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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妈,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找爸爸。”他说着,也哭了,把妈妈的脖子搂得更紧。
她还在一步一步地前移,水已淹到她的腰下。
一排江浪推来。她倒在浪中,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她两手紧紧地抱着孩子,心里想着,他来了,我的刚子来了,他会带我和孩子到他住的地方,我们住到一起,再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江水湍急,滚滚不息。她在水底什么也看不见,身子却在漂荡。她似乎感到有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托住她和孩子的身子,不让他们沉到水底。她甚至欣喜地想,这是刚子的手臂,丈夫的手臂。只有丈夫的手臂才这么壮实有力,才这么温暖可靠。
不知过了多久,她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岸边,孩子趴在身上,一动不动。而她的身子大部分还浸泡在水中……
于丽珠是个感情执着,性格倔强的女子,一连十个年头,年年的鱼汛期,她都带着小昂来到长江边,来到丈夫张网的地方。
儿子小昂在年复一年的跋涉中长大了,个子高了,腿脚也粗壮了,身子骨更结实了,长得跟他的父亲差不多,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汉。
但于丽珠却亏损厉害,消耗厉害,长期的相思想念,每个春汛都要跳进长江,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好几个来回。她只想跟丈夫去,可总也去不了,不是被人救上来,就是被水浪推上来,长江不接受她,水世界不接受她,似乎有什么天精地怪作祟,就不让她去,就要她留在人世间,永远思念亲人,永远承受心灵肉体的折磨、煎熬。水世界没有去成,丈夫没有找到,却落下了一身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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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鱼引(3)
付小昂到了十六岁,再不让母亲到长江去了,他为了妈不想读书,反倒要继承父业张网打捞鱼子。于丽珠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干他父亲这一行。
“孩子,我饿死都不怨。就算卖房、要饭,妈也要供你读书!”
付小昂的脾气倔强,认定的事情非干不可。他对长江已不陌生,对水也有好感。他认为他干这一行,一定不会比父亲差,甚至会更好,更出色。可于丽珠却宁死也不肯叫儿子再捞鱼子。
她爱儿子,舍不得儿子,害怕儿子也走他父亲的老路。她也豁了出去:你要去捞鱼子,我就和你一起去,日夜守在长江边上。她这一招还真灵,儿子实在不愿母亲再去经受长江风雨的吹打,感情的煎熬,只好妥协,在家陪着她,哪儿也不去,母子俩相依为命。
十六岁,也就是这个十六岁的波动的年头,一个影子出现在他眼前,一股暖暖的情流悄然潜入他的心底。
那是下午的生物课,老师没来,同学们自己看书,这就等于自由活动。有的在教室说闲话,有的拿着书到草坪的树下看。李海不参加女生们的闲聊,也无心看书,她拿着钩针和线团,钩她尚未钩完的一个荷包。钩了三分之一,耳边忽然听到靠在篮球架上的两个女生在讲话。
“咱们班真没劲,没一个够帅的男生。”
“你都仔细看了?”
“还用仔细看,两眼扫一遍就完。不是瘦骨嶙峋,就是肥头大耳,都是一些孙悟空、猪八戒!”
另一个笑道:“你这嘴也够损了。”
“倒是高一班那个男生还行。”
“叫什么名字?”
“不晓得。他不太爱讲话,也没见他跟女生在一起。”
“什么样子的?”
“不错,哪天指给你看,你别爱上他,害了相思病。”
那个女生骂了一句,两人嘻嘻哈哈、打闹做一团。
“我不信,一个小毛男孩能好到哪里去?”
“他啊,个子有那么高,肩膀有那么宽,走起路来两条腿很有劲,像个大男人,成熟的大男人。”
李海琢磨,高一班正是自己这个班。她们讲的这个男生是哪个?她脑子里开始闪过一个个男生的身影,没有哪个像她们讲的那么帅气的男生呀!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她该回教室收拾书包回家。他们的学校是县二中,在她家的西北边,不到二里地,她没住校,走读。
她匆匆赶回教室,在门口跟出来的男生撞了个正着。她叫了一声。男生一声没哼,尽管她踩在他的脚上。
他只望她一眼。
她看见了那双黑白明朗的眼睛。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是他,就是他。
她望着他那宽宽的背影,腋下夹着书本,大步走向校门。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是惹事的触须。一个异性盯上另一个异性,看多了,看久了,看来看去,便会看出感情,看出爱,看出麻烦。李海正是这样,没注意付小昂之前,他们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同时上学,同时放学回家,各走各的,谁也不关心谁,什么都不甚了了。自从她关注起他来,那情况就大不一样,简直一日三变甚至数变了。
他的鼻子高挺英俊,皮肤有些黑,男子汉的皮肤,黑得光亮。牙齿很白,又整齐。手指粗壮,其他男同学没有他那么粗壮的手指,指甲剪得很短,翻书,拿笔,那个笨拙样子,竟有些诱人……
她生出一种希望,希望他的脸调过来看看她。他坐在左边靠墙的第四个座位,那边没有窗。李海坐在右边的第二个座位,正靠着窗。可他那硬硬的脖子仿佛不会扭动似的,只是直直地对着讲台,眼睛看着黑板,压根儿不往她这边看。
她真有点生气。这人好像是个榆木疙瘩,什么都不懂似的。有男生给她抛纸团,她看也没看,扔给了付小昂。那纸团落在他摊开的书上。他没把它当成信息秘密,伸开巴掌,一下扫到地上,就像扫掉落到桌面的一片残叶。
她生气地瞪着他。
他反正没看见,她生气也是白生气。真叫她灰心,发誓不再理他。可发誓归发誓,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仍没逃出她的眼睛。他每一个动作,每迈动一步,都牵动着她的心绪,牵动着她浮躁的情感。
一天放学回家。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
老是这样,老看他那宽宽的脊背,老看他走路的摆动姿势。
为什么老让我看他,不让他看我?她忽然冲动起来,决定赶到他前边去。
她加快步子。
他的腿长,迈步又大,走得很快。她几乎跑步,才赶到他的前边。可她已是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了。她想调整步态,别让他看出自己的忙乱慌张,不意踩到一个坑洼,她趔趄一下,跌倒了。
她顺势坐在地上,没有立刻爬起来,意识里是不是想叫他拉一把。
他从她身边走过,那只穿着网球鞋的宽大的脚,差点就踩到她的裙子上。他却没有理她,也没拉她一把,仿佛没看见她似的,扬长而去。
她气得想叫、想哭,捡起脚边一个石子,望着他的背打去。
她本来只想打到他背部哪处不关紧要的地方,让他吓一跳,回过头来瞪她一眼便行了。可那石子也不长眼睛,竟打在他摆动的手背上,可能很疼,他恼怒地转身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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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鱼引(4)
“你为什么打我?”
“你为什么不拉我起来?”
“我拉你,你又赖我推倒你了。”
“我赖你了吗?赖你了吗?你怎么胡乱说?”她的两只脚在地上来回擦着,像赖地的小姑娘,似乎要哭了。
“地上好脏,你的腿都蹭黑了。”
“黑就黑,不关你的事。”她赌气似的,又蹭了两下。
“起来吧。”他把手伸给她。
她忸怩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这是一只大手,热热的,有些湿润,很有力量。她的手包进他的手心,她只觉得有一股暖暖的激流,一下从脚心蹿到头顶,迅速在全身扩散奔腾。霎时她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愿意把自己的手永远留在他的手中间,再不要抽回来。
他稍一用力,就把她拉起。她的脚刚才崴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
“疼吗?”
有些疼,她不说。
“脚扭伤了?”
崴了一下,骨头肯定没伤着。可她仍不说。
他蹲下去,用手捏她的脚踝骨,“疼吗?”
不疼。只是掐得痒痒,她憋住笑。
“问你哪,”他站起身,“能走吗?”
他扶着她。她踮着脚走了两步。
“要不要我背你?”
她扑哧一笑,“你背我,让满街的人看笑话:张公背张婆!”话一出口,她满脸通红,羞得不行。
急忙偷眼瞄他。他愣了一下,扯开嘴角笑了。他在取笑我,不怀好意,坏!她生气地推开他,拔腿就跑。
“慢点,当心再跌倒。”
她听见他在后面喊。多么想停下来,可不知为什么又没有停下,一直跑回家,进了自己的小屋,闩了门,倒在床上,紧紧搂着枕头。
没想到,她跟他原来是住在同一条街上。
她住街东头,扒子街13号。他住街西头,扒子街153号。
他一直不肯告诉她他家住什么地方,只是说:“在那边。”
那边是哪边?什么街?什么巷?他闭口不说。他越不说,她越想知道,仿佛他家里藏着什么秘密,激起她极大的探索兴趣。
在生活情感的这些小事上,女孩总是比男孩有心计,尤其是十六岁的女孩,更比十六岁的男孩有心计。他们都属兔,同年,只是隔月不同日,她是7月28号,他是8月3号生日,她比他大五天。可她从来没把他当弟弟,他也从来不认为她是姐姐——他总觉得他比她大。
一天放学后,他们一起走到扒子街口。他自动慢下来,她立即加快脚步,两人拉开了距离。她跑回家,扔下书包,又往外跑。
娘说:“你这么急,哪儿去?”
“同学家。”她边说边走。
她有主意。你不告诉我,我偏要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