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扑灭了灯。然后张夫人才持烛上场。
今天的演出本则是先上张夫人,她在等候继盛,又提出同饮数盅庆祝复
官之喜。继盛却紧张地在灯下修本迟迟不去。张夫人知道修的是参劾严嵩的
奏疏,就婉转劝阻,不听,才假扮被迫害死去的杨母亡灵,扑灭了灯,最后
被继盛发现,接下去则是夫妻之间的一场辩论。张夫人的理由是:“妾闻皋
夔稷契,优游无事,谓之良臣;龙逢比干,因谏而亡,谓之忠臣。妾愿相公
为良臣,不愿相公为忠臣。”“况相公职非谏官,事在得已。纵然要作忠臣,
养其身以有待如何?”最后还分析了严嵩的“宠固君心,贿通内监”,劝他
“投鼠必忌其器”,这许多都不能使继盛回心转意。周传瑛同志演到这里,
说道,“夫人,你是明白事理的,”接下去脸一板,说明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了。
我看这是改得好的。不只是避开了一个真的鬼魂,同时作为一个独立演
出的单析,情节交待也更清晰、完整。这一场,无论原本或改本,都尽力从
正面刻画了采取重大政治决策之前尖锐的思想斗争,写出了舍身捍卫正义的
正面人物形象,而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是许多生活在今天的人曾经普遍
有过的经验。演出在今天依旧有非凡感人的力,那原因也正在此。
中国戏曲从来就有着非常鲜明的反映现实斗争的传统,这当燃是一个值
得骄傲的传统。元曲如此,明人传奇也如此。特别是当明代后期阶级矛盾日
益尖锐、民族矛盾也更加突出时更是如此。借古喻今的作品出现了,再后来,
以真人真事为题材的“现代戏”也大量出现了。像《鸣凤记》这样的作品正
是不折不扣的“现代戏”。它创作于这场尖锐政治斗争尚未全部结束之前,
初演于严氏父子刚刚垮台之日。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当日万人争看、经久不衰
的热烈情景。我们今天看到的穿了明代衣冠的演出,在当时也正是一种“时
装戏”。
这以后,反映与魏忠贤斗争的剧本大量出现了。如《鸣冤》、《磨忠》、
《请剑》、《喜逢春》、《广爱书》、《秦宫镜》诸记都是。我们还从旧记
中知道,当时在每次大的政治斗争之后,反映这斗争的剧作总是大量出现的。
当然这中间有些是粗糙的甚至是“赶任务”的作品,但这不也正好说明人民
群众强烈的政治感情和对戏剧的要求么?
像写海瑞故事的《十五贯》和《朝阳凤》、谴责严嵩父子的《冰山记》
和《一捧雪》,都是在这前后出现的“现代戏”。袁于令作《瑞玉》传奇,
是写逆珰魏忠贤徒党毛一鹭和织造太监构陷周顺昌故事的。也是赶写赶排,
随即上演。上演之前,还缺太监的一段引子。袁于令赶来看戏,要过笔来就
填了一阙“卜算子”:
局势趋东厂,人面翻新样。织造频添一段忙,待织造迷天网。
这是很尖锐的讽刺。毛一鹭听到消息,托人带了“厚币”来说情,袁于
令就把一鹭的名字改作了“春锄”。(《剧说》)看来当日这些文士不但没
有什么顾忌,甚至还要敲一点竹杠。这对我们理解少后出现的著名“现代戏”
《桃花扇》中所写名士与阮大铖的种种关系,也是有帮助的。
借名影射、作为政治斗争手段的剧本也出现了。有一本已经失传的《绿
牡丹》传奇(不是粲花轩五种的那一本),据张秋水《冬青馆集》,说是“吾
乡温氏启衅于复社之原”。其中的角色各有所指,如复社张天如、周介生和
王玄趾、陈章侯等。“大致如《风筝误》、《燕子笺》,亦明季文字风气所
趋。而语语讥切社长,极嬉笑怒骂之致。宜愧庵当日按试,械时相阍人,究
及书肆贾友,而毁板厉禁之。”这剧本据说是买雇了剧作家写出的。张秋水
说,“如以为三百年国社所关,则一茎草现丈六金身,又焉得以宋元杂爨少
之。”这话说得不错,他是看出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也能认识到戏剧的作
用的。
清初著名的剧作家苏门啸侣李玉写过一本《清忠谱》传奇,在戏剧史上
有着重要的地位。它不只写了魏阉与清流的激烈斗争,更可贵的是反映了苏
州以纺织工人为主体的市民暴动,后来一直演唱不衰的《五人义》就是本于
此剧。此书的顺治原刻本前面,有吴伟业的一篇序文,后来刻《梅村集》时
删去了。这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字,简直可以说是一篇东林、复社的政治宣
言,也是他们对晚明历史的一份政治总结。难怪易代之后,梅村不敢在集子
中保留这篇著作。按照封建社会的习惯,戏曲不过是“小道”,是“倡优”
之流的玩意儿,士大夫偶然高兴填词,也只肯属一个笔名。像《清忠谱》的
直书剧作家姓氏,并冠以大字的“梅村吴伟业题”序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吴梅村的政治观点,在今天看来,当然有许多根本性的谬误,不过他指
出了朱明一代宦官(以魏忠贤时期为代表)的罪恶,他说:
上自宰辅禁近,下及省会重臣,非阉私人,莫参要选。时倾险之士
思逞志于正直者,亦愿为之爪牙,供其走噬,甚至自负阿父养子而不惜,
而东林之难作矣。故自辛酉至丁卯七年之中,在朝诸贤,无不遭其坑戮,
而国家之气以不振。
这些话说得却相当深刻,今天读来,也还觉得新鲜。吴梅村还称赞了民
变的义士:“事闻。诏捕首乱,颜佩韦等五人,毅然诣官府,自列赴死,无
改容。”
又说,“逆案既布,以公(指周顺昌)事填词传奇者凡数家,李子玄玉
所作《清忠谱》最晚出? 。而事俱按实,其言亦雅驯。虽云填词,目之信史
可也。”这一段话,指出了当逆案公布以后,立即出现了反映这一政治斗争
的多种剧作,直到二十多年以后,还有人进行再创作。这许多都是按照历史
真实写出的现代戏。李玉虽然是有名的剧作家,但在当时的文坛上并没有什
么地位。吴梅村说他“言亦雅驯”,是带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奖掖之意的。不
过他肯出面写这一篇序,也是不容易的。这也反映了当时文化阵地出现的统
一战线的一个侧面。
1980 年4 月21 日
残本?复本
大部书,因为种种原因,不完整了,只剩下几本或孤零零的一册,这就
成了残本。在线装书中这情况尤其容易出现。除了单本书之外,即使是小部
头的也大抵有两本、四本或六本,因而极易拖散。过去的藏书家和书坊店,
都很看不起残本,认为这是不值得收藏的,价钱因此也定得便宜。我开始买
书,所得就往往是残本,后来也一直采取着这种人弃我取的策略。
试去翻翻过去的藏书目录,时代愈早,所记的残本就愈少。似乎到了明
代的内阁书目,才大量出现了残本。不过那是帐簿一类的东西,是向皇帝报
帐的,性质不同。到了毛子晋的秘本书目,才偶有残本出现,不过大抵是绝
无仅有的宝书。黄丕烈的“百宋一廛”中所著录的宋版书,就有许多是不全
的;到了30 年代的《宝礼堂宋本书目》,则绝大部分都是残本。并不是藏书
家们忽然思想解放,而是宋版书日渐稀少下去的原故。除了宋元以外,明刻
的残本他们还是不屑一顾的。到了解放后编印的一些书目,如北京图书馆、
北京大学? 。的,才不计钞刻、不论时代地著录了大量的残本,这当然是一
种进步,是读书界实事求是作风有了长足进展的标识。
经过十年浩劫,旧书剩下来的不是很多了。除了彻底消灭不留痕迹者以
外,残存下来的残本是大量的。它们大抵被堆集在仓库这样的地方,保管的
条件有些也很不理想,听说发霉变质的情况也不是个别的。这是应该引起足
够的重视的。应该组织足够的人力,抓紧抢救。首先防止仅存的书籍进一步
毁灭;然后再来进行整理编目。必须彻底打破旧时代藏书家心中的“完缺之
见”,重视残本、保护残本。把一切有历史文献价值的书籍保存下来。不这
样做,不积极抢救,那在客观上似乎就是在继承着林彪、“四人帮”未竟的
“事业”,这可有多么荒谬!
前些时到富春江上去了一次。经过桐庐时承有关同志的好意参观了县文
化馆。他们还珍重保存着一些线装书,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是贫乏的。
我翻检了一过,明刻本和旧写本也不过只有几种,其中有的就是残本,是明
代晚期浙江作者的诗集,颇罕见的名目。像这样的残本,极可能同时也就是
孤本,当然是应该保存下来的。他们仅有的一部地方志是乾隆刻本的《桐庐
县志》。这部书可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们正在修复桐君山和钓台,都从这书
得到了极有用的参考资料。最近新发掘出来的游览胜地“瑶林仙境”,是明
初诗人徐方舟(舫)曾经游览过的地方,但徐舫的诗集和事迹却知道得很少。
他们想恢复钓台被毁的碑碣。县里本来保存得颇完整的钓台碑石的拓片,在
前些年被当作“四旧”一股脑儿烧掉了。我有一本《选刻钓台集》,原四卷,
现在只剩下了前二卷,也是残本。不过残佚的只是历代名人的题诗,“碑记”、
“论”、“辨”? 。等却完全保存了下来。前面有“上章摄提格”(庚寅,
即顺治七年,公元一六五○年)钱谦益的大字序。请钱牧斋来作这书的序文,
实在不大合适,他只得说,“尘容俗状,靦然挂名于斯集,贻逸民遗民之羞,
亦所不暇计也。”倒还是比较坦率的。
50 年代们期,在北京琉璃厂、隆福寺的许多书坊里,都还藏75 有大量
的残本。像来薰阁、修绠堂这些书铺,大抵都在后进的许多间屋子里满满地
藏着残本。1950 年1 月,我在来薰阁买到的《平海图》就是很有趣的一本书。
这是一本被老鼠咬掉了下半的残册。前面有两通大字序,撰人姓名都啮
掉了。下面就是“图”,版心上面题“平海图”三字。开始是六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