿硐既喽歉梗撬取K醋耪飧鱿棺樱飧鑫蠢吹牡芟保穆胰缏椤K业剿难桃兜闳剂艘还们嚎炔灰眩植θ蓟鹛晾锏幕穑诨鸨咄挪窆髟诨鹄锶忌眨⒊龊锰纳簟K耄褪俏说艿埽惨阉偷揭皆喝ヒ街危蝗坏艿芑乩椿峁肿镂业摹U馕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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