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此间少年4
虽说得漂亮,人可依旧是大马金刀的安坐着,也不回礼也不叫起,全然不顾我行下的礼。未免他故伎重演,我先反客为主,自站起身来,嘴里笑着说道:“不知先生这里有贵客,倒是芳儿唐突了,惟有以家酿甜酒谢罪,还望各位爷适宜品尝,莫要嫌弃才好。”
说着话拿出带来的家酿,一旁的小厮听松早取过托盘酒杯,我一一斟上,亲手接过来度量着次序奉给在座人等,先生笑着取了杯在手,端详一下,又凑近闻了闻,微微点头称赞道:“这酒色轻薄,必是以松枝作柴,取江南细米,加了大枣枸杞薄荷陈皮蒸酿,开封时又用去年埋在梨树下的那坛梅花雪水洗了筛斗,所以有一股山涧清泉的幽香扑面而来”举起酒杯自含了一口,闭起眼睛在齿颊间细细品味,良久方才睁开眼睛,赞一声:“妙呀!虽是甜酒,却无糟味,倒如梨花白般甘香清醇,难得又如青梅酒般性柔,浅尝也可豪饮也可,哈哈,真真是妙物也!”
先生喝的口滑,待又要伸手取酒,却被我托着盘子轻轻一拨,见我冲着中堂前那只插着朵粉荷的酒壶努一努嘴,只得苦笑着缩回手来。
众人听先生这般点评,纷纷捧起酒杯品尝,那张道人一杯下肚登时脸红起来,仿佛不胜酒力一般,却是默默点头,不言语间又饮尽一杯。魏东亭只浅尝了一口,像是愣一愣,转眼间又尝了一口,仍不满足,越性一饮而尽,饮罢咂了咂舌,虽不肯再续,却是一番意犹未尽的模样。
见他们一个个这般模样,我自是有些得意。这甜酒的方子是从唐本草中抄录下来,上选补气药材,用百斤上等稻米,委托京城老字号酒坊历时一年零六个月酿造而成的。本是为了给先生解馋用,后来自己尝着也觉不错,于是多酿了些给各房都送去了些,今日拿来的这坛虽无不同,只是在滤酒时特意用珍藏的梅花雪水浸了冷布,又将筛斗反复清洗,这样得来的酒自然清新异常,令人忘俗了。
喝了酒起了兴致,在座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方才屋里略有尴尬的气氛慢慢消散。我觑着先生脸色,终是放心不下,于是端着酒壶来在那位张道长面前,深深一福道:“小女子斗胆,请问医正一句,我家先生的身子可已无碍?”
那张道人微红着脸,仿佛在椅中向我微微还礼,又仿佛端坐未动,只轻声说道:“伍先生此番是胃生急火,外感燥热,表象虽与中暑相似,实则却是脾胃积痨所致,傍晚时又贪凉吃了些生冷瓜果,所以到夜间便克化不动腹泻呕吐不止。好在此番只是嘴馋惹来的小病,所以并不碍事,只要此后晚饭只吃不放糖的小米粥一碗,一个月后即可痊愈。”
这张道人说话细声细气的,倒比我还秀气拘谨,话未说一半就已看着满脸通红额前有汗,又不好意思用袖口擦拭,只能低头看着脚下,两只手搁在膝上伸不是缩不是的,倒连累的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赶忙急急谢过,逃到外间吩咐小厮观雨将带来的甜品拿出装盘,再进来时笑着对先生说:“今儿一大早听说先生病了,于是弄了些甜东西给您下药。想来伤了肠胃要用补药,吃完后难免口中干苦,所以特特做了五色凉糕和西米小豆粥,正好趁着诸位爷都在,也请一并尝尝芳儿的手艺。”
这世上的人,有爱说话的,有不爱说话的,有天聋地哑的,有三枪扎不出个闷屁的,但却没有不爱吃好东西的。这五色凉糕是我跟白案厨子偷师学回来的,用枣泥、薄荷、玫瑰、椰茸、赤豆分别制成的五种颜色,调进用水磨糯米粉打制成的糕饼中,上笼旺火蒸得,装盘时按颜色一层层切成菱形薄片,将红黄白青黑五种颜色一层层累叠,在盘中摆成莲花形状,在以山楂瓜籽仁点缀,品尝时将五色糕饼一齐咬下,糯香软滑间有点点碎屑耐嚼,入口即化齿颊留香,更有“五味陈杂”之意。另一味西米小豆粥则是粗粮细作,将西米做汁,和芸豆、黑豆、大豆、小豆一起熬煮,起锅时勾芡,点糖桂花和百合,晾凉后吃起来清甜滋润,佐以五色黏糕,既有助克化,又养胃顺气,吃多了也不会积食。
在座除先生是吃惯了的,其余人都是看着新鲜。魏东亭上前先尝了一块糕,片刻间吞咽下,虽仍是不语,却看着颇为喜爱的模样。另拿小碟取了一块奉给龙公子,又让张道人,先生看着众人隐隐发笑,我在一旁也颇有些得意,这两道虽是茶食,也是我颇费了番功夫琢磨出的,足以称得上是密制的美味了。
一桌子茶点吃下来,单数那龙公子吃的精细,每一块糕点都要魏东亭先尝了,自己才拿筷子夹一点放在嘴里,片刻后又尝一点,这样一点点的品尝下来,半块糕足足吃了一炷香的时间。看着他倒像不反感,只是吃完半块之后就放下筷子把糕饼推开,取过手巾擦了擦手,不再多瞧一眼。
一时听松上来撤下盘碟儿去,另奉上茶水。我见先生面色红润谈吐自如,全不像生病的模样,心倒也放了下来。只听竹榻上先生说道:“本来为师今日有件事儿要和芳儿商量,正想打发人去请,恰好你就来了。是这样的,此事若是芳儿觉得可行,从此就照此行事,若芳儿认为不行,那此事就作罢,从此不提。芳儿看这样可好?”
我听得诧异,抬头看看先生,见他含笑微微点头,一副神情气闲的模样。旁边龙公子轻摇纸扇神色如常,仿佛说的事儿与他无关一般。张道人安坐椅中似无所闻,只是魏东亭面色一僵,待要说话,瞟了一眼龙公子,又重复沉默了。
见此番情景,心中微颤,惟有正色问道:“芳儿愚钝,不知先生指的究竟是何事?”
先生又是一笑,将手持的羽扇朝身旁随意一挥,正指在同榻的龙广海身上,开口说道:“这位龙公子献束蓨美芹,意欲拜在为师门下,和芳儿谊为同学,一同钻研经史子集文章教化。此等大事我恐怕一人做不了主,所以请芳儿过来一同商议,但不知芳儿做何想法?”
我听得更生疑云。伍先生祖籍扬州,其父乃是江南大儒。当日扬州城破,一家人流离失所,先生更是身困城中,险些丧命于乱兵之手。所幸为玛法所救,自此投身军中,做了玛法身边参赞谋士。玛法敬先生德才兼备,开牙建府后特在府中为先生建起穷庐小院,名为特聘西席,实仍为幕僚心腹。先生同阿玛二叔更是私交深厚,出则同车入则同席,从来都是以朋友之礼相待,合府上下也再不敢有半点怠慢的。自我冲龄以来,因先生身体有恙,玛法遂免去其幕僚之职,单将我托付先生教导,八年以来也只有我一名入室弟子相伴身边,从未听说有这般自荐投师门下的事情,更何况眼前这个龙广海显见是身份贵重不可妄测,居然行这般标新立异之事,难不成此番拜师另有深意?
今日乍闻,实感意外,更不明白先生为何在当时当日当着这个龙应海的面儿问我的意见,究竟先生心中是何打算,倒不好揣测了,想了良久,只得轻声答道:“芳儿人小言微,只怕胡乱揣测,反倒坏了先生的大事,所以不敢妄作评判……”
“哎……”先生摆摆手,“芳儿不必如此诸多顾虑。今日之事单凭心论,若芳儿也愿意从此有个学友做伴,那次友不才,惟有勉力收下龙世兄。若芳儿心中不喜,那只能怪天缘有份,与龙世兄师生缘浅,次友不敢误人子弟了。是留是走,全在芳儿一念之间而已。”
听先生这么番话,字面上仿佛是说收龙广海为徒是桩可有可无之事。实则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说,这登徒子乃是一个先生无法拒绝的徒弟。既然有无法拒绝的理由,便是有深不可测的险情。此时正值朝堂动荡人心惶惶之时,保皇势力和鳌拜党羽旗鼓相当,相互制肘,此刻稍有差池就是满盘皆输,眼前这个龙广海究竟为何而来,是有心暗示,又或是一心向学?是对玛法不放心,还是另有深意?诸遭这些尚未可知,此刻我若说错零星半点,只怕杀身之祸不日将至。
心中着实慌乱,却再不肯表露零星,只死命克制住满腹惶恐,将思路一点点仔细梳理着。须臾间一点灵光滑过,此刻我能做的,不是胡乱揣测,而是尽力保全住先生,也就是保全住了玛法。
即有了这根主心骨,心中也有了把握。定了定心神,抬起头来看着在座人等,只觉个个看似轻松,实际都是忐忑不安。既如此,我倒更有了底气,自稳稳站起身来,先对着先生微微一笑,眼波流动,滑过魏东亭和张道人,最后昂首正视着龙广海,对着他露出粲然一笑,轻轻说道:“既然先生发话要芳儿凭心而论,那么芳儿就要本着心意问龙公子几句话了。”
那登徒子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仍是懒洋洋的说道:“既然你凭心发问,我也凭心而答,有什么话,尽管问来。”
我又是一笑,略福了福道:“不敢,芳儿鲁莽,若于言语上有冲撞之处,还请公子莫要怪罪才好。未请教,何为天下之本?”
龙广海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孟子有云,夫农,天下之本,社稷次之,君轻。”
我点点头,又问道:“既为君轻,可是任人可以为君?”
龙广海仍是不假思索:“否,君乃万民之核,君明则四海升平,君昏则水深火热。”
我又点点头“今时今日我大清开国数十载,可算得上四海升平?”
龙广海微微摇头:“非也,虽是开国已久,奈何民生多艰,战乱未平。”
我暗鼓勇气,发言问道:“百姓流离失所,四海未平,可是当今天子之过错?”
此言一出,吓得魏东亭一个心悸不曾打翻手中茶碗,张道人合掌默念,先生却似不在意,仍是支在榻上,饶有兴趣的听我两人论道。
龙广海似是未有察觉,眼底依旧笑意盈盈:“当今天子年幼,未得亲政,虽有安邦定国之心,奈何阶下有恶虎盘横4020电子书收集整理,江山社稷如悬丝累卵,岌岌可危矣。”
这句话倒叫我定了心,说的出这句话的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