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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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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听越气,越气越乱,不由的坐直腰肢,拿手直指着绣禧喝道:“你这贱婢!本来碍着你是房中使老了的丫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愿多做理会。不想今日你竟然如此不敬,当着我的面儿就敢胡言乱语议论起主子来了,当真是不耐烦活着了吗?”

眼前绣禧身形飘忽,一声笑音凄厉悲凉:“可不是又给姑娘说中了,绣禧缘浅命薄,此刻魂魄已到奈何桥头,只因牵挂姑娘放心不下,临走之前特特回来再作探望,望姑娘千万珍重,恕绣禧终不能陪伴姑娘到头,要先行一步去了……”

中大惊失色,只觉得绣禧容颜惨淡,声音模糊,翻身起来伸手去捞,手中仿佛抓住了样儿东西,一个把持不稳栽倒床前,撕声大喊道:“绣禧莫走!”眼前一黑,再无知觉了。

绣禧2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耳边呼唤,激灵灵惊醒过来,合身竟是冷汗淋漓。不自觉往床头看去,只见齐兰珠躬身立在床头,面色焦急的看着我,轻声说:“姑娘可算醒了,方才怕是魇住了。”

幔帐之中透进光亮,周遭陈设一如往昔,心口撕痛痕迹依旧清晰,与绣禧对话情景仍如历历在目一般,却原来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不禁想要伸手拭汗,刚一抬手,却发觉一样什物握在掌中,摊开一看,竟是一只手绢叠成的鼠儿。

心口刚刚平复的疼痛霎那间席卷而来,一口腥甜直逼上喉,几不曾当场吐出。挣扎着就要起身,齐兰珠急忙上前扶住,小声劝道:“眼下时辰尚早,姑娘不妨多睡一会儿。”

强忍心中撕痛将她一手推开来,一手撑着身子下床,蛮妮子听见响动也奔进屋里,见我光着脚站在地上,一惊之下咋呼声道:“姑娘小心着凉。”却似听闻不见,只顾穿起衣裳,拿牙梳信手挽了个发髻,一些脂粉钗环不用,一面踢鞋一面提步往外走,吓得齐兰珠身后疾步跟随:“姑娘慢来,外间风大,容奴婢先去把门窗关上。”

边说边向门外小步跑去,被我一把揪住衣襟拖了回来,直逼眼前厉声问道:“你家主子现在何处?”

齐兰珠唬得楞神,被我又一发力摇晃几下,方才回过神来,人看着反倒镇定下来,不顾我变颜变色,只是轻声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一早见着姑娘时就已说了,我们福晋要等事情办完之后才得回来,只留奴婢在这里伺候姑娘,别的一概不知。”

说话间面色平静,显见是咬紧牙关绝不肯说的了。我见蛮妮子傻在一旁张嘴呆看,转脸对她说道:“你,留在这屋里看着她,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离开这道房门半步,可都听明白了?”

一句话震得蛮妮子通身哆嗦,双膝跪下叩头道:“奴婢明白,姑娘只管放心。”

一发力将齐兰珠丢开,抬脚复往门口走去,齐兰珠一个趔趄就要阻拦,被蛮妮子合腰抱住,脚下使个绊子,重重摔在地上,口中急声说道:“姑娘快走,这里有奴婢呢。”

不待多做计较,掀开帘子直往门外走去,胸口如小鹿突撞,吐纳气息不定,手指痉挛握紧成拳,将那只绢鼠死死攥在掌心,挣扎着一味朝后进院子飞步走去,脑海中一片空白,惟有强压下满心的恐惧,直要亲眼辨个究竟。

穿过琴治堂,折进东厢内厅,再往里是一间佛堂,佛堂之后百宝格上有一暗格,小时候贪玩好奇,无意间触动机关,打开了西北角上一处暗门,从此知道东院儿之中另设刑堂,专供审讯家奴使用,此刻二婶必正在此讯问那接生婆子。

手往架上寻找消息,一转之下暗门应声而开,不待多想急急就要进入,却见门边闪出一人,冲我蹲身一福:“姑娘留步,我们福晋正在里面办事儿,发下话来旁人一概不见,还请姑娘体恤见谅。”

定睛观瞧,眼前不是别人,正是淳儿屋里的清音。一见是她把守,我的心不由向下一沉,这清音虽在淳儿身边伺候,实还是老太太那边儿的丫头,二婶用她守门,分明以此示警,莫动了老太太的这面金牌。

只见清音颜面含笑,稳稳行礼不再言声,貌似谦卑恭顺,实则是将我牢牢阻在门外。好个二婶,奈何心思缜密至此,她是有意留下齐兰珠混淆视听,假意前去照料碧桃,实则虚晃一枪,趁我筋疲力尽不设防时捉走绣禧,此刻必是强加个罪名,意在销灭人证!此番操作究竟有何目的一时难以知晓,我只知此时此刻绣禧就在里面,若我梦中所见非虚,她必已是因我而亡了!想着想着心痛欲裂,手握着绢鼠更难自已,索性抛开一干顾虑,冲着清音一声厉喝:“你这贱婢竟敢挡我的去路,可知对主子不敬是什么样儿的处置吗!”

清音似无所闻,依旧敛眉低首缓缓说道:“姑娘明鉴,奴婢只是照吩咐办事,岂敢心存不敬之意,还求姑娘莫要为难才好。”

我鼻哼冷笑:“好一个照吩咐办事,难道只有二房福晋是主子,我这个主子就不是主子了吗!府中家法早有明例,凡为奴欺瞒不敬主子者,男子剁去右手发往黑山庄上做苦力,女子面颊刺字发卖出府,莫说是你这个小小的丫头,就是管家娘子胆敢不敬主子,一样如此家法处置!当年老太太房里的清风就是如此,你这丫头许是全忘记了!”

清音听闻微微一抖,被我按着肩头一把搡过,逼在脸前说道:“那清风当日也是同你今时这般年纪,被几个人踩着发辫按在地上,拿寸把长的钢针将两颊刺得一团污烂,又当庭褪去中衣,用蘸饱盐水的鞭子贴肉抽打,吃不够十下就已昏死过去了,当场拖出门外卖给人牙子,拉在人市上卖给个杀猪的屠户,不到一年就生生折磨死了。哼,这段故事,你这做亲妹子的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继而放缓声调低声说道:“我可是玛法亲点的主事,动家法处罚你这个小小的奴婢,不用跟老太太和福晋回明,找个没人的屋子就可自行处置了……你是照我的吩咐办事,还是要下去和你姐姐团聚,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清音吓得面无人色,止不住的瘫软下去,我见势厉声说道:“还不快去通传二房福晋,就说芳儿在此立等召见,不见着二婶绝不罢休!”

见清音跌跌撞撞下入暗室,暗自松了口气,后果如何不做多想,只要眼下能救出绣禧,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一一闯来。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听有细碎脚步声登上台阶,不由面向门口挺直腰肢提起气来。只见清音垂头在前引路,身后跟着乌云珠,双双步出门来。清音自退去一边,乌云珠冲我福身一拜,小声说道:“有劳姑娘久候了,我们福晋请姑娘进去说话。”

说完转身重回暗室,我不敢多想,紧跟上前步下台阶。这暗室实是筑于地下,经一段盘旋石阶向下通行,因终年不见日光,遂于沿途墙面之上挖筑灯格,放置豆油灯盏照明用。此时乌云珠在前引路,灯火惶惶如豆,墙壁之上投下两条黑影拖沓前行,忽明忽暗,忽远忽近,一时间只有我二人脚步声音踏阶响彻,更觉压抑空洞。一眼望去,石阶蜿蜒不见尽头,前方只见难辨五指的一片黑寂。

绣禧,你是否就在那片黑暗之中,孤单的等着我来?

心中又是一阵撕痛,摊手看去,只见那只绢鼠静静躺着,尖朵尖嘴样样俱全,一对儿拿胭脂点上的眼睛无知无觉,一如当日绣禧把玩之时一般憨痴可爱。拿手指往尾巴梢儿上触摸而去,还能分辨得出绣禧当日一针一线仔细绣上的名字。当日听她说起,自己本是汉民,三岁时父亲死于兵乱,六岁起由母亲带着来京城做工,八岁丧母流落街头,被额娘从人贩子手上救下,送给我做了贴身丫头,因不够福气读书,所以一直不知自己的名字如何书写。那时不忍见她笑着含泪,于是拿过笔来把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学写“绣禧”二字,因笔画过多总写不好,她还急出了一脑门汗。待到掌灯时分,她笑吟吟的过来偷偷拉着我,递给我瞧这方帕子,只见素白的帕角上拿红黑两色丝线缀着大大的“绣禧”,因构架搭得太散,所以看上去倒像是“乡秀不喜”,那时我还打趣她说,以后每天交她学字,不过几年就又多了个才女了。记得那时她笑得眼儿弯弯的,一如当空朗月般熠熠生辉,边说边拿帕子叠了这只鼠儿,很宝贵的收在袖里,说要把这鼠儿一辈子带在身边,叫它也替姑娘记着今日之约才好。

绣禧绣禧,千万等我,我这就来接你了。

忽听耳旁乌云珠轻声说道:“姑娘小心脚下,再几步就到了。”

绣禧3

泪水早已眶中打转,别开脸生生咽了回去。将绢鼠轻轻收好,一整衣襟,昂首提颌向前迈步而去。

石阶尽头是一道对开铜钉木门,一对兽头门环镶嵌其上。乌云珠上前扣响门环,只听得里面有个女子声音高声问道:“可是芳姑娘来了?”

乌云珠赶忙开言应答,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有门闩拉动声响,催动木门分左右向里洞开了。

一时光亮刺眼,不由拿手去遮,片刻之后方才看清眼前景象。只见门里是一间四白落地的厅房,正中间一张太师椅,铺着大红冲刹的软垫靠枕,椅前一张方正长案,案头纸笔墨砚俱全,除此桌椅之外再无家什,只四角各站一盏漆皮透亮灯柱,室中虽无窗户,却已将满室人等照得须发通明,分毫可见。

抬眼正见二婶一身宫装坐在太师椅上,满头钗环宝色流连,手捧茶盅靠在枕中静静品茗。身后有知音一干体面丫头,一律垂手肃立。下首处放着个马扎,范大管事儿家的正襟微坐,一张面皮刻平如板。堂下跪着那接生婆子,颤颤微微,已是摊在地上稀软如泥了。

偌大厅堂萧然无声,见我进来,二婶脂光粉艳的脸庞不露半点声色,只用涂着凤仙花汁的细长手指一边端着钟盏,一边捻起盖子,倒挂金钟般轻轻提起,在眼前自外而内飞快的空拨了一下,那般俏丽傲慢的,示意我近前说话。

面前是长辈权威黑压压一群人物,身后惟有自家形孤影只一地单薄,自打踏进这斗室一刻起,我已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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