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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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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会,一个人也不能少。

吴超还记得当时通知肖方的时候这样说道,肖方犹豫了一会儿,问到真的是所有人都回来吗?吴超肯定地回答说是。

好,无论如何我都会来。肖方这样回答道。

原来,他只是为了来见谷美。

吴超这才明白过来,明白了当时肖方那种带着无法抑制的雀跃和兴奋的语调,还有绝不食言的承诺。

《同学会》完

07。望远镜

高杉抬起头,他看到吴雪的头发在空中飘舞着,从脖子处截断的头颅从自己阳台另一面的墙壁处慢慢移动出来,高悬在把空中。吴雪的脸依然如故,只是苍白得让人心疼,高杉看到她的嘴角在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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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眼睛能看多远?

据说,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视力最好的牧羊人可以看到1。5公里远的羊。在海边居住的人,视力大多比内陆的好上许多,可能是吃鱼眼球的缘故吧。

望远镜,作为人的视力的延长线,有时候也可以看到不属于人眼应该看到的那部分东西。

放家里弥漫着碳水化合物被烧焦的糊臭味道,正在房间复习功课的高杉摘下眼镜,皱起了眉头。

“妈妈,你是不是又烧焦了什么了?”

几秒后,高杉发现房间里的味道更加浓起来,而他在书房里也听不到母亲急急忙忙踩着地板朝厨房跑去的声音和对自己的道歉声,“对不起了小杉,妈妈刚才又走神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半年来母亲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差,总是在做一样事情的中途又去做另外一件事,这让忙于高考的高杉头痛不已。

“妈妈!”

高杉将音量提高了许多,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的回音,可是母亲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高杉有些奇怪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他已经做了两个多小时了,一下子感到小腿有些麻。高杉动作轻盈地一步步沿着走廊朝客厅走去,弯着腰低着头,活像一只觅食的猫。

走到外面,焦臭味越发严重,高杉家的房子 算是比较宽敞的了,复式楼层,楼上两个房间,一个是高杉的卧室,一个是母亲的,楼下是客厅和餐厅,装修很简单,不过显得非常素雅。记得同班同学零原第一次到高杉家的时候,双手紧紧捏着校服黑色裙子两边的百叶纹,惊讶地称高杉住在宫殿里。

高杉走下楼梯,套着白色棉袜的脚在楼梯上踩下去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高杉在家里不喜欢穿鞋子,他觉得本来就不是洁净的脚憋在更加狭小的空间里会更难受,加上有个洁癖的母亲,所以即使不穿鞋子,高杉的脚也非常干净。

“妈妈?”声音继续在客厅里回荡,高杉记得半小时前好像听到母亲接到一个电话。

“你等一下,我去房间找找看。”

因为在温书,所以只是若有若无地听到这样一句,接着母亲就走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飞快的跑下来又继续打电话,按理说她应该在客厅里才对。

如果再不去关上火,锅恐怕要烧坏了。高杉有些不满地朝厨房走去,作为源头处,难以名状的焦臭味让高杉非常难受,他已经看到一些像棉花糖旁边的细丝状的烟从厨房里飘出来。

走进厨房,果然,饭已经烧糊了。高杉手忙脚乱地关上火,用湿抹布将锅拿下来,接着开始收拾厨房。等做完这一切,高杉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可是母亲丝毫没有出现的意思。

“她到底在干吗?”高杉带着疑惑走上楼,发现母亲的房间是锁着的。然后,他走下来朝着阳台走去。

那只可能在阳台上,高杉虽然在看书,但母亲离开家的声音还是会注意的。

果然,在阳台上,高杉的母亲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线衣,弯着腰,撅着屁股,用手肘顶在阳台的栏杆上,似乎在远眺。

“我说妈妈,饭都烧焦了,我可是叫了你好几声啊。”高杉叹了口气,他发现,母亲依然没有反应,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妈妈?”高杉又喊了几句。

高杉家的阳台是长方形的,应该说比其他人家的阳台大上一倍多。高杉站在空空的阳台顶端,看着母亲如蜡像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他咽了口唾沫,外面的天色像逐渐烧红的烙铁,当太阳慢慢被一只不知名的手拉扯着挣扎着的同时,高杉走到了母亲面前。

母亲用两只手握着一架墨绿色的高倍望远镜,将它紧紧地按在自己的眼眶上,而嘴唇泛着铁青色,半张着嘴,嘴里面一片漆黑,如油画《呐喊》中那个变形的人物似的。

一阵凉风而过,高杉觉得身体一阵哆嗦,从腰部尾椎的部分忽然升起一丝凉意,像有人用浸泡在凉水里多时的食指悄悄地沿着脊椎迅速地滑向脖子的地方。高杉觉得又麻又痒,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拍了下母亲瘦削的肩头。

保持着相同姿势的母亲稍微晃动了一下,直直地朝一边缓慢地倒下去了,就好像放慢镜头一样,又像是有人拉着母亲不让她这么快倒下。在母亲倒下去即将碰到地面的一刹那,太阳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之下,几乎是同时,高杉感觉四周就像被冲淡的墨汁猛地淋了下来一样。总之,高杉就这样看着母亲摔倒在地上,手里始终抓着那架墨绿色的望远镜。

高杉不自觉地闭合着嘴巴,像会唱歌的发条娃娃,但是喉咙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上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蹲下来想从母亲的手里拿过望远镜,可是无论如何都拿不过来。就这样,高杉使劲想从母亲手里拽过望远镜,可是始终掰不开母亲已经冰凉似铁的手指。高杉觉得,母亲的手指已经和望远镜连在一体了。

医生和护士在半小时后来到这里。高杉将身体缩成一团,窝在阳台的角落里,抱着脑袋看着那个就好像插在母亲眼眶里的望远镜,死死地盯着看。他哭不出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应对那些陌生人。当那些穿着白衣的家伙将母亲硬得像石膏般的身体抬起来的时候,高杉忽然意识到,那望远镜就好像是母亲眼睛的一部分,就好像动画里的人物一样,眼球沿着长圆柱形的望远镜伸了出来。

那天晚上高杉不敢待在家里,因为他怕又闻到那股糊味。

在这个城市里,高杉和母亲像外来的细胞进入一个陌生的人体中。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朋友,或许零原算一个吧。也可能是高杉单方面的想法,来家里坐一坐并不代表就是朋友了,或许人家只是抱着好奇的心理来看一看而已。所以高杉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和处理母亲的丧葬之事,此刻一阵阵的烦恼像暴食后胃部泛上喉咙里的酸水,让高杉变得呆滞起来。

高杉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那个男人,他拿个上星期母亲给他的手机。母亲微笑着说,是那个男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犹豫了很久,长条形的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表面已经被汗液弄得湿漉漉的,最终高杉还是拨通了里面唯一的电话号码。

奇迹般地拨通了,母亲曾经嘱咐高杉说这男人很忙,总是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特别是晚上入夜后千万不要去骚扰他,一般都是关机或者忙音。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人接了起来,首先尖刺而浪荡的笑声像锥子一样扎在高杉的耳膜上。

“你找谁?”出乎高杉的意料,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年轻到让人觉得有些稚嫩。高杉似乎都可以透过话筒,闻到从那女人嘴里散发出来的奶香味。

高杉咽了口唾沫。

“我找高总。”

“哦,麻烦等一下,”电话那头响起一阵嘈杂的摩擦声,可能是将手机移动的时候碰到了沙发之类的东西,“高总,你的电话。”

“谁啊?”片刻后,一个带着醉意,声音沙哑的男人接起了电话。高杉觉得很陌生,他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还是九岁。

“我是高杉。”

“高杉?哦,高杉啊,什么事?我上个星期不是才给过钱吗,这么快就花完了?”男人有些厌烦的语调让高杉似乎看到了他那张因为烦躁和憎恶而五官扭曲成麻花般的脸孔。

“妈妈死了。”高杉冷冷冰冰地吐出这四个字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高杉这时候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头骨上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噬着,连接着两眼之间眉心部分的鼻根处一阵酸胀,喉咙也痒起来。

“死了就死了,你想干什么?”对面的声音忽然警惕而清醒起来。高杉刚才的不适感一下子消失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她死了。”

“关我屁事,老子每个月按时给抚养费。我告诉你,如果敢跑来我家门口耍赖,我饶不了你!以后我还会给钱,不过会减半,都死了一个了,还用得着两份吗?!就这样了,记住,没事别打我电话,真他妈烦。”说完后男人挂断了电话。高杉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声,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医生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那架墨绿色的望远镜。

“给。”医生将望远镜递过来。

高杉看了看那架望远镜,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黄昏母亲拿着望远镜的样子。他将望远镜接过来,放在大腿上。

“我妈,她是怎么死的?”高杉语带哽咽,满嘴的苦涩味,像嚼着一嘴的干茶叶末子。

“死者似乎是因为心血管破裂导致心脏机能受到损害。”医生也一脸的尴尬。

“似乎?”

“是的,我们也无法肯定,通俗些来说,她死于过度惊吓。”医生对这个答案好像也很不好意思,稍微说了几句安抚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高杉忽然想起了母亲在临死前接到的那个电话,他猛地站起身朝前跑,跑了一会才想起望远镜,又折回来拿了望远镜。他沿着昏暗狭长的医院走廊朝家奔去。

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的高杉,看到被蒙上一层灰黄色的天空下有个瘦弱的人影,他知道那一定是吴雪。

“高杉。”吴雪穿着件绿色外套,一条白色连衣裙,双手在身前拉着书包带子。它身体有点颤抖,看来有点冷。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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