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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期待协约国军事代表团的代表讲话,邦德大尉没有使人们失望,说:“我提议为伟大的俄罗斯于一杯,而且我希望能在这里听到你们原先的美妙的国歌。我们不必理会歌词的含义,我只是很想听听这首歌曲的音乐……”
译员把话翻译出来,克拉斯诺夫把激动得变得灰白的脸扭向贵宾,声嘶力竭地喊:“为伟大、统一、不可分割的俄罗斯干杯,乌拉!”
乐队开始雄壮地、气势磅礴地奏起《上帝,保佑沙皇》。全体肃然起立,于掉杯中酒。白发苍苍的大主教格尔莫根的脸上老泪纵横。“这太妙啦!……”醉醺醺的邦德大尉兴高采烈地说。高官显贵的来宾中有一位激动过度,竟把大胡子埋在一条涂满一粒粒压碎的鱼子酱的餐巾里,不成体统地号陶大哭起来……
这天夜里,从亚速海沿岸袭来的寒风在城中咆哮、肆虐。教堂的圆顶在今冬第一次的暴风雪中闪着死沉沉的光辉……
这天夜里,在城外黄泥沟里的垃圾场上,执行野战军事法庭的判决,枪毙煤矿铁路工人,布尔什维克。他们都是五花大绑,两个一批,被押到沟坡上,用手枪和步枪照直对他们开枪,寒风吹息了枪声,就像吹灭纸烟的火星似的……
可是由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组成的仪仗队,在将军府的门外,却被刺骨的寒风冻成了冰棍。哥萨克冻得发黑的双手紧握出鞘的马刀柄,眼睛冻得眼泪汪汪,腿全冻木了……一直到天亮,从将军府里不断地传出醉酒的人们的喊叫、乐队的像浪涛拍岸的轰鸣声和军队合唱团男高音哭丧似的颤音……
过了一个星期,非常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战线开始崩溃,头一个放弃阵地的是据守在卡拉契战线上的第二十八团,彼得罗·麦列霍夫就在这个团。
哥萨克和第十五因津斯基师指挥部经过多次秘密谈判后,决定撤出阵地,不加阻拦地让红军部队通过顿河上游地区。一个叫雅科夫·福明、目光短浅没有什么知识的哥萨克成了这个叛乱团队的领袖,但是实际上福明只不过是块招牌,他背后却是由一个同情布尔什维克的哥萨克小组在掌权并操纵福明。
召开了一次群情激动的大会,会上,军官们怕有人在背后对他们开枪,不情愿地论证继续战斗的必要性,而哥萨克们却坚决一致地、毫无条理地叫喊着那些大家早已听厌了的、不要战争要跟红军讲和的日号。会后,团队就出发了。经过第一程的行军后,来到索隆卡镇,团长菲利波夫中校率领着大部分军官,趁夜离开了队伍,黎明时分就加入了在战斗中受了重创、正在退却的莫勒哀伯爵指挥的那个旅。
第三十六团也紧跟着第二十八团放弃了阵地。这个团包括全部军官在内,建制完整地开到了卡赞斯克镇。团长是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家伙,奴颜婢膝地拍哥萨克们的马屁,他在几个骑士的簇拥下,骑着马来到兵站主任的房前,气势汹汹地走进屋子,手里玩弄着马鞭。
“哪位是主任呀?”
“我是副主任,”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站起来,很有身份地回答说。“军官老爷,请您关上门。”
“我是第三十六团团长,瑙莫夫中校。暧……我很荣幸……我的团需要军装和靴袜。我的士兵都还光着身子赤着脚呢。您听见了吗!”
“兵站主任不在这儿,他不在,我是连一双毡靴也不能从仓库里拿给您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你!……你这是在对谁这么说话?……我要逮捕你,鬼东西!弟兄们、到他的地窖里去拿!你这个躲在后方的老鼠,仓库的钥匙在哪儿呀?……什么——啊——啊?”瑙莫夫在桌子上抽了一鞭子,气得脸色煞白,把毛烘烘的满洲皮帽子推到后脑勺上。“把钥匙交出来——别废话!”
过了半个钟头,一捆一捆的鞣皮的短皮大衣。一捆一捆的毡靴和长筒皮靴冒着黄色的烟尘,从仓库的门里扔到雪地上,扔到挤在门口的哥萨克们的手里,装着砂糖的袋子从人们手里传出去。热闹快活的人声在广场上回荡了很久……
就在这时候,第二十八团在新团长福明军士的率领下,开进了维申斯克镇。因津斯基师的部队也跟在他们的后面开来,相距约三十俄里的光景。红军的侦察兵在这一天已经到了杜布罗夫卡村。
在这之前四天,北方战线的司令官伊万诺夫少将和参谋长扎姆布尔日茨基将军,仓皇撤往卡尔金斯克镇。他们的汽车轮于在雪地上空转不前,扎姆布尔日茨基的妻子紧咬着已经流血的嘴唇,孩子们在哇哇地啼哭……
维申斯克镇有几天陷入无政府状态。谣传正在卡尔金斯克镇集结军队,准备攻打第二十八团、但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伊万诺夫的副官从卡尔金斯克镇来到维申斯克,笑嘻嘻地把他忘在司令官住过的房子里的东西都拿走:一顶钉着新帽徽的夏季军帽、一把头发刷子、内衣和其他一些零碎东西……
红军第八军的部队冲进了北方战线形成的一百俄里宽的缺日。萨瓦捷耶夫将军不战,向顿河退去。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的几个团也仓皇向塔雷和博古恰尔方面撤退。北方有一个星期的工夫异常安静。听不见大炮的轰隆声,机枪也沉默了。被顿河上游的几个团的叛变弄得士气消沉、原在北方战线作战的下游哥萨克也都不战而退了一红军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前推进,先派出侦察兵仔细搜索前面的村庄。
喜事使顿河政府忘记了北方战线的惨败。十二月二十六日,协约国的军事代表团光临新切尔卡斯克。代表团成员有英国驻高加索军事代表团团长普尔将军和参谋长基斯上校,法国代表——弗兰舍·戴·埃斯佩列将军和富克上尉。
克拉斯诺夫陪同协约国代表赴前线视察。十二月寒冷的早晨,奇尔车站的站台。仁摆好了仪仗队。胡子耷拉着、一副醉鬼相的马蒙托夫将军一向不修边幅,但是这一次军装却穿得笔挺,新刮的脸上闪着青光,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在月台上踱步。大家在恭候专车的到达。军乐队队员们在车站一侧跺着脚,用冻得发青的手指头演奏着。由下游各集镇发色不同,年龄各异的哥萨克组成的彩色绚丽的仪仗队排列在月台上、还没有长胡子的青年和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并列,中间夹杂着些蓄着额发、久经战阵的老兵。老爷子们的军大衣L 都挂着洛夫恰和普列夫那战役的金银十字章和勋章,中年哥萨克身上也都密密层层地挂满了十字章:有的是在格奥克——捷佩和桑杰帕城下战役中勇猛冲杀获得的,有的是在对德战争中——攻占普热米什尔、华沙、利沃夫等各次战役中获得的。青年的哥萨克身上一无所有,但是他们把身体挺得笔直,极力在各方面模仿他们的前辈。
火车在乳白色的蒸气的笼罩中轰轰隆隆地驶近月台。普尔门式客车的车门还没有打开,乐队指挥狠命地把手一挥,乐队高奏起英国国歌。马蒙托夫手扶马刀,急忙向专车走去。满面喜色的主人克拉斯诺夫,偕同贵宾从木然呆立的哥萨克的队列前走过,向车站走去。
“为保卫祖国,击退来犯的野蛮赤卫军匪帮,哥萨克全民奋起。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是哥萨克三代人的代表。这些人曾经在巴尔于。日本、奥匈战线和普鲁士战斗过,现在又为祖国的自由而战,”克拉斯诺夫用漂亮的法语说,面带微笑,像沙皇似的向大瞪着眼睛,连气都不敢喘地直立在那里的老头子们点头。
马蒙托夫接上级布置,挑选仪仗队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这一出表演得很出色。
协约国的代表们巡视了前线,满意地返回新切尔卡斯克。
“将军阁下的部队军容整齐,纪律严明,斗志高昂,我深感满意。”
普尔将军行前对克拉斯诺夫说。“我立刻就命令,把我们的第一批步兵从萨洛尼克运到您这儿来。我请求您,将军阁下,准备三千件皮袄和三千双防寒的靴子。我希望,在我们的援助下,您能彻底消灭布尔什维主义。”
……急忙赶制短皮大衣,制作毡靴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协约国的陆战队并没有在新俄罗斯克登陆。普尔回伦敦去了,换来了冷若冰霜的、傲慢的布里格斯。他从伦敦带来了新的指示,用将军式的直截了当、严酷无情的腔调声明说:“英皇陛下政府将给予顿河志愿军全面的物质援助,但是一兵一卒也不能发。”
这个声明清楚得根本不需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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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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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像一条看不见的犁沟把军官和哥萨克隔开的敌视情绪,早在帝国主义战争时期已经存在,到一九一八年秋,达到了空前未有的程度。一九一七年年末,当哥萨克部队缓缓地返回顿河时,枪杀和出卖军官的事件还很少发生,可是过了一年,这类事件却变成家常便饭了。在进攻的时候,军官们被迫仿效红军指挥员的样子,走在散兵线前面——哥萨克们不声不响地、偷偷地朝他们背上开枪。只有像贡多罗夫斯基乔治十字章团那样的队伍,官兵还团结得很牢固,但在顿河军中,这样的队伍却不多见。
顽固不化、但是十分狡狯、机灵的彼得罗·麦列霍夫早就明白,跟哥萨克们不和等于去找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想尽办法消除军官和普通哥萨克之间的隔阂。在适当的场合,他也跟哥萨克们一样,抱怨一通毫无意义的战争;可是言不由衷,非常勉强,但是人们并没有看出他的虚伪;他假装同情布尔什维克,一见到福明被推举为团长,便拼命拍他的马屁。彼得罗也像其余的人一样,并不反对抢劫财物,咒骂上级,可怜可怜俘虏,但与此同时,心里却充满了仇恨,想打人。杀人,急得心里发痒,两手发颤……在工作上他很驯顺、没有架子,——柔软如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