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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有过,我不否认,”哥萨克高兴地同意说。
“那么为什么你认为,如果确定了这个政委的罪行,我们会不处罚他呢?”
“亲爱的同志啊!也许,你们这里没有比他再大的官儿啦。要知道,枪毙的那个是小兵,这位却是政委……”
“那就更要严惩!明白了吗?苏维埃政权只惩罚敌人,对于那些毫无道理地欺压劳动人民的苏维埃政权的代表人物,我们也是要毫不客气地处罚他们。”
三月里,中午寂静的草原上,只能听到爬犁滑杠的吱扭声和呱嗒呱嗒的马蹄声,现在大炮的轰击声却像山崩地裂,打破了草原的宁静。第一声炮响以后,紧接着又间歇均匀地响了三声。炮兵连又在从克鲁托夫斯克向顿河左岸轰击了。
爬犁上的谈话中断了。大炮轰鸣声以强大的、陌生的音阶侵人,惊破了沉溺在初春的困倦中的缺乏魁力的草原。就连两匹马的脚步也加快了,更起劲了,轻捷地倒动着腿儿,一本正经地煽动着耳朵。
他们走上了黑特曼大道。坐在爬犁上的人看见辽阔的顿河对岸斑斑点点地点缀着一片片积雪融化过后的黄沙和好像灰蒙蒙的孤岛。海岬似的柳树和赤杨树林。
赶爬犁的哥萨克到了霍皮奥尔河口镇,就把爬犁赶到革命军事委员会楼前,莫斯科步兵团的团部就驻在相邻的一栋房子里。
施托克曼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四十卢布的克伦斯基票子,递给那个哥萨克。哥萨克喜笑颜开,湿漉漉的胡子下面露出了发黄的牙齿,难为情地推让说:“您这是怎么啦,同志,基督保佑!这还给什么钱呀!”
“收下吧,用了你的马了嘛。对苏维埃政权,请你不要怀疑。要记住:我们是为了建立工人和农民的政权而斗争的,是我们的敌人——富农。哥萨克首领和军官们——挑拨你们起来暴动的。他们是暴动的主要原因。如果我们的人当中有人蛮横无理地侮辱了同情我们和帮助革命的劳动的哥萨克,那我们一定要处罚这些欺压人的坏蛋。‘”
“同志,你知道这句俗语吧:山高皇帝远……你们的皇帝也同样离得很远……跟有势力的人别斗力,跟有钱的人别斗气,你们是又有势力又有钱。”他狡狯地呲了呲牙说,“看你,一下子就赏给我四十卢布,可是这点点路,五卢布就足够了好吧,基督保佑你!”
“他这是为了你一路的谈话才赏给你的,”术什卡·科舍沃伊从爬犁上跳下来,一面紧着裤于,笑着说。“也为了你这把漂亮的大胡子。知道拉的是什么人吗,你这个八角形的木头墩子?是位红军将军。”
“哦?”
“你就‘哦’吧!你们这些人也真难对付!……给的少啦——就要到处汪汪乱叫:‘我拉了几位同志,只给了我五个卢布,这个啦那个啦!’你会发一冬天的牢骚。可是多给啦——你也有的说,什么:‘你瞧,真是大财主!一赏就是四十卢布。他的钱简直是海啦……’要是我啊,连个屁都不给你!你愿意怎么抱怨就怎么抱怨吧。反正怎么都不合你的意。好啦,走吧……再会,大胡于!”
终于,连一直在愁眉苦脸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也被米什卡这番大动肝火的话逗笑了。
一个红军骑兵侦察员骑着一匹西伯利亚的长毛小马,从司令部的院子里飞跑出来。
“从哪儿来的爬犁?”他拉紧缰绳,掉转马头,喊道。
“你有什么事?”施托克曼问。
“要往克鲁托夫斯克运弹药一走吧!”
“不行,同志,我们要把这辆爬犁放回去。”
“你们是什么人?”
红军战士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家伙,直冲着他们走过来。
“我们是后阿穆尔团的。请你不要扣留这辆爬犁。”
“啊……那好吧,叫他走吧。走吧,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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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大浪淘沙E书制作,仅供好友。
第四十章
一打听,原来在霍皮奥尔河口镇根本没有组织什么战斗队、战斗队倒是有一支,但并不在霍皮奥尔河口镇,而是在布坎诺夫斯克镇。就是那个信奉旧教的哥萨克一路上讲的那位政委马尔金组织的,他是红军第九军司令部派到霍皮奥尔河下游各镇来的。叶兰斯克、布坎诺夫斯克、斯拉谢夫斯克和库梅尔任斯克等镇的共产党员和苏维埃的工作人员,又补充了一些红军战士,组织成了一支很可观的战斗队,有二百支步枪和配属他们的,由几十名骑兵组成的侦察队。战斗队暂时驻扎在布坎诺夫斯克,跟莫斯科步兵团的一个连共同顶住了企图从叶兰卡河和济莫夫纳亚河上游攻来的叛军。
莫斯科步兵团的参谋长原是沙皇军队里的基于军官,面色阴沉。性情急躁;政治委员是个莫斯科米歇尔森工厂的工人;施托克曼和他们俩谈了以后,决定留在霍皮奥尔河口镇,参加这个团的第二营。施托克曼在一间堆满了一卷卷裹腿和一轴轴电话线及其他军用物资的洁净的小屋里和政治委员谈了很久。
“你知道,同志,”身材矮小。脸色焦黄,忍受着阑尾炎的疼痛的政治委员慢条斯理地说,“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我的部队里的战士大多数是莫斯科人和梁赞人,还有少数下诺夫戈罗德人、都很坚强,大多数是工人。可是这里又有第十四师的一个骑兵连,而这伙人,却纪律松弛,不好好干。只好把他们送回梅德维季河口镇去……你留下吧,工作多得很。要做群众工作,向群众解释。你当然知道,哥萨克这是……在这里一定要提高警惕。”
“这些我了解得并不比你少,”施托克曼含笑听着政委诚挚关怀的谈话,看着他那很痛苦的眼睛里发黄的白眼珠说。“请你给我讲讲,布坎诺夫斯克的那位政委是个什么样的人卢政治委员摸着剪得像灰色小刷子似的胡子,偶尔抬起透明的。泛青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有一个时期他在那里搞得太过人啦。倒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但是缺点在于不能很好地分析政治形势。不过既然是砍木头,就免不了要有木屑飞溅……现在他正在把各市镇的男了撤往俄罗斯内地……请到管理科去吧.管理员会给你们登记,发放生活费。“政委痛苦地皱着眉头,用手巴掌按着油污的棉裤说。
第二天早晨,第二营一听到吹“执枪”的号声,就跑出来集合,点名。过了一个钟头,这个营就排成行军纵队向克鲁托夫斯克村开拔了。
一列四个人,施托克曼、科舍沃伊和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肩并肩走着。
先从克鲁托夫斯克向顿河对岸派出了一个骑兵侦察队。大队人马也相继踏冰过河。遍地棕色马粪的松软的河面道路上处处是水洼。顿河上的冰已经千疮百孔,泛着暗淡的青光。岸边一段不长的路是铺上篱笆过来的。炮兵连从他们身后的山坡上.对着叶兰斯基村外的杨树林梢,用排炮射击。这个营是要越过哥萨克放弃的叶兰斯基村,向叶兰斯克镇推进,在与从布坎诺夫斯克发动进攻的第一营的一个连取得联系后,攻占安东诺夫村。根据作战命令,营长要率领自己的部队向别兹博罗多夫村方面推进。骑兵侦察队不久就回来报告,说在别兹博罗多夫并没有发现敌人,不过在村子右面,约四俄里的地方,双方在进行不断的步枪射击。
炮弹呼啸、飞呜着从高空掠过红军战士的纵队。榴弹炮炮弹在不远地方爆炸,震撼着大地。后面,顿河上的冰咔嚓咔嚓地裂开。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回头看了看。
“大概是要涨水啦。”
“这时候越过顿河毫无意义。眼看着顿河就要解冻啦,”米什卡一直还不习惯像步兵那样迈着整齐的步子走路,气哼哼地嘟哝说。
施托克曼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们被皮带紧勒着的脊背,看着上了凝结着灰色寒气的刺刀的步枪枪日有节奏地摇晃着。他四面看看,看到红军战士们严肃、冷漠无情的脸,这些脸形各不相同,而又非常相像;看见了钉着五角红星的灰色军帽和灰色军大衣在前后摇晃;有的军大衣已经旧得发黄,有的比较新,显得毛茸茸的。闪着亮光;他听到大队行军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低沉的谈话声、各种腔调的咳嗽声和水壶的叮当声;闻到了潮湿的靴子、叶子烟和武装带的甜滋滋的香味,他半闭着眼睛,竭力跟上步于,心潮起伏,对这些昨天他还不认识的、陌生的弟兄们,感到无限的温暖、亲热,心想:“多好啊,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们显得这么可爱,这么令人心疼呢?是什么东西联系着我们呢?共同的理想……不,这不仅是理想,还有事业。还有什么呢?也许,是因为面临的危险和死亡吧?不知道为什么显得这么特别亲近……”于是眼睛苦笑了一下,想道:“难道我老了吗?”
施托克曼心里充满了慈父般的满意心情,看着一个走在他前面的红军强壮、宽阔、笔直的脊背,看着衣领和帽檐间红润洁净、充满青春活力的圆滚滚的脖颈;他又把视线移到身边的一个战士身上。这是张布满一片片紫红血晕、刮得光光的黝黑的脸,刚毅的薄嘴唇,身材高大,体态却像鸽子一样匀称;走起路来,几乎连那只空着的手也不摆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痛苦地皱着眉头,眼角上布满了老年人的皱纹。这引起了施托克曼跟他攀谈的兴致。
“在军队里于很久了吗,同志?”
身旁这个战士浅褐色的眼睛冷冷地、探索地斜脱了施托克曼一眼。
“从一九一八年,”他待理不理地回答说,但是这矜持的回答并没有使施托克曼灰心。
“什么地方的人呀?”
“你是想找老乡吗。大爷?”
“要是老乡的话,那我就更高兴啦。”
“我是莫斯科人”
“工人?”
“对啦。”
施托克曼迅速扫了一眼战士的手。时间还没有抹掉手上跟钢铁打交道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