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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大人物的大批兵力襄助,然后利用一场婚礼为导火索,将所有心怀不满的长老权重统统召集在地下总堂之内,只求一个投杯为号,登时引发大人物和鳌拜两派人马一场血肉厮杀,自己则在一旁按兵不动,借此机会,或者可以借大人物之手除去莫长老一干老臣,又或者,可以借鳌拜之手除去始终在摆布自己的大人物的势力,无论哪一方最后取胜,帮主您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果然不愧是一条绝世妙计!敢问一句,小女子这番推测,可是还有几分道理?”
说到这里,我轻轻惨笑一声:“只不过虽已成竹在胸,帮主心思慎沉,却仍有一处不能安心,那就是那位大人物的用意始终不清,若是到时候,鳌拜一党前来接受莫长老投诚的兵马已至,而大人物的人马却迟迟不见,那么这一番周详得计划,不就全盘皆空了吗!于是,帮主您在无奈之下,想到了小女子这么一张不算是王牌的王牌,意欲以我为饵,希望能引起大人物的注意,又唯恐不够分量,于是将计就计,索性在小女子身上种下奇毒,情意加上心疼,再把小女子穿上嫁衣,放到一场杀戮的中心位置上,如此一来,就不怕那位大人物不肯就范,要发大军之力,为红颜怒发冲冠了吧!”
说到这里,我不由怅怅叹了口气:“小女子方才所说的,不知帮主可有异议?”
火烛摇晃之间,只见左连城的脸忽明忽暗,神情虽然淡定,眉宇之间,却分明有一股悲怆之色,只是刻意隐忍不发;“芳姑娘果然聪明过人,小可这点儿心思,怕不是全被姑娘一一堪破了,只不过,小可冒着触发雷霆之怒的危险制定下这套计划,所图的,却并不是小可自身的利益,这一点,连成敢拿性命对天发誓……”
这一刻,左连城那少年人光洁的面颊上,渐渐添上了一抹灰尘般的沧桑之色,额头眼角,隐隐浮现几道痛苦的纹路,仿佛陡然之间,他已被一股强大的痛苦席卷了起来,身形隐在一地灯火里,竟也仿佛沙砾似的,慢慢的,一点点地,随风化开去了:“想来大人物和鳌拜,两方势力不共戴天已久,早就有心铲除对方了,即便不是在我丐帮总堂这里,迟早有一天,始终也是要发生在任何一个地方的,小可这么做,无非是借天时地利之机,为自己,更是为整个丐帮,谋一个独立的机会,值此动荡之际,蝼蚁尚且偷生,小可为何就不可以争取一个立足之地!姑娘您宅心仁厚,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丐帮上下无辜子弟,不明不白,白白惨死在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你们满人的争权夺位之中吗?”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竟也微微哽咽,似乎被自己的话触到了伤心地:“论忠,我乃汉家子民,早在山海关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亡国之人了;论义,身为一帮之主,执掌丐帮上下万众子弟的祸福生死,我决不能叫丐帮千百年的基业断送在自己这双手上;论孝,先父当年惨死满人刀下,我更不能为了苟延残喘而不顾杀父之仇,就此投靠仇人的朝廷!此时间,我想进,奈何经济命脉被人牢牢攥住,我想退,基业眼看就要葬送在一干乱臣的手上,我竟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在这场斗争中拼命存活下来,豁出我一个人的死生不顾,为丐帮的将来,搏一方立足之地,纵然阴谋算计,所图所为的却也就是一个‘活下去’,仅此而已,……”
眼光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隐隐发亮:“至于姑娘所说的‘异姓王’,小可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要知道在你们满人的统治下,我们这群叫花子,只不过只是一群虫蚁罢了,举步碾之,杯水浇之,火星焚之,转眼便是灭顶之灾,生存已是这般不易,我,这样孱弱无力的我,又凭什么去做那些荒谬、不可及的美梦呢……”
眼看着他这般感伤,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一夜里,那间人肉黑店的那场连天的大火,仿佛重又闻见了大火里,那一股烧的灼热的血腥和皮肉的焦糊气息,更加想起了大火里那群满手血腥的歹人在火中唱着的歌,“老天爷,你瞎了眼,你聋了耳,老天爷,你做不得天,你塌了吧,你塌了吧……”歌声混合着大火的噼剥声,在耳边久久回响,竟是和眼前屋子里这片繁华耀目的红色,隐隐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有火苗跳落上了肌肤,面颊烫得不由抽搐,将手一摸才发觉,原来是泪珠,不知不觉已滚落在了面颊上……
说到这里,他已经再也控制不住,浑身微微颤抖,几乎悲痛的就要哭出声来了:“若上天怜见,护佑此一番大计得成,丐帮基业得保,我左连城情愿自刎当场,以谢今日之罪!只求姑娘念在丐帮上下万千条无辜性命,能够忍辱负重穿上这套嫁衣,助连城演完这一场戏,值此之后无论是杀是剐,一切祸福全都由连城一人承担,绝不能叫姑娘受半点伤害的!”
奈何他老成持重,纵然他精明过人,或许所有人都已经忽略了,眼前这位一帮之主,其实也还只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郎,寻常人家在这个年纪,还是膝下承欢的娇痴娇憨,可是这个少年,却早已承担起了过分沉重的一副重担,就好像龙广海,查斯切朗,甚至玉淇又何尝不是如此?更还有,我,赫舍里芳芳,背负着索尼的嫡孙女,额娘唯一的孩子,名儒伍次友的入室弟子这一连串沉甸甸的名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许是因为年少气盛,也许是因为此时我的耳旁,正不断的响起那场黑店大火中,那些可怜人临终前魔障一般的歌声,那歌声仿佛阵阵寒气,冻结了我生命中曾经的一切安宁与快乐,将我的灵魂撕扯的伤痕累累,仿佛秋天的枯叶般一碰便碎化开去,那一种无力将他们从火焰和杀戮的罪孽中拯救回来的深切自责,逼迫着我的灵魂再也无法得到安宁,身体竟在理智察觉之前,起身缓缓走到桌前,伸手端起那一盘沉重的、光芒耀眼的鲜红嫁衣时,迷迷糊糊的,只是想把这套沉重如枷锁一般的裙褂穿起来,戴起来,也许这样一来,那些久久萦绕在耳旁的歌声,就终于、可以安静下去了……
也许,我的头脑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聪明,而我的用意,也如同所有凡人一样,一样的自私和狭隘,更也许龙广海会因为我这一个决定,而从此责备我一生一世,但是我此刻,却只想作出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也许因为这样一个决定,我便可以稍稍赎去一些我的罪孽,就好像天主在布道时,会将小石子故意放进鞋子里那样,希望能用□上的痛楚与牺牲,来替我满族人偿一偿对汉人犯下的罪孽,让自己的心,还有灵魂深处的痛楚,得到一点些微的安宁……
(熙朝时,因为孝庄太皇太后信奉天主教,天主教的教义在满清贵妇之中颇为盛行,很多贵族女性也因此改变了信仰,开始资助教堂和主日学校,并纷纷以布道、做礼拜,和阅读圣经故事为一种时尚风潮。身为地位显赫的索尼家眷也受到了这种影响,所以会对圣经的内容,有着较为深刻的了解。)
眼见我捧起了嫁衣,一旁的左连城也是面上一个失神,盯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目光跟随着我的动作,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想了想,奈何想了又想,终归还是忍耐回去了,只是远远的,隔着一张桌子,仿佛隔着咫尺鸿沟一般,默默的看着我,除此之外,竟是什么也说不出,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只不过,左帮主,小女子穿上这一身嫁衣,却并不是没有条件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满腹心事中抬起了头,手托着那件嫁衣,冲着左连城,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听我这句话,左连城也是面色微变,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一双眸子兀自看着我,却在转瞬之间,已经警醒了过来,笑容微露,陡然间已是回归了本位:“姑娘有什么吩咐,在下自当一一遵从,绝不敢有半点异议!”
我点点头:“帮主果然爽快,小女子也不妨直言了”说着话,扭头四处查看,将声音尽量压低,“唯恐隔墙有耳,还请帮主附耳过来,方便你我二人从长计议才好……”
……
三天之后。
我们满族人嫁女儿,规矩与汉家格外不同,唯有繁琐细碎是一模似样的,从下定到过礼,再到穿衣上头,请一位全和人太太帮忙铺被,两位生肖相宜的送嫁太太帮忙上轿下轿,男方女方还要分别邀请四位六位甚至十二位的红顶子蓝顶子组成送迎亲队伍,新妇下轿到门口,新郎要连射三箭去煞,再经历跨马鞍、迈火盆等层层规矩考验,一直到新人坐进洞房,从送嫁太太手上吃过子孙饽饽,喝过合卺酒,压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在褥子下头,再听一大段祝福新人早日开枝散叶的子孙经,把一对新人折腾到疲惫不堪昏昏欲睡,这一天的热闹才算差不多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新媳妇三朝回门的另一套热闹繁琐了。
可是对于每一个新嫁女儿来说,不过经历再多的辛苦,出嫁的这一天,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一早起来,穿上从里到外一整套崭新的嫁衣,登上还有些咯脚的花盆底,坐在镜前,蘸着刨花头油,第一次在脑后紧紧梳起专属于已婚妇人的双把字头,鬓边戴花,耳下挂铛,最后再顶上一副沉甸甸的旗头,伸手极小心的将两边的丝绦穗子梳理的一丝不乱,待一切收拾停当了,最后,来到双亲面前跪地斟茶,讲明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哭出声的,表明女儿对娘家的依依不舍,从此以后,晨昏定醒再不能问安尽孝,言行举止站立坐卧,全都要看夫家的脸色,哪怕想回娘家瞧一眼,也要先过了婆母小姑子那一关,再不能够像做家里女儿时这般无拘无束了。而额娘则会拿出一方红包,沉甸甸的装着平日积攒下的体己钱,偷偷塞进女儿手里,所谓“给姑娘添点儿脂粉钱”,其实说不出口的,这是担心女儿嫁过去后受苦,提前给女儿傍身用的。
那一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