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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锦先是一惊,继而又安静下来,微抬头拿眼定定的看着眼前地面,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 你和满古敦打小就认识,平日里就时常做些鞋子点心托人送去给他,这两年打着为我置办东西的幌子,隔三岔五的偷溜出府去瞧他。敢情你这点儿心思除了额娘屋里那只爱巴儿,这阖府上下还有谁不清楚!前些日子你拿了三十两银子,烦给三门外张顺家的婆子交给满古敦,以你每月二钱银子的月例,这三十两必是你的全部积蓄了。你自以为对他全心全意,有朝一日他谋得个一官半职,必会来娶你过门,却不曾想满古敦向老太太讨的是知棋!眼看着他二人就要成亲,你心中嫉恨不平,于是想出这一套连环计,就是要看着知棋掉进你的套里来!”
我再坐不住,一个翻身下在地上,一步上前打在纹锦脸上,直打得她一个跪不住倒在地上,我抓起她的头发,迫她抬头,直视逼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所行一切皆是为了主子,实则前前后后全是为了你自己的糊涂心思!本来男欢女爱争风吃醋之事我懒得去管,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迟迟不把真相来报我知,反而任由知棋继续下药害我额娘,生生耽误了我额娘的病情,叫她生受了那么些煎熬,差一点就回天乏力了!”
我说着说着不由急怒攻心,又是一掌掴在纹锦脸上:“你伺候我多年,自然清楚我的秉性,从来行事不看因果,只凭用心。你于此事上虽有助我之意,奈何立心险恶已是不恕,更那堪还动了借刀杀人的龌龊念头!贱人,今儿我就明白告诉你,你替我扳倒下毒之人是你的功劳,可你想借我之力替你铲除情敌却是动错了脑筋!”
一段话说完冷眼扫视,满室寂静无人敢出长气,却见纹锦愣愣的看着我,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眼中竟看不见一丝哀求,甚至连怨恨也不见一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仿佛身在事外毫不疼痛一样,嘴角竟上隐约有感慨的笑意,轻启嘴唇说着:“姑娘的意思,纹锦又怎会不明白。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早在行事之时,就知道此番必已是回不了头的了……”
一旁六娘气恼不过,也是一掌劈在脸上,厉声说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你既是知道自己害人不得善终,为何还要照此行事?”
纹锦眼波跌宕,仍是定定看着我:“奴婢和满古敦自小相邻,亲厚非常,我这一颗心早放在他身上,只当自己是他没过门的妻房一般。那日听他来说,想补个县令的实缺,我想也没想就把平日积攒下的银子全给了他,满心只盼着他走马上任,带着大红花轿来娶我过门的那一天。奈何我这双瞎眼,竟没看出他是那等绝情薄幸之人!当日追在大街上,我眼睁睁看他牵着知棋的手,耳鬓厮磨,缠绵难舍,还要口口声声嘲笑我愚蠢,竟是耗尽心血为他人做嫁!他们俩那时的模样,那时说的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五内俱焚,生生如炸雷劈顶一般……
“从那一刻起,我就暗中发誓,哪怕拼上自家性命,也必要叫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此番话说得凄厉狰狞,清秀的面容霎时之间扭曲如夜叉厉鬼一般,一字一句间但见满口鲜血淋漓,竟是恨得牙根咬碎,夹着血沫生生吐出碎齿来。
满座皆是悚然,有胆小的一时受惊,一个失手撞翻了茶几上的花瓶,恰正盛放的晚香玉竟是撒落的满地支离。我只觉心中好恨,恨纹锦倔强,恨那满古敦心毒,更恨那幕后主使之人叵测居心,恨得胸口如被利箭穿透般绞疼冰冷,喉头一甜,当场吐出口血来。六娘急忙抱起我来,一边手势着众人按住纹锦,有些素日眼红的丫头,趁此时机狠狠掐捏抓挠,纹锦一概似无知觉,只眼随着我,看也看不够似的,竟是满眼灼灼,执迷不悔。
“姑娘,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早不奢望活着了,奴婢只求姑娘开恩,别叫那对狗男女死在奴婢后头,奴婢要拉他们一同跪在阎王面前,一同去尝那烈火焚身开膛剖心之苦!”
纹锦声嘶力竭,睁得口目尽裂,在地上兀自强挣着昂起头来,手指抠着砖缝,嘴边渗着猩红血痕,白亮如炬的眼珠直勾勾的定视着我,眼看那昔日怯弱文静的纹锦,竟已被满腔仇恨烧灼的面目全非,凄厉如索命饿鬼一般。
一时泪涌上眼眶,心里也灰了,头脑里却甚清明,此次再不能有半点犹豫,想着咬牙把心一横,头偏转开去,以眼指示六娘,六娘会意,吩咐众人道:“主子有令,贱婢纹锦大逆不道犯上戮主,本该按家法处置,念在其伺候主子多年尚属忠心,就免其汤镬之刑,赏她一个全尸吧!”
纹锦不自觉扭动身子,却被牢牢制住,一个丫头拉起她的发髻强迫她吃药,却两手发颤几次凑不到嘴边。蛮妮子见状,劈手夺过纸包来,操起拳头狠狠捣在纹锦的小腹上,纹锦吃痛,一个忍不住松开口,早被几个丫头按倒在地,蛮妮子膝顶着她的胸口,一手掰开她的嘴,一手把纸包里的药丸通通倒进纹锦口中,见她兀自咳嗽着不能下咽,上前一边牢牢捂紧她的嘴,一边抬起脚来冲着肚皮就是狠狠一踩,踩的纹锦闷哼一声口喷鲜血,不自觉将药丸咽了下去。
我强撑着端坐炕前,见此时纹锦趴在地上咳嗽不止,脂粉头面搓揉的稀烂,胸前衣襟上血迹清晰,嘴角边还挂着鲜血,再没有起身的力气。六娘整整衣襟,转身对我福了一福,口中说道: “恭贺姑娘铲除家贼,从此福晋无碍了。”
我点点头,下炕走到纹锦脸前,见她虽已半死,一双眼睛仍在蓬头乱发熠熠生辉,心下黯然,俯身说道:“念在你服侍一场,我今日就开恩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若你肯答应忘记他二人所犯之事,从今后不再提起,我立刻送你诊治,保你享尽天年。”六娘在一旁助声道:“姑娘菩萨心肠,你这贱人还不有话实说!”
地下纹锦蜷缩身体,显见药力已经发作,双手死死抱着肚子,额前汗珠豆大涌出,边咳嗽边吐着血沫,脸孔已有七分像鬼,神色却如逃出升天一般的平静,恁几个丫头厉声呵斥推搡,竟闭上眼睛慢慢睡去了一般,也不呻吟喊叫,嘴角还隐现着几缕笑纹。
我心中一紧,心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一蹲身俯在纹锦面前,轻声问道:“我知道你家中还有个弟弟,当年也是为养活他你才自卖进府。你若这么去了,你的弟弟该依靠谁去?你真以为你那主使之人会保他活命吗?”
闻我此言纹锦双眼一睁,继而又悠悠闭上,想开口说话,可声音已是细微了,我俯身细细听去,只听见她断断续续说道:“姑娘待纹锦大恩大德,纹锦无以为报,但愿姑娘从此心想事成,再不用受噬心之苦……”一时气喘不过,嘴角崩出血花,微弱的说着:“爹娘有灵,锦儿有负双亲所托,不能照顾幼弟,惟有祝告满天神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家虎子平平安安,肚饿有饭吃天冷有衣穿,没灾没病的过一辈子,锦儿也就能安心去了……”
声音越来越弱,手脚抽搐几下,眼皮轻轻颤抖,眼瞧着一口气哽在喉中,转眼间便是阴阳两隔,芳魂远去了。
我只觉酸疼难当,隐约似听见胸中传来碎裂的声响,仿佛自己的一部分性命也随着纹锦一同逝去了般,心痛的几乎站立不住,眼里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只生生把淤积在喉头的腥血咽下,冷着嗓子吩咐给今晚在场的每个丫头封上等的赏,蛮妮子最得力,独赏双份儿。自有六娘带着一干人等去处理后事,自己强撑着挪出屋子,往后进院子走去。
董鄂
二婶日常起居只在前进院子,后进设佛堂供奉香火,东厢另有内厅专为亲朋女眷休憩用。二婶善管弦,在西厢另辟一间琴室,起名“琴治堂”。我刚迈进后进走廊,早有齐兰珠迎了上来,一把牢牢扶住了我,轻声说道:“请姑娘小心脚下,我们福晋一直在琴室等着姑娘呢。”
我微微点头,由着齐兰珠半拉半扶着往琴室方向走去,一路上只觉整个人困乏无力,打心底里泛着疲乏,却又头疼欲裂,眼前只觉有一片片白花花的影子闪动,连脚下有没有在走动都似无知觉了。身旁的齐兰珠好像正说着话,我却一点儿也听不见,仿佛身在水中,只看得见岸上人张口,耳中却如何也分辨不出似的。
待快到琴堂前了,齐兰珠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恍惚中觉着面前站着许多人,却如何也看不清楚,只觉着齐兰珠轻轻松开了我,另有一双香暖柔软的手抚上我的肩头,耳旁有人轻轻呼唤道:“芳儿,芳儿,快喝些酒压压惊吧。”随即有只冰冷的什物碰上我的嘴唇,辛辣的酒气扑鼻而入,我本能的想扭开脸,肩头却被牢牢按住,耳边传来话语声道:“这是压惊酒,一定要喝的,喝了才能把心气儿压回去,不然若积滞住了,将来要犯喉痨的。”
说话间就有温热的液体灌进嘴里,于舌尖先是并无知觉,只在喉头中隐隐灼烧,还未待吞咽,早有一阵辛辣气流自唇齿缝间翻涌上来,所到之处竟如野火卷地一般蔓延开来,刺的双耳嗡嗡作响,喉舌顷刻间失去体味,只是抑制不住的满口苦涩起来。
烈酒落空腹烧灼的利害,人反倒清醒了起来,张开眼睛看去,见乌云珠端着酒盏立在面前,二婶扶着我的肩头面含微笑的在身侧看着,见我认得清人了,脸上又增加了几分笑意,在耳边轻声说道:“芳儿乖,再喝一杯,把心口也暖暖。”乌云珠忙又斟了一杯递上前来,我抬手接过,一口吞咽下去,见二婶示意,乌云珠忙又续了一杯,又被我一口饮尽。待还要喝,二婶摆手拦住道:“压惊酒三杯就足够了。这天寒地冻的,咱娘俩儿进了屋里再说。”再不由分说揽着我的肩头进琴室里去。
进门扑面暖香,屋内早备得了暖炉烘烘作响,地上铺着科尔沁羊绒地毯踏上去一步一印儿,一张贵妃榻放在窗下,铺着领松软的雪貂皮褥。满堂悬挂着唐宋工笔美人画像。走在内室前,乌云珠打起水晶帘,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