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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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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青说:“别急,我们等他出来,先找人算账。”

  他们不敢呆在车边,怕被发现,那人便不敢出来了。他们一齐走过马路,在一栋楼边停下。这里没有门脸做买卖的,灯光比较暗淡,对面的人瞅不清他们,他们瞅得清那边的一切。他们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无拘无束,发挥各自的想象力。有的说,先叫他写字据承认打人,愿罚多少钱,然后再揍他一顿。罚多少?十万元。太多,他会干吗?那就五万。实在不行,一万元也可以。有的说,他耍赖,不承认。打,往死里打。他喊叫?堵他的嘴,把他的头用衣服包了。有的说,要是他力气大,我们打不赢?这可是关键,哪个也不许后退,后退是孬种,一齐上,碰个鱼死网破……

  这帮小伙子,他们单个的时候,胆子忒小,什么也不敢干。几个人扎成堆,胆子忒大,什么都敢干,个个都是无畏的英雄,具有很大的破坏力。尤其是这些又不上学,又没工作的青年。每天在家闲得慌,有机会让他们发泄,比干什么都高兴。他们等到十点多钟,有些不耐烦了。“是不是不要这车了?”

  “不要更好,我们把它推走。”

  六个人一窝蜂拥到车边。见不到人,拿车撒气。有人开始砸车,声音大,怕人听见,便拿石头、瓦片在车头车身上乱划乱刮,恨不得把那铁皮刮破,刮开一个个的口子。有人掏出小刀戳车轮,把轮胎戳出无数的窟窿。发泄了一阵,正准备回去,忽见有人走来,他们呼的一声散到各处,躲在黑旮旯里,偷看他是不是来开车的。没想到还正是来开车的。他钻了进去,车灯亮了,两束雪白的亮光耀人眼睛。车吼叫着,颤动一下,便朝前滚动,向街上开去。

  “上!”王子青热血沸腾,冲了上去。

  然而车已开到街上,没走多远,车胎出了毛病停下来。那人推开车门,检查车的前后胎。这时他仿佛瞅见车头有划破的痕迹,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几个青年正向他围过来。

  “你们干什么?”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肇事伤人,还装蒜!”

  “这……”

  “什么这、那的,我们都调查清楚,你跑不了。说吧,怎么解决,是赔钱还是……”

  “没我的事……”

  “不承认?我就晓得你不会承认。打!”这一个打字激起了年轻人的满腔热血和愤怒,六个小伙子像一群小狼扑了上去,拳打脚踢,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仿佛要生吃了他。

  “你承不承认?”

  “赔偿损失,叫他说,赔多少?”

  “不说?也把他脑袋砸个窟窿,看他再敢胡作非为,为非作歹。”

  “我说我说。”他抱着头,声音惊慌凄惨。

  “听他说,怎么解决?”王子青以为他们制服了他,叫大家住手,瞅他怎么求饶。

  他喘息一会儿,见是一群毛头小伙子,胆大起来,瞅着空当,推开面前的两人,拔腿就跑。这六个人哪里肯放他,紧紧追赶。王子青捡了一块砖头,照着他的头砸了过去。只见他“哎哟”一声,踉跄几步,栽倒在地。金斗摸他的头,摸了一手的血,吓得惊叫:“他死了!”

  小伙子们吓坏了。

  “快跑!”有人喊一声,便跑走了。

  王子青呆傻似的站一会儿,也跑开了。

  傍晚,王国生高兴地回到家,把两千块钱交给丁玉娥。

  这是厂里看他有三十年的工龄,工作一贯兢兢业业,从没出过大小事故,在资金极端紧张的情况下,特殊照顾,破例批准借给他的。这无异于是对他的一次重大奖赏。

  “这是组织上对我的特殊关心照顾,要不然二百块钱也借不出。”他感动地对妻子说,伸伸拘束了一整天的胸腰,“我们明天收拾好,后天动身。行吗?”

  丁玉娥抱着那一叠钞票爱不释手,“这是两千,我嫂嫂一千,共是三千,要不是我这脑袋的伤,这三千块钱能办多少事,能买多少东西,能做多大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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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该怨谁(12)     

  “你呀,”王国生点点她的额头,“又舍不得了?你节省大半辈子,一块豆腐乳恨不得吃三天,结果怎么样,到头来花了个大的,一钉耙给你耙走了。算了,别的都不要想,先治好你的身体再说。有人就有世界,没有人钱还有什么用!”

  丁玉娥安排子白收拾三人需要带着的衣服、用品。王子青暂时留下看家。

  “明天把这只鸡宰了,让子青也吃一点。”

  王国生瞅一眼妻子:“你还惦记他没吃。他年纪轻轻的,有吃在后头。”

  丁玉娥说:“那只鸡他连一口汤都没喝,这只鸡怎么也得给他吃一点。他舅妈拿来两只大母鸡,不给他尝一口说得过去?这些日子这孩子眼睛都抠进去了,也瘦了。我瞅着也心疼。我要是没事,他哪会这样!”

  “爸,我妈就是重男轻女,哥没吃鸡,她心疼,我没吃,她连哼都不哼一声。”

  丁玉娥指着她笑道:“亏你说得出口,你天天伴在我身边,吃什么忘了你?”

  王国生说:“这是你自找。你只顾吃你的,养好你自己的身体,管他们做什么。”

  丁玉娥问:“那鹅怎办?是你去卖还是子白去?”

  “子白去。”王国生说,“我瞅她还会讨价还价的,我说不出口。”他转脸对子白,“好吗,你去卖鹅?”

  “我舍不得!”王子白像小女孩似的说。

  第二天清早,她用剩饭、糠、菜叶满满地拌了一盆食。娘问:“你做什么,都要卖了,还喂?”

  “卖也得让它吃饱,饿着它我瞅着难受。”

  “这鹅都成你什么了,这么心疼它?快去吧,晚了市场该散了。”

  “不晚。”她抱着鹅到房里给娘瞅,“我讲的话它都懂。我讲它好,它高兴,又叫又拍翅膀;我说它不好,它瞪着眼瞅我,不高兴哩。你瞅它现在多难受,它晓得是要卖它了。”

  她娘嗔她一眼:“就你晓得它有那么多心思,别人谁也瞅不出它还晓得难过。别叫人笑你呆。”

  “就是。”她说,抱着鹅就走。

  丁玉娥忙道:“你不把它绑上?”

  “绑着它,它不痛?你没见舅妈绑它到这来,它那么不舒服。”

  “你不绑它会跑掉。”

  “跑什么,它听我的话。”她把鹅放地上,表演给娘瞅。鹅走了两步,她重又抱起,“它能跑吗?我什么时候想捉它都能捉到。”

  王子白抱着鹅,一路小跑来到大圩口早市场。鹅有十来斤重,累得她气喘吁吁,满脸绯红,额前、鬓边的短发都被汗水打湿,张了开来,围护着她那粉嫩娇艳的小圆脸,活像迎着初升的朝阳盛开的大葵花。

  她把鹅放在地上,张开手掌当扇子扇风。那鹅摇摆着走两步,她急忙拽住它的翅膀拉回来。“你真不识好歹,我不绑你,你就听话呆着别动。惹我生气,我可找绳来绑了。”

  太阳越爬越高,越晒越热,她被晒得头昏脑涨。时候已经不早,市场上的人逐渐稀少起来,一些卖新鲜蔬菜瓜果的小贩已经在大喊落价,准备贱卖贱抛了。在王子白右边十来步的地方有个卖莴笋的女人,脚边丢弃了不少的粗残败叶,鹅见了立刻跑去吃。王子白走去赶它:“真嘴馋,不要脸。”

  那女人听她这么说,瞄她一眼,笑了。“它晓得什么脸。你叫它吃,这叶子反正不要了。”

  王子白见那女人随和,便不再赶它。鹅有吃的,也不走了,她站在旁边。

  那女人问:“放鹅?”

  “不,我卖它。”

  女人说:“这么大一只鹅,大热天的,哪家吃得了?除非做喜事、办喜酒。”

  约摸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那卖莴笋的女人也走了。市场上除了几个拾菜叶的老奶奶,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王子白有点丧气,又有点焦急。这鹅怎么就没人要呢?她前后左右瞅瞅,那清扫市场垃圾的两个老头正挥动着大扫帚,从那头呼啦啦地扫来,扫得尘土飞扬,正往这边扑来。她急忙抱起鹅,怏怏地走开。到了南门木桥,她在桥上停一会儿,看过桥的人会不会买。可太阳炙人肌肤似的晒得站不住,她只得又走。到了街转角的餐厅,她心里一动,眼睛立刻亮堂起来。那天她在这卖了好些热棒子,有个东北的大姐还对她挺热情,说她们用的化妆品都好几百块钱一瓶。她们挣的也多,每天都是几百上千的挣。她有点不相信,那大姐说,你来干不?凭着你的身材长相,挣个千儿八百的一天保证没问题,比你卖一个月的热棒子都强。王子白具体弄不清怎么能挣得到这么多的钱,本能地感到那钱来得有些问题,不是她要干的。那大姐说:你是没到这一步,等你真正急需要钱的时候,看你干不干。她心里说,我家现在就急需要钱,可我仍是不干,我娘也不会叫我干。现在这鹅卖给她们一定消受得了。她抱着鹅在门口瞅了瞅,大厅里坐着几个女子,好像在聊天。

  “有事吗?”门旁钻出个男人,吓了她一跳。

  “我想问一声那位大姐要不要鹅?”

  “哪位大姐,姓什么?”

  王子白不晓得那大姐姓什么,说:“就是那天买我热棒子的那个。”

  听说热棒子,那些聊天的女子都回过来,有的已认出这位小妹妹,跟她打招呼:“你不卖热棒子,改卖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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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该怨谁(13)     

  “这鹅好不好,公的母的?”

  “我这鹅好得很。”王子白把鹅放到地上,鹅大模大样,摇摆着走了两步,屁股一翘,射出一摊稀屎,引得女人们尖声大笑。

  有人动员经理买下。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肚子圆鼓鼓的,瞄着鹅问:“多少钱一斤?”

  “你说呢?”王子白不知怎么要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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