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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看不出呢?咱们跟契尔克斯人打过,跟土耳其人打过,后来都讲和啦,可是你们都是自己人,怎么彼此就总也谈不拢了呢……这不好,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真的,很不好!上帝是慈悲的,他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不会饶恕所有你们这些人的,记着我的话!你说说,这真是太岂有此理啦!都是俄罗斯人,正教徒,自己厮杀起来,打个没完没了,哼,打一会儿就完了嘛,要知道你们已经打到第四个年头啦。我这老脑筋是这样想的:该收场啦!”
葛利高里告别了老头子,急忙去追赶自己的一排人。丘马科夫拄着拐杖站了半天,用袖子擦了擦流出泪来的瞎眼眶。用那一只像年轻人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葛利高里的后影,欣赏着他那英俊的骑马姿势,悄悄地自言自语说:“真是一个好哥萨克!什么都好,说话行事,样样都好,就是不走正道……他迷了路啦!从各方面说,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去跟契尔克斯人打仗,可是他居然于起这样的蠢事来啦!他要这个政权有什么用处?这些年轻的哥萨克,他们在想什么呢?葛利什卡是没有罪的,他们家都是这种不走正路的种儿……去世的潘苔莱也是这样的歪种,我还记得普罗珂菲老太爷……也很不一般,是个刺儿头……至于别的哥萨克是怎么个想法——就是天打雷劈,我也不明白!”
现在福明占领村庄的时候,已经不再召集村民大会了。他已经认定进行宣传鼓动是毫无意义的了。他现在只求能留住自己的战士,而不是去招募新兵。他变得落落寡欢,话也少了,开始借酒浇愁。到了宿营的地方,他就苦闷地酗酒。福明的部下也都学着首领的样子,喝起酒来一纪律废弛。抢劫的事件越来越多。把一听土匪来了就躲藏起来的苏维埃工作人员家里一切马能驮的东西都抢掠一空。许多士兵的鞍袋简直都要撑破有有一天,葛利高里看见自己排里的一个士兵抢了一台缝纫机。他把马缰绳挂在鞍头,用左腋夹着缝纫机。直至动了鞭于,葛利高里才使那个哥萨克跟他的战利品分了手。这天晚上,福明与葛利高里激烈地争论起来。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由于酗酒,面部肿胀了的福明坐在桌边,葛利高里大步地在屋子里踱着。
“你坐下吧,别在人家眼前瞎晃啦,”福明生气地说。
葛利高里没有理睬他的话,在狭窄的哥萨克式的小内室里踱了半大,然后说:“我讨厌这些玩意儿,福明!请你制止抢劫和酗酒吧!”
“今天你做了一个噩梦吧?”
“还要开玩笑……老百姓开始说咱们的坏话啦!”
“可是你知道,我对弟兄们是毫无办法的呀,”福明说。
“可是你什么措施也没有采取呀!”
“好啦,你别教训我啦!你的那些老百姓不配听什么好话。咱们在为他们这些浑蛋受苦,可是他们……我要想想自个J [的事儿啦,够啦。”
“你对自个儿的事也没有好好想。你只顾喝酒,哪里还有工夫去想啊。你已经有四天四夜没有清醒过啦,其余的人也都在大喝特喝。夜里连站岗放哨的人也喝。你想干什么?你想叫别人趁咱们喝得烂醉的时候,把咱们都宰在村子里吗?”
“你以为咱们逃得了这个下场吗?”福明冷笑着说。“到头来总归要死的。常拿瓦罐打水,哪有不碎的……你懂吗?”
“那么咱们明大就去维申斯克,举起手来投降吧,就说:请收拾我们吧,我们投降啦。”
“不,我们还要游荡一阵子……”
葛利高里叉开两腿,站在桌子对面。
“如果你不能整顿好纪律,不制止抢劫和酗酒,我就要跟你分手啦,把一半人带走,”他低声说。
“你试试看,”福明威胁地拖着长腔说。
“不用试,准行!”
“你……你别吓唬我吧!”福明把一只手放在手枪套上。
“别摸索手枪套于啦,不然我隔着桌子一下子就把你砍啦!”葛利高里脸色煞白,把马刀拔出了一半,快日说。
福明把手放到桌子上,笑了笑。
“你于吗跟我瞎缠个没完儿呀?你不胡缠我的脑袋就够疼的啦,可是你还要胡说八道。把刀插进鞘去!跟你开开玩笑也不行,是吧?瞧你——多了不起的正经人?简直像个十六岁的大姑娘……”
“我已经对你说过我的想法,你给我好好地记住吧。我们这里的人并不都是你这个德行。”
“我知道。”
“知道就要记住!明天下命令,把马鞍袋都倒空。咱们是骑兵,不是驮运队。要严加禁止!还自命为为人民斗争的战士呢。用马驮着抢劫的赃物,就像从前的货郎贩子一样,在村子里贩卖……我看着都羞死啦!我他妈的怎么跟你们搞到一起儿来啦?”又气又恨的葛里高里,脸色煞白啐了一日,扭身对着窗户。
福明笑了起来,说:“红军的骑兵还一回也没有追击过我们……吃饱了的狼,在被骑马的猎人追逐的时候,就会一面跑,一面把全部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我这些畜生也会这样,——如果真有人拼命地追击我们,他们也会把什么全都扔掉的。不要紧,麦列霍夫,别激动,你说的话我完全能做到!这是因为我的情绪有点儿低落,放松了马缰绳,不过我会把缰绳勒紧的!咱们可不能散伙呀,要有难同当嘛。”
他们的话没能说完:女主人端着冒热气的菜锅进来了,接着由丘马科夫指挥的那些哥萨克成群地涌了进来。
但是谈话还是起了作用。第二天早晨,福明命令倒空鞍袋,亲自检查了命令的执行情况。有个抢劫成性的家伙,在检查鞍袋时拒不执行命令,不愿意扔掉赃物,福明用手枪当场把他枪毙了。
“把这个坏蛋抬走!”他用脚踢了死人一下,安然地说,然后扫视了一下队伍,提高了嗓门说:“狗崽子们,不准许再翻箱倒柜啦!我不是为了这种目的发动你们起来反对苏维埃政权的!你们可以把打死的敌人身上的东西都剥下来,如果你们不嫌脏,就连那些脏内衣也可以剥下来,但是不许动敌人的家属!我们不是跟老娘儿们打仗。谁要是违抗——也是这样的下场!”
队伍里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喧声,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纪律似乎是恢复了。匪帮在顿河左岸游荡了三天,消灭了一些遇L 的地方自卫团的小部队。
在舒米林斯克镇,卡帕林建议转移到沃罗涅什省去。他的理由是,他们在那里可能会得到不久前曾起来暴动,反对苏维埃政权的居民的!“泛支持。不过等福明向哥萨克们宣布此事时,他们都异日同声地说:”我们不到自己地区以外去!“匪帮举行了一次全体大会,只好改变决定。接连四天,匪帮马不停蹄地向东开去,也不接战,从卡赞斯克镇开始就有一队骑兵跟踪他们,不断地向他们挑战。
想要使人摸不清自己的行踪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到处的田地里都在进行春耕、夏种,就连草原上最偏僻的地方也有人活动。他们趁夜遁去,但是天一亮,刚在什么地方停下来喂马——不远地方就会出现敌人的骑兵侦察队,用手提机枪进行短促扫射,福明的部属只好在射击声中赶紧备马,接着跑。在维申斯克镇的梅利尼科夫村外,福明总算巧妙地骗过了敌人,摆脱了追击。福明从自己侦察兵的报告中了解到,指挥这支骑兵的是叶戈尔·茹拉夫廖夫——布坎诺夫斯克镇的一个精明能于、精通战阵的哥萨克。他了解到,这支骑兵的人数几乎超过他的匪帮一倍,装备有六挺手提机枪还带着许多没有跑过很多路的精力充沛的马。这一切迫使福明避免战斗,争取人马得以休息的时间,然后,在可能的情况下,不用明打,而是进行突然袭击,重创这支骑兵,从而摆脱纠缠不休的追击。他还想缴获敌人的机枪和步枪子弹。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没有实现。葛利高里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在四月十八日,在斯拉谢夫斯克茂密的树林边发生了。头天夜里,福明和大多数一般匪徒都在谢瓦斯季扬诺夫斯克村喝得烂醉,黎明时从村子里开出来。夜里差不多谁也没有睡觉,这时许多人在马上打起盹儿来。上午九点钟光景,在离奥若金村不远地方停下来休息。福明派出了警戒哨,命令给马匹喂燕麦。
大风一阵阵从东方吹来。褐色的沙尘像浓雾遮住了地平线。大雾笼罩了草原。太阳透过向高空飞腾的雾气,放出微光。风吹弄着军大衣的衣襟。马尾和马鬃。马匹都背着风,在树林边稀疏的山植丛里寻找避风的地方,马眼睛被沙尘打得直流眼泪,沙尘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葛利高里关切地给自己的战马擦了擦鼻子和湿润的眼眶,挂上草料袋,走到正用军大衣衣襟兜着燕麦喂马的卡帕林跟前。
“选这块地方休息可太不好!”他用鞭子指着树林于说;卡帕林耸了耸肩膀“我跟这个傻瓜说过啦,难道你说话他听得进去吗?”
“应该在草原上,或者村边上休息。”
“您以为咱们会遭到从树林子里来的袭击吗?”
“是的。”
“敌人还离得很远哩。”
“也可能敌人已经很近啦,您知道追来的不是步兵。”
“树林子光秃秃的,遇到意外,咱们看得见。”
“没有人看呀,几乎都睡啦。我怕连警戒的哨兵也都睡啦。”
“他们从昨天喝醉以后,脚都站不住,现在你喊都喊不醒他们。”卡帕林皱起眉头,好像感到疼痛一样,小声说:“咱们跟着这样的领导人干,非完蛋不可。他既胡涂,又愚蠢,简直胡涂得出格啦!为什么您不愿意担当起指挥任务呢?哥萨克们都很尊敬您。他们是非常拥护您的。”
“我不想干,我在你们这儿只不过是个临时过客,”葛利高里冷冷地回答说,然后走到马跟前,后悔不该无意中说出这句不小心的坦白话来。
卡帕林把衣襟里的剩余粮食粒抖在地上,跟着葛利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