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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书为失恋者提供了许多治疗的方法。譬如说:淋浴治疗。那就是穿着衣服洗澡。
我已经照做了。我穿着我最喜欢的一件黑色羊毛大衣洗澡,那是我花了大半个月的薪水买的,只穿过两次。从此以后,这件只能干洗的大衣不能再穿了。破坏,原来是非常痛快的。难怪有些人会带着罪恶感去破坏别人对他的爱和信任。
然而,另一个方法却不适合我,那是情歌治疗。作者说,她会选一首悲伤的情歌跟着唱,然后放声的痛哭。发泄了,也就会好过一点。这个方法,对我是不行的。最悲伤的歌,不就是林方文写的歌吗?他曾经抚慰了多少在爱情中受创的心灵?对我,却是残忍的折磨。更何况,那些歌是葛米儿唱的。
我发觉所有的失恋手册也不约而同地提出一个治疗方法,那就是:让它过去吧!
谁不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这是不容易做到的吧?
最后,我找到了自己的方法,那就是甜点治疗。
除了砒霜之外,我疯狂地吃甜点。
吃到甜的味道时,的确有片刻幸福的感觉;反正,幸福也不过是虚幻的。
17
失恋手册建议的治疗方法,还包括友情治疗和凭吊治疗。
友情治疗一向是最有用的,朱迪之和沈光蕙陪我度过了不少艰难的时刻,我也同样陪过她们。女人之间的友情,往往是因为失恋而滋长的。
所谓凭吊治疗却悲情许多。为了一解思念的痛楚,唯有去凭吊已逝的爱。比方说:每次想起他,便在他的房子外面徘徊,回味和他一起的时光。又比如说:趁他不在的时候,再一次来到他的家,趴在他的床上,瞻仰爱情的遗容。
我把两个治疗一起用了,只是稍微改良了一下。我要朱迪之开了陈祺正的车子陪我去相思湾。
夜里,朱迪之把车子停在路边,我们在车上守候。
朱迪之一脸疑惑的问我:「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这里应该是找晦气吧?怎会是凭吊?」
我是来凭吊的。我要让自己死心,不再相信有复活的可能。
寒风凛冽,我们瑟缩在车上。
「不知道葛米儿什么时候才回来?」朱迪之说。
我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也许,她已经住进林方文的家了。
「她回来的时候,你会怎样?」朱迪之问我。
「我像是个会找晦气的人吗?」我说。
「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这里,你不会要她把男朋友还给你吧?」
「放心,这一点尊严,我还是有的。况且,不是林方文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复合还是不应该的,那就是等于让对方再伤害自己。所以,我从来不吃回头草;当然,那些回头草也没有来找过我。」
她又说:「我也可以写一本失恋手册。最有效的方法,是新欢治疗。失恋之后,尽快再爱上别人,那才可以忘记从前的那一个。一个女人的情伤,是要由另一个男人来抚慰的。这是我持之有恒的方法。」
我苦笑:「读了那么多治疗方法,我也快要成为专家了。」
「她是不是回来了?」朱迪之指着反光镜上的一点光线说。
那点光线愈来愈近,一辆车子缓缓的驶进来,我看见葛米儿坐在车上。那一刻,我突然很后悔自己来了,万一给她发现了怎么办?她也许会认为我是个可怜的女人,是来求她离开林方文的。然而,要逃跑也已经太迟了。
葛米儿把车停在屋外。关掉引擎之后,她从车上走下来,到行李厢去拿东西。她口里一直哼着歌,两条手臂轻快地随着身体摇摆。即使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在微笑的,在在告诉身边的人,她是一个沐浴在爱河中的女人。
林方文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离开她吧?
本来我有点恨她;然而,这一刻,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恨。我能怪她么?要怪的话,只能怪林方文。如果他对我的爱是足够的,又怎会爱上别人?
也许,我连林方文也不应该怪责。把葛米儿从那个遥远的岛国召唤回来的,不是林方文,而是命运。第一次听到葛米儿的歌声时,林方文是和我一起听的。那个时候,我们怎会想到这个结局?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还有她脚踝上的莱纳斯,不就是一个警号吗?就像电影《凶兆》里,再世投胎的魔鬼,身上不是有三个六字吗?
葛米儿把行李厢的门合上,拿着一个大包包走进屋子里。屋里的灯亮起来,灯影落在纱帘上,我看见她放下了那个包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又脱下了裙子,穿着内裤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和林方文已经上床了么?
在她身上,我忽然看见了林方文的影子。也许,她是比我更适合林方文的。在林方文最低潮的时候,让他重新有了斗志的,并不是我,而是葛米儿。我已经不能够为他做些什么了。我们要走的路,也许已经不一样。一起之后分开,分开了,又走在一起,然后又分开。这样的离离合合,到底要重演多少次?也许,我们本来就是不适合的,我们一直也在勉强大家。
屋子里的灯关掉了。朱迪之问我:
「你在等什么?」
我是来凭吊的,在情敌身上凭吊我的爱情;而我,的确因此死心了许多。
「我们可以走了。」我说。
车子缓缓的退后,离开了那条漆黑的小路,人却不能回到过去。爱情是善良的,爱情里的背叛,却是多么的残忍?
18
最后的一个治疗法是:不要瞻仰爱情的遗容。看着遗容,思念和痛苦只会更加无边无涯。
我把那个风景水晶球收在抽屉里。这并不是真的水晶球,我看不见未来,它也不能再给我幸福的感觉了。何况,送这个水晶球给我时,林方文也许已经背叛了我。
读了那么多的失恋手册,似乎是没有用的,每个人的失恋,都是不一样的吧?痛苦也不一样。电话的铃声已经很久没有再响起了。我常常想,两个曾经相爱,曾经没有对方不行的人,一旦不再找对方,是不是就可以完了?直到老死也不相往来。谁说爱是痴顽愚昧的?爱,也可以是很脆弱的。
只是,漫长的夜里,思念依然泛滥成灾。他怎么可能不来找我呢?就这样永远不相见吗?终于,他来了。
我打开门看到他时,他一定也看到了我的脆弱吧?
沉默,像一片河山横在我们中间。这是我熟悉的人么?我们曾经相爱么?那又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境地?
终于,我说:「你来干什么?」
他沉默着。
「如果没有话要跟我说,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不过,我其实也不会再相信你!」我流下了眼泪。
在一片模糊里,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是湿的。然而,我太知道了,他擅于内疚,却不擅于改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他骗倒。
他做完七日和尚之后,不是带着一个故事回来的吗?那个故事说得对,爱会随谎言消逝。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哭着说。
他想过来搂着我,我连忙退后。
「根本我们就不应该再一起!」我抹掉眼泪说。
「你到底想怎样?」他问我。
他还问我想怎样?
「林方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事是会不断重演的。」
他可悲地沉默着。他来了,却为什么好像是我一个人在说话?是的,我在瞻仰爱情的遗容,遗容当然不会说话。我再不能爱他了。
「我求求你,你走吧!」我说。
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但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哀哭着说:「请你走吧!」
我把钥匙从抽屉里拿出来还给他:「这是你家的钥匙,我不会再上去了。」
「你用不着还给我的。」他说。
我从他脸上看到了痛苦;然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
终于,他走了。他来这里,是要给我一个怀抱的吧?我何尝不思念那个怀抱?可是,我不会再那样伤害自己了。我所有的爱,已经给他挥霍和耗尽了。耗尽之后,只剩下苦涩的记忆。他用完了我给他的爱,我也用完了他给我的快乐。我对他,再没有任何的希望。一段没有希望的爱情,也不值得永存。
19
「今晚很冷呢!」沈光蕙躲在被窝里说。
我家里只有两张棉被,都拿到床上来了。朱迪之和沈光蕙是来陪我睡的。沈光蕙自己带来了睡袍。朱迪之穿了我的睡衣和林方文留下来的一双灰色羊毛厚袜子。
「你不可以穿别的袜子的吗?」我说。
「你的抽屉里,只有这双袜子最厚和最暖。」她说。
「半夜里醒来,看到穿着这双袜子的脚,我会把他踢到床底下的。」我说。
她连忙把一双脚缩进被窝里,说:「你不会这么残忍吧?这个时候,你应该感受到友情的温暖才对呀!」
「就是嘛!」沈光蕙说,「友情就是一起捱冷!幸好,我们有三个人,很快便可以把被窝睡暖。」
床边的电话响起来,我望着电视机,心情也变得紧张。近来,对于电话的铃声,我总是特别的敏感。我竟然还期待着林方文的声音。
「找我的。」沈光蕙说。
我拿起电话筒,果然是余平志打来找她的。沈光蕙爬过朱迪之和我的身上,接过我手里的电话筒。
她跟电话那一头的余平志说:「是的,我们要睡了。」
朱迪之朝着电话筒高声说:「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一块睡?」
沈光蕙把她的头推开,跟余平志说:「好吧,明天再说。」挂了线之后,她躺下来说:「很烦呢!」
「他不相信你在这里吗?」我问。
「他嘴里当然不会这样说。如果可以装一个追踪器在我的脚踝上,他会这样做的。」
朱迪之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