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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数。”
娜塔丽一本正经地问他:“这样看来,我从船上下来,还是做得对了?”
“谁知道呢?现在你是在科西嘉了。”
最高处的梯级很陡峭,已被游人踩得深陷下去。他气喘吁吁,说话也慢了。“马赛的美国总领事知道你们在这儿。他名叫詹姆斯·盖瑟,是个好人。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个讲道理的人。领事馆里也有几个坏蛋。他亲自处理你们的问题,严格保守秘密。你们的证件全部弄好之后,你们就去马赛,到达的当天就要上火车去里斯本。这是盖瑟的主意。”
“要等多久呢?”
“这个嘛,麻烦的是出境签证。直到个把月以前,你们还完全可以像个旅游的人一样坐火车去里斯本。但是现在法国已经停办出境签证。这是德国的压力。你们大使馆可以在维希把事情办妥,所以你们还是拿得到签证的,只不过要多等些时候。”
“你已经给我们办成这么多事了!”
“这不是我的功劳。”这个答复来得尖刻锋利。“盖瑟收到伯尔尼美国公使馆的来电,要他留神你的消息。我告诉他你在科西嘉的时候,他说了声‘好哇!’就这么回事。”他们现在到了顶上。他们的视线越过久经风雨剥蚀的雉堞,遥望着下面被林木茂密的山岭圈在当中的一片河谷地上的农庄和葡萄园。“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到这儿来了。好风景。”
“卡斯泰尔诺沃一家人怎么办呢?”
他合拢手巴掌罩住一支卷烟,点燃了。“他们的事可要麻烦得多。德国人的停战委员会九月间在巴斯蒂亚来了一次大搜查,因为难民们都经过那儿逃往阿尔及利亚。那次搜查破坏了我的几处联络点,所以使你们在马尔恰纳耽搁久了。不过,他们离开锡耶纳还是做对了。意大利秘密警察在七月间开始逮捕意大利的犹太复国主义分子。所以这会儿他们很可能都在集中营里了。我已经在给他们想办法,请你务必要劝说这位医生不要过于心急。就算实在万不得已,加福里这一家总会照料他们的。”他喷了一口烟,看了一下手表。“我们该回去了吧。你还有话要跟我说吗?再过一个小时,上阿雅克肖去的火车就要开了。”
“嗳,对了。那个小伙子,帕斯卡尔——”她欲言又止,举起一个手指关节,用牙齿咬着。
“是的,他怎么了?”
“噢,见鬼,我一定得讲给你听。我又不能在家里跟你谈。前天夜里,我睡着了醒来,他在我的房间里,坐在我床边。一只手放在我盖的被子上。就在我腿上。”他们走下迎风的梯级,她便一口气说了出来。“就那么坐着!我孩子的小床离开我们不到两尺。我弄不清我是在做梦还是什么的!我轻声问他:‘怎么回事?你来干什么?’他也轻声回答,‘我爱你。你愿意吗?’ ”拉宾诺维茨在梯级上站住了。她想不到他居然脸红了。“哦,你不要担心,他没强奸我什么的,我把他打发走了。”她使劲拉住他的肘弯。他皱紧眉头,重新向下走。“也许是我自己不好。在厄尔巴的时候他就对我挤眉弄眼了,在船上他也有点放肆。到他家里以后我干了件蠢事。旅程已经完毕,我们一路平安,我心里对他感激。我吻了他一次。好家伙,他看起我来就好像我脱了裙子一样。从那以后,我就好像一直没再把裙子穿上。于是就发生了前天晚上这件事——”
“你怎么打发他走的?”
“哦,不那么容易。我开头是轻声对他说:‘不行,你会把孩子吵醒的。’”娜塔丽瞥了拉宾诺维茨一眼。“也许我该不顾情面,干脆轰他出去,大声嚷嚷,叫他父亲,这么来一通。
但是我当时睡意正浓,又是突然间被他惊醒的,加上我不想把路易斯吵醒,并且我也觉得好歹我们的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接着他便轻轻对我说:‘哦,不要紧,我们像两只小鸽子一样不要出声。’”娜塔丽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我怕得要死,可是他也真是荒唐,‘两只小鸽子’ ——”
拉宾诺维茨也在笑,可是并不快活。“到底是怎么收场的呢?”
“哦,我们就这么轻声交谈,行,不行,他说一句,我回一声。他不肯走。我想起,何不求救于他的科西嘉人的荣誉感,不可伤害来到他家里避难的人。或者声言要告诉他父亲来吓唬他。可是那就得花上好长时间,费许多口舌。所以我只说:‘你瞧,绝对不可以,我身上不好。’他立即把搁在我腿上的一只手缩回去,唰的一声从床上跳了开去,好像我声明了有麻风一般。”
第三部 拜伦与娜塔丽第四十章(7)
以航海为生的人们中,她心里想,拉宾诺维茨算得是一个出奇地拘谨的人了。他听了这番话之后显得很不自在。
“然后他站着俯身对我轻轻说:‘你是说的实话吗?’‘当然。’‘太太,如果你只是为了拒绝我,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我可以保证使你快活得神魂颠倒。’”她假装出一副男中音的喉咙。“‘我能使你快活得神魂颠倒。 ’这是他的原话。说完了这个,上帝保佑我,他便踮着脚尖出去了。我担心他会再来。我该怎么办呢?我要跟他父亲说吗?老东家可是个很严厉的人。”
拉宾诺维茨脸上显得伤透脑筋,伸出手巴掌擦了擦脸。“我现在想的是到了马赛有什么地方可以安顿你们。除非你果真想要试一下神魂颠倒的滋味。”她没吱声,她的浮肿的脸又涨红了。“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开玩笑,我知道这是不好受的。”
她带点调皮地答复:“哦,很好,这样一来我倒觉得年轻啦。不过听我说,我可不要领教科西嘉的神魂颠倒。”
他朝她好奇地一笑,这一笑中也有不少辛酸。“很好。好样的犹太姑娘都不会。”
“哦,你不了解我,”娜塔丽提出异议,虽然这个评语并不——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使她感到难堪。拉宾诺维茨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是带有爱抚之情的。“我一向是爱怎么干就怎么干的,要不然的话,上帝知道,我就不会跟亨利·拜伦结婚了,也不会自甘接受别人的严词审问了。这样的事,好样儿的犹太姑娘总是要想办法回避的。总算还好,你想你可以把我送到马赛?”
“是的。我不想跟加福里这一家人闹翻。他们对我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奥朗杜丘。眼前我还只有这一处靠得住的地方可以安顿卡斯泰尔诺沃一家。奥朗杜丘跟我说起过这个帕斯卡尔,他不是好东西。你们在马赛处境也许无论如何可以好一点。等到你们的证件出来了,就可以动身,一步一步来。这是有利的一点。”
“那么卡斯泰尔诺沃一家呢?”
“他们在这儿等。”
“但是我不想丢下他们。”
“丢下他们?”拉宾诺维茨的口气变得生硬了,这时他们正从倒塌的警卫室一侧穿过那处平地。“请你别说这样的傻话了。你们万一有个好歹,还有美国总领事可以出面替你们说话,他们可得不到保护,什么保护都没有。马赛是个警探密布的地方。我无论如何不能把他们往那里送。请你千万不要再去怂恿他。你就是不向他提这个,他已经够让我伤脑筋的了。”
“你说得对。请不要和我生气。路易斯和米丽阿姆现在跟姐姐弟弟一样要好。”
“我知道。你听我说,巴斯蒂亚的搜捕使我们遭了殃。只要医生镇定清醒,他和他的全
家都可以平安无事。”
“我们到了马赛之后,可以常常看见你吗?”
“没问题。”
“好,那就好了。”
他觉得难以开口,说话便硬邦邦的。“你离开‘伊兹密尔号’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受。”
娜塔丽突然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只觉得他脸上冷冰冰的,胡子茬儿刺人。
“亨利太太,你就是因为来了这么一下,才惹出麻烦的。”
“我想不至于会在半夜里醒来碰上你闯进我的房间。”
“这可不是说给一个法国男人听的恭维话。”
他们相视而笑,内心都有点不自在,然后下山回镇了。
那天晚上轮到娜塔丽烧饭。她在楼上的小厨房里端给大家吃的是按照她寄寓巴黎时的菜谱烧成的一锅蔬菜杂烩,饭桌上谁都无心说话。就连米丽阿姆也是愁容满面。大人们留在厨房里喝咖啡,她去睡觉。所谓咖啡不过是把粮食在火上烤一下之后煮出来的又酸又涩的咖啡色汤水罢了。卡斯泰尔诺沃说:“确实,孩子们会很难受的,是吗?”这是第一次公开提到他们即将分离。
他们天天见面,她早已不去留心他的容貌,但是今天她却不由得暗自吃惊,自从离开锡耶纳以来,他的变化竟是这么大。那时节他原是个悠然自得、风度翩翩的意大利医生。如今他的风采已经消逝,他的眼窝深陷,眼皮沉重。
“这也会使我难受,我知道。”她说。
埃伦•;杰斯特罗说:“难道我们就没可能再度会合,然后一起出去吗?”
卡斯泰尔诺沃慢慢地、重重地、沮丧地摇了摇头。
“他给你们定了什么计划?”杰斯特罗钉着问。“难道我们之间还不能无话不谈?”
“在马尔恰纳的时候我们还都希望坐船到阿尔及尔去,”医生说,“然后再向东走,到巴勒斯坦去。但是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了。现在看来,我们可以非法出去的就只有西班牙和瑞士。人家都是结伴上路,有向导偷引他们穿过森林。我猜想西班牙比较好。至少从那儿去里斯本是顺路的。”
“麻烦的是,”安娜脸上带着茫然的笑容说,“到西班牙去,我们得靠两只脚翻过比利牛斯山。十一月的天气。没有第二条路好走。要在荒山野岭中步行一大段路,一路上都是积雪和冰冻,还要时刻提防边界上的巡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