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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一莲忍不住问:“你们教主呢?”
这小孩年纪虽小,派头也奇大,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进来,根本不理她。
无忌已霍然站起,吃惊地看着他,失声道:“是你?”
这小孩道:“是我。”
无忌叹了口气,道:“当然是你,我早就该想到的。”
连一莲又忍不住问:“他是谁?难道他就是如意大帝?”
无忌道:“是的。”
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居然就是如意教的教主如意大帝。
连一莲又惊讶,又好笑。
她没有笑出来,只因为除了她之外,谁都没有一点觉得好笑的意思。
丁瘤子和半面罗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无忌的表情也很严肃。
因为他知道这小孩非但一点都不可笑,甚至还真的有点可怕。
半面罗刹,丁瘤子这些闻名江湖的凶人,会对一个小孩这么服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无忌很了解这一点,也很了解这个小孩。也只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孩子,才会替自己起这么一个名字——好长的名字。
他本来的名字只有一个字:雷。
他这个人的确也像是雷一样,谁也没法子捉摸,谁也没法子控制。
那个用小牛皮做的袋子还在地上。
小雷忽然问连一莲道:“你是不是很想看看潇湘剑客?”
连一莲道:“是。”
小雷道:“就在这里。”
顺着他用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只能看得见那皮袋子,看不见潇湘剑客。
连一莲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失声惊叫道:“难道潇湘剑客他……他就在这皮袋子里?”
小雷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来看看?”
连一莲伸出手,又缩回去。
她不敢看。她已经想到那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她全身都在发冷。
小雷道:“你是不是以为这袋子里装着的是个人头?”
连一莲道:“难道不是……”
小雷忽然笑了,大笑道:“看来你的胆子虽然不大,疑心病却不小。”
连一莲道:“这袋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小雷忽然转过头,去问那个穿红裙的姑娘:“她不敢看,你敢不敢?”
穿红裙的姑娘没有开口,却走过去把那皮袋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她的手好像也有点抖。
小雷道:“看来,你最好还是不要看的好。”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要看。”
小雷道:“这里面说不定真有个人头,潇湘剑客的人头。”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不怕。”
她虽然说不怕,手却抖得更厉害了,拉了几次,才把扎着袋口的那一根皮绳拉开。袋子里就有几样东西掉了出来——半柄断剑,几件衣裳,和一双耳朵。
人的耳朵,上面还带着血。
第一部分如意大帝(4)
连一莲总算松了一口气,这袋子里总算没有人头。
这双人耳朵看起来也很可怕,至少总比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好看得多。
穿红裙的姑娘道:“这真是潇湘剑客的耳朵?”
小雷道:“衣服也是他的。”
穿红裙的姑娘道:“你把他的衣服拿来干什么?”
小雷道:“因为我高兴。”
穿红裙的姑娘道:“你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雷道:“你难道不知‘如意’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穿红裙的姑娘叹了口气,拿起那半柄断剑,道:“这也是他的剑?”
小雷道:“这上面有几行字,你念出来给大家听听。”
穿红裙的姑娘就念了出来:
“衡山宝器,
戒之在杀,
剑在人在,
剑亡人亡。”
小雷说道:“你们大家是不是都听见了?”
是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小雷说道:“你们大家有没有嗅到那臭气?”
没有。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说话又不是放屁,怎么会臭?”
小雷道:“这些话却都是放屁,怎么会不臭?”
穿红裙的姑娘道:“这些话都很有道理,怎么会是放屁?”
小雷道:“他杀的人绝不比别人少,我折断了他的剑,剥光了他的衣服,割下了他的耳朵,他还不肯死。”
他冷笑,又道:“这些话不是放屁是什么?”
穿红裙的姑娘叹了口气,道:
“好像的确是在放屁。”
小雷道:“不但是在放屁,而且放的都是臭屁,他自己却偏偏嗅不到,所以我一气之下,就把他的耳朵割了下来。”
穿红裙的姑娘道:
“他的鼻子不灵,所以才嗅不到臭气,你应该割下他的鼻子才对。”
小雷道:“他的鼻子既然不灵,我还割下来干什么?”
穿红裙的姑娘笑了:
“有道理。”
小雷道:“我说的话当然有理,每一句都有道理。”
他仰起头,傲然道:“因为我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如意大帝。”
第一部分仙子与罗刹(1)
现在连一莲终于也又明白,丁瘤子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对这小孩这么害怕了。
能够折断潇湘剑客的佩剑,剥光他的衣服,割下他的耳朵,已经是件很骇人的事,可是真正可怕的还不是这些地方。
小雷忽然问她:“你是不是怕我?”
连一莲没有回答,因为她不能否认,又不想承认。
小雷道:“你为什么怕我?”
连一莲也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忽然发现这也许就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别人虽然怕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怕。
小雷又去问那个穿红裙的姑娘:“你呢?你怕不怕我?”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不怕。”
小雷道:“别人都怕我,你为什么不怕我?”
穿红裙的姑娘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怕你。”
小雷笑了。
他看着她笑了半天,忽然问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穿红裙的姑娘道:“好。”
小雷忽然问出了这么样的一句话,大家已经吃了一惊。
穿红裙的姑娘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大家更意外。
连小雷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你真愿意嫁给我?”
穿红裙的姑娘道:“我当然愿意。”
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知道你并不真的喜欢我。”
小雷说道:“那我为什么还要你嫁给我?”
穿红裙的姑娘道:“因为我很像另外一个人,你真正喜欢的是她,所以,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你,以后你也一定会后悔的。”
小雷道:“为什么?”
穿红裙的姑娘道:“因为我毕竟不是她,以后你一定会发现我们有很多地方不一样,那时候你就会开始后悔了,如果你万一再碰上她,说不定就会一脚把我踢出去。”
小雷想了想,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穿红裙的姑娘嫣然道:“我虽然不是如意大帝,可是我说的话,多少也有点道理。”
小雷道:“所以你还是不要嫁给我的好。”
穿红裙的姑娘道:“不是我不想嫁给你,只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娶我,因为我不想害你。”
小雷又想了想,忽然转过脸去问无忌:“你看不看得出她像谁?”
无忌道:“我看不出。”
小雷道:“你应该看得出的,她像凤娘,你的那位卫凤娘。”
无忌道:“你喜欢凤娘?”
小雷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他当然是为了凤娘。
因为这地方是凤娘以前住过的,这地方每样东西上面都有凤娘的影子。
现在无忌终于明白了。
他只能苦笑。
小雷那本来应该很孩子气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成人的悲伤,黯然道:“可惜,现在她已经不是你的了,也不是我的了。”
他的悲伤忽然又转变为愤恨:“因为,那个活死人已经把她从我们这里抢了过去。”
他说的这个活死人当然就是“地藏”,那天给“地藏”带去的人果然就是凤娘。
无忌无疑也已被刺痛,一种深入心脏,深入骨髓的刺痛。
也许就因为这种痛苦太深,所以表面上反而一点都看不出。
小雷瞪着他,忽然大声道:“你看起来为什么一点都不难受?”
无忌没有开口,那穿红裙的姑娘却叹了口气,道:“能够看得出的难受,也许就不是真的难受了。”
小雷道:“有道理,你说的话好像真的都有点道理。”
穿红裙的姑娘嫣然一笑,刚想找双筷子来吃口蚝油牛肉,小雷忽然叫起来,道:“不像了,你一笑起来就不像了,幸好我没有娶你,你也没有嫁给我。”
这时候远处已响起了更鼓声,“笃,笃”两响,敲的是二更。
算起来现在正好,差不多是二更。
二更天的时候,听到敲二更的点子,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雷的脸色却变了,道:“想不到这死瞎子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只有赵无忌知道他说的这个死瞎子是谁。
敲更的声音来自远处,可是听到耳朵里,敲更的人却仿佛就在耳边。
除了夺命更夫柳三更之外,世上还有哪个更夫手上有这么深的功力?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如意大帝,虽然不怕柳三更,对那活死人还是有点害怕的。
静夜中,只听见一声声竹杖点地的声音,自远而近,越来越响。
穿着青色的裤,担着竹更小锣的柳三更,终于慢慢地从黑暗中出现。
小雷没有动,大家也没有动,小雷闭着嘴,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