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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三辑)-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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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波多惊恐地把头埋进怀里。女人看了他半天,笑着说:“我认识你,你是豆
号的‘小屁孩’。”

    “你能告诉我豆号在哪儿吗?”苏波多真诚地问。

    “豆号,鬼知道她在哪儿,”女人贴着苏波多坐下,用一只手抚弄他的头,
“别想她了,你看看我,一点也不比豆号差。”

    苏波多紧张地想挪开身子,被女人一把按进怀里:“豆号不知道现在正被哪个
男人当褥子呢,‘小屁孩’你甭傻了,你真是个‘小屁孩’。”

    苏波多一下子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女人粗暴地按进草丛里面,非常迅速
地剥光了她。

    女人笑嘻嘻地说:“‘小屁孩’你不怕我有性病吗,怕不怕?”

    苏波多一下子又呜呜噜噜地哭起来。

    女人不耐烦地拽着他往小屋走,一边训斥道:“哭什么哭什么?我可没那病,
我很干净,吓死你!”

    苏波多在那间小屋里喝了许多酒,半夜三更被两个家伙从女人怀里拖起来,迷
迷糊糊地坐上一辆出租车,前往一处地下赌博窝点实施抢劫。

    起初一切都进行的比较顺利,他们用枪逼住了那帮赌徒,当他们怀揣着赃款准
备上车逃之夭夭时,对方挥舞着长长短短的凶器追杀出来。苏波多感到自己是被一
阵凉风吹拂着送进了车里,凉风轻轻的细细地掠过了自己的整个脊背。凉意未尽,
“砰”的一声枪响震得苏波多耳膜轰鸣,他看到自己头顶的一道弧光应声折成两截。

    一个同伙惊叫起来:“血!妈的怎么这么多血!你小子让砍了!”

    苏波多的脊背完全是拦腰一刀,横贯了整个背部,身后一片殷红,衣服像浸在
了红色的染缸中。

    被送往医院缝了几十针后,苏波多要求同伙将他送到美院,他说:“我要去见
我的朋友。”

    13

    临到毕业生离校的时候校园里都会失去秩序,校方对一切都睁只眼闭只眼,仿
佛对自己一群怙恶不悛的子女失去了信心的父母那样,一切都听之任之、放任自流
了。系里对于身负重伤的辍学生苏波多住在学生宿舍里似乎视而不见,根本没有干
涉的愿望。苏波多不受干扰地趴在那张本应属于他的床铺上,在我和师敏的悉心照
顾下,很好地恢复着。

    师敏终于抓住了一个体贴苏波多的机会,她变得像一个无微不至的母亲。有几
次我看到她在替苏波多换药包扎时,都情不自禁地表现出要去亲吻那道可怖伤口的
冲动。

    随着伤口的愈合,苏波多的心情也变得明媚。这座城市在五月份就已经热不可
耐,具有了盛夏的气氛,苏波多光着身子,腰里缠着厚厚的绶带样的绷带,只披着
一件格子衬衫,开始在校园里四处游荡。他的这副形象立刻成为校园里的一个焦点,
一个偶像。除了毕业生们心事重重反应迟钝外,低年级的同学几乎没有余地地被这
个面带微笑的伤病员吸引住了。我常常被人追逐着询问:见到苏波多了吗?苏波多
在哪里?我们找他聊天。

    就在苏波多日益沉静下来时,失踪多日的豆号突然从天而降,她脸色蜡黄地找
到了学校。

    我和豆号在体育馆找到了苏波多。他正被一群染织专业的女生围坐在一张乒乓
球台上。那实在是一幅奇怪的景象,身披格子衬衫的苏波多安详地坐在一群漂亮姑
娘中间,姑娘们穿着自己制作的蜡染服装,像一群远古时代的精灵,她们用近乎痴
迷与虔诚的神态聆听着苏波多侃侃而谈。这是一幅布道的景象。

    苏波多看到了豆号,我真的发现他的目光在一刹那间灰暗下去,变得衰弱不堪。
他们像两个陌生人一般地遥望着,渐渐都垂下了头。

    我把他们送到校门外。豆号招手拦下辆出租车,上车前苏波多突然张开双手和
我拥抱:“康颐,再见了。”我被他的举动闹得有些难为情,看着他依依不舍颇有
些像个不情愿回家的孩子般的钻进车里,我都没顾上说些什么。

    车子启动时,我看到苏波多的脸紧贴在车窗玻璃上向我说着什么,他的脸挤在
玻璃上产生了变形。

    14

    没过很久,豆号就送来了苏波多被捕的消息。那夜的枪声惊动了巡逻的警察,
循声而来的警察先拘捕了那帮赌徒,赌徒们交待砍伤了对方一人。警察连夜找到苏
波多缝伤的医院,断定他还要来拆线,由于牵扯到枪支,警方对此高度重视,日夜
在医院守候,决心守株待兔,而苏波多也的确配合地往树上撞了过去。

    在公安局的拘押室里,豆号以送被褥的名义得到了一段与苏波多独处的机会。
苏波多不解地看着她摸出一张崭新的纸币,一点点卷成一个方头小棒,然后苏波多
匪夷所思地看到豆号用这个自制的工具轻松地打开了他手上的铐子。

    下来就轮到豆号诧异了,在她热切的鼓励目光中,苏波多重新合紧了腕上的手
铐:“豆号,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交给你?”

    女孩豆号于是彻底崩溃了,她想这个人已经对她厌恶到如此地步了吗?甚至不
惜将自己绳之以法来达到与她隔绝的目的。豆号好久才伸出一只手,颤巍巍着去摸
苏波多的脸:“波多,我真的爱你。”

    一走出公安局的大门,豆号便哭成了风里颤抖的树叶。许多人都在那天下午看
到一个姑娘在盛夏的炎炎烈日下边走边哭。

    “救救他,我们一定要救他,他没有罪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豆号神经
质的诉说让我以为这个女孩把我当作了法官,她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让我好半天听
不明白她要表达什么,“只有他们可以救他了,只有他们可以救他了……”

    我问她:“谁可以救苏波多,他们是谁?”

    “我爸爸,或者妈妈,他们谁都可以,他们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使苏波多获释,
你要陪我去找他们,跟他们证明苏波多是个好人,是一名大学生,是一个好人,是
一名大学生……”

    一对权势显赫的父母?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败坏法律——我想起另一个故事:未
成年少女,流窜犯……我无法判断这两个天差地远的故事哪个是真实的,无法判断
哪一个“程式化的离奇”是属于这个豆号的,就像她别具一格的名字一样,我所能
看到的只是她全部的一个局部。

    15

    我和豆号去找她的母亲。那是个有武警站岗的权力机构,进门时荷枪实弹的武
警扣下了我的学生证。

    在四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我见到了豆号的母亲,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妇人,与失魂
落魄的豆号比较,她更像是豆号的姐姐。办公室里装着进口空调,落地窗又是茶色
玻璃,因而整个房间与屋外的盛夏恍若隔世。豆号的母亲坐在一张真皮沙发里,她
用几乎是厌恶的目光斜睨着我们,首先指责我们进来没有敲门。

    “我有事请你帮助。”豆号压抑地说。

    “噢?你会来求我?”

    “是的,我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这一点你早该认识到。”妇人严厉地说。

    豆号一下子流出眼泪来,只是反复说着:“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帮帮我……”

    “什么事,说吧。”妇人缓和下口气,但立刻又语调冰冷起来,“你快一些讲,
不要让你父亲撞到你。”

    我猜想豆号的父亲也是这栋大楼里的人物。

    “你去打个招呼,我有一个朋友被关起来了……”

    “你走吧!”妇人打断豆号,“你居然让我去为一个流氓说情。”

    “不是的,他不是的,”豆号双肩战栗着,绝望地分辩,“他是个正派人,绝
对是一个好人,他善良,他……”

    我想是否该我出面作证了,听到豆号失声恸哭道:“我有了他的孩子……”

    妇人怔了怔,随后激动地哼一声:“好人?你会认识什么好人?做流氓也只做
成个下等流氓、街头货色,你真让我恶心。”

    我跨上一步:“您不能这样讲话,豆号毕竟是您女儿。”

    “豆号?听听,连名字都改了!我没有一个叫豆号的女儿,我……”妇人鄙夷
的腔调戛然而止,眼睛里不可遏止地浮上一片恐惧。

    ——嘭,一声很沉闷的声音。

    我转回头去,只看到了女孩豆号飘起的头发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强烈的阳光从
玻璃窗撞碎的地方一泻而入,房间的地面上像是被上帝突然加盖上了一枚明媚的签
收图章。

    16

    我没有想到豆号母亲的手会伸得这样长,系主任找我谈话,告诉我要检点自己
的行为,有领导来调查过我的情况,希望我本分一些。好在这些似乎并没有给我带
来更大的麻烦,我如愿留在了这座城市,起关键作用的是那枚盛夏的果实,它似乎
挺合乎一些人的口味,在美展中获了奖,于是我的就业前景一下子便光明起来,罗
小佩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似乎根本不知道似的,但我想我这件沽名钓誉的勾当罗小
佩一定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我想罗小佩是不愿把一切讲出来。但这不说明她对我不
怀芥蒂,我明显地感到,罗小佩面对我时有了一种调侃的态度,就连我们肌肤相亲
时,她的眼神也时时流露着一份令人玩味的笑意。于是我们就常常在亲热时互相心
有灵犀地笑着。

    可这样又能怎样呢?又能怎样呢?我并不是那么需要一个女孩的尊重,当然能
够拥有更好,可是没有我也无所谓,毕竟,它不是阳光空气那么不可或缺。我得到
了更有效益的东西,获了奖,留在了这座城市,还有,生理的满足。

    17

    在学校时,每当心里矫情偶现,我就提醒自己,不要活成苏波多那样哟!可现
在我却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就活成了另外一种境界;苏波多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可
待在监狱之外的我,前程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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