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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什么人,公公吗?啊?是公公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去教训自己的大屁股娘儿们吧!到你自家的院子里去发威风吧!……你这个四肢不全的瘸鬼我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打这儿滚出去,你吓唬不住我!”
“等着吧,混蛋娘儿们!”
“没有什么可等的,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滚,打哪儿来的还滚到哪儿去!至于你的葛利什卡——只要我高兴,就把他连骨头都吃了,而且什么责任我也不负!……哪!你咬吧!怎么样,我爱葛利什卡。你要打我吗?……给我男人写信吗?……你就是给皇上封的阿塔曼写信,葛利什卡也是我的!我的!我的!现在他是我的,将来也是我的!
阿克西妮亚挺起胸脯(鼓起的乳房在她那紧裹在身上的短上衣里抖动着,就像是在网里乱冲的野鸡),向已经撤了气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身边凑过去,火焰般的两只黑眼睛紧盯着他,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更难听,一句比一句更不要脸。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眉毛颤抖着,向门口退去,摸到放在墙角的拐杖,一只手招架着,用屁股顶开了房门。阿克西妮亚把他从门廊里挤出去,大喘着气,发疯似地喊道:“为了我过去受的那些罪,我要爱个够……哪怕将来你们把我打死也罢!葛利什卡是我的!我的!”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去。
他在内室里找到了葛利什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抡起拐杖照他背上打去。葛利高里把身子一弯,架住父亲的胳膊。
“这是为什么,爸爸?”
“当然有原因,狗——崽——子!
“什么原因?”
“别侮辱街坊!别叫你老子丢人!别勾搭娘儿们,小公狗!”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嘶哑地喊着,拖着葛利高里在内室里打转转,拼命要把拐杖夺出来。
“我不许你打我!”葛利高里闷声说道,然后咬紧牙关,把拐杖夺了下来,往膝盖上一磕——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截!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攥紧拳头,照着儿子的脖子上打去。
“我要在村民大会上抽你!……唉,你这个孬种,该死的畜生!”他乱蹬乱踹,想踢儿子一脚。“我给你把那个傻丫头玛尔宫什卡娶来!……我就去张罗!……你瞧着吧!
母亲听见吵闹声就跑了过来。
“普罗珂菲奇,普罗珂菲奇!你先消消气吧!……你等等!
但是老头子气得可真非同小可:给了老婆子一下子,又把放缝纫机的小桌子掀了,折腾够了,便奔到院子里去了。葛利高里还没来得及把那件扭打时撕破袖子的衬衣脱下来,门又猛地响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重又满面怒气地站在门坎儿上。
“给狗崽子娶亲!……”他像马一样跺着脚,目光紧盯着葛利高里的筋肉发达的脊背。“我给你娶亲!……明天我就请人去说媒!活到了这把年纪,倒因为儿子不肖,叫人家当面嘲笑!”
“让我先穿上衣服,然后你再给我娶媳妇。”
“我要给你娶!……给你娶个傻丫头!……”他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咚咚的脚步声在台阶上响了一阵,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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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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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谢特拉科夫村外的草原上,排列着一排一排的帆布篷的大车。白屋顶、街道笔直、市容整齐的小市镇不知不觉地迅速发展起来了,市镇中心有个不大的广场,一个哨兵在广场上走来走去。
军营里照例开始过起了年年五月都是一样的单调的生活。每天早上起来,哥萨克看马队就把马匹赶到野营地来。洗刷,备马,点名,排队等等工作开始了。野营主任是一名校官,波波夫中校,他喜欢大喊大叫,不时就响亮地喊一声,教练青年哥萨克的下级士官在高声地喊着口令。他们演习攻占小山头,机警地迂回包抄“敌人”。用连珠枪打靶。年轻些的哥萨克都兴高采烈地参加劈刺竞赛,年长些的——都尽力逃避操练。
人们被炎热和伏特加酒弄得嗓子都哑了,可是一长排有篷大车的上空,却刮着芳香的、令人陶醉的和风,金花鼠在远处吱吱叫着,草原从市镇和冒着炊烟的、粉刷得洁白的房舍边伸展开去,奔向远方。
在离营前一星期,炮兵伊万的亲兄弟安得烈·托米林的妻子来探亲。带来了很多家里做的奶油小面包、各种各样的吃食和一堆乡里新闻。
第二天一清早她就走了。从哥萨克们这里给他们的家人和亲属带回去问候和叮咛。只有司捷潘·阿司塔霍夫什么信儿也没有托她带。因为在她到来的前夕他病了,他用伏特加来恶治,所以不仅没有看到托米林的妻子,甚至与人世都隔绝了。他没有去参加操练。军医根据他的要求给他放一次血,往胸膛上放了有一打蚂蟥。司捷潘只穿了一件衬衣,坐在自己大车的轮子旁边,——罩着白套的制帽躇满了车轴上的油泥,——他努着嘴,看着蚂蟥在他那鼓胀的半圆形的胸膛上吸血,它们都被黑血胀得鼓鼓的。
团军医站在旁边,抽着烟,从稀疏的牙缝里喷出烟雾。
“觉得舒服点儿吗?”
“从胸膛里把血吸出来,心里好像透亮了一点……”
“蚂蟥——这是最好的治法广托米林走到他面前,挤了挤眼睛。
“司捷潘,我想跟你说句话。”
“说吧。”
“咱们到别处去一会儿。”
司捷潘哼哼着,站起身来,跟托米林一同走了。
“好,说吧。”
“我的老婆来了……今天已经回去啦。”
“啊·”
“村子里都在议论你的老婆……”
“议论些什么?”
“很不好听。”
“到底是什么事呢?”
“跟葛利什卡·麦列霍夫勾搭上啦……而且是明目张胆。”
司捷潘睑色苍白,把蚂蟥从胸膛上扯下来,用脚把它们踩死。踩死了最后一只蚂蟥,他扣上了衬衣的领子,接着,又像是害怕什么似的,重新又把领子解开……像石灰一样煞白的嘴唇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时而哆嗦,露出莫名其妙的傻笑,时而紧紧地抿起来,鼓成一个发青色的圆球……托米林觉得,司捷潘好像是在用牙齿嚼着什么坚硬的、很难咬住的东西。渐渐地司捷潘脸上重又有了血色,用牙齿从里面咬住的嘴唇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司捷潘摘下制帽,用袖子擦着白帽顶上蹭的车轴油泥点子,响亮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的消息。”
“我是想叫你心里先有点底儿……请原谅……家里,我娘儿们说,就是如此这般议论的……”
托米林遗憾地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朝没有卸鞍子的马走去。野营里一片喧哗。出去进行劈刺训练的哥萨克们回来了。司捷潘站了一会儿,全神贯注地、严肃地打量着制帽上的黑点。一只被踩得半死的蚂蟥爬上了他的长筒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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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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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离哥萨克们从营里返来的日子只剩下十多天了。
阿克西妮亚如痴似狂地沉溺在自己晚来的苦恋中。葛利高里不顾父亲的恐吓,夜里就偷偷地到她那里去,天亮前才回家。
两个星期的工夫他已经弄得疲惫不堪,就像一匹跑了力不能胜的远路的马。
由于夜夜不眠,他那高颧骨的脸上的棕色皮肤发了青,两只于枯的黑眼睛从深陷的眼眶里疲倦地向外望着。
阿克西妮亚也不再用头巾裹着脸了,眼睛下面的深窝像丧服一样的黑;两片微微向外翻的鼓胀、贪婪的嘴唇露出不安的和挑衅的笑容。
他俩的疯狂爱情是那么非同寻常、明目张胆,他们俩又都那么疯狂地不害臊地专一地投身于爱情的烈火中,既不怕人,也毫不隐瞒,邻居们眼看着他们身体一天天在瘦削,脸色越来越青,以至人们现在遇到了他们,简直都不好意思看他们了。
开始,葛利高里的伙伴们还常拿他跟阿克西妮亚的勾搭来取笑他,现在都缄口不言了,每逢遇到葛利高里,他们就觉得和他在一起很不舒服,很拘束。妇女们心里嫉妒,嘴上却在谴责阿克西妮亚,都在幸灾乐祸地期待着司捷潘的归来,她们简直被好奇心折磨得憔悴不堪了。她们纷纷在推测事情的结局。
如果葛利高里到士兵之妻阿克西妮亚那里去的时候,装出偷偷摸摸的样子,如果作为士兵之妻的阿克西妮亚和葛利高里勾搭的时候,有所顾忌,同时也不拒绝其他寻花问柳之徒,那么这段风流韵事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和刺眼的地方了。村里谈论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但是他们却几乎是毫不掩饰同栖双飞,他们的结合似乎非同一般,完全不像是逢场作戏,风流一阵子就散伙,因此村子里的人就认为,这是犯罪的,伤风败俗的,于是全村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热闹:司捷潘一回来,结子就要解开啦。
内室里的床上拉着一根细绳。绳上申着些白的和黑的空线轴。这是为了装饰房间挂起来的。苍蝇在这些线轴上过夜,线轴和天花板之间有一个大蜘蛛网。葛利高里的脑袋枕在阿克西妮亚的凉丝丝的。光滑的胳膊上,瞅着天花板下面的那一串线轴。阿克西妮亚用另外一只手——手指头干活磨得很粗糙——拨弄着葛利高里仰着的脑袋上马鬃似的硬卷发。阿克西妮亚的手指上带着一股刚挤出来的鲜牛奶气味;葛利高里转过脸来,鼻子扎进阿克西妮亚的胳肢窝里,——一股像尚未发酵好的蛇麻草味似的浓重的女人汗香直冲他的鼻孔。
内室里,除了一张四角雕着木球的、油漆过的木床以外,门旁放着一只包铁皮的大箱子,里面装的是阿克西妮亚的嫁妆和衣服。正对门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墙上挂着一幅斯科别列夫将军①的漆布画像,他正驰马奔向一列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