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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于是奔出去之后赛观音表情痛苦这一点来看,做母亲的实在不想揭开伤疤,不想女儿再因为往事而产生椎心之痛。可是女儿对她这个做母亲的如此反感,而且还提出了这样严重的指控,她就不得不指出一个事实:在当时的情形下,她实在没有反抗的能力。
至于于是反应如此强烈,是不是在赛观音的预料之中,我不得而知。当时事情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我首先想到的是:于是已经知道了我们是谁,她这样情绪激动他冲出去,必然引起注意,若是她一时口快,说破了我们的身份,对我和白素来说,却是天大的麻烦!
我心念电转之间,立刻想要白素追出去,见机行事,然而还没有等我使眼色,白素已经有了行动,身行一闪,从于是出去之后,还没有关上的门中,穿了出去。
我吸了一口气,等候事情的发展。
这时候,葫芦生仍然站在一角,一动不动。而赛观音也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病房中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一样,十分怪异。
过了好一会,赛观音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理会刚才曾经发生过甚么事情,也好像白素和于是仍然在病房中一样,自顾自说当年发生的事情。
在她一开口又说往事之际,我很想请她等一等,就算于是不喜欢听,至少等白素回来再说。不过我又恐怕若是打断了她的话头,会妨碍她的回忆,所以并没有出声,由得她说下去。
她先从当时事情发生之后自己的感觉说起。
原来那时候赛观音已经三十七岁,比于放大了十七岁之多。可是在外形上,二十岁的于放是一条高大壮健威风凛凛的大汉,而赛观音却是娇柔万分、秀丽无俦的姑娘。
赛观音虽然早就在江湖中打滚,在她身边的全是粗豪横蛮的强盗,可是赛观音自然有方法在他们之间周旋,当年连心狠手辣到了毒刃三郎这样的狠脚色,虽然一心想得到赛观音,也没有敢对赛观音用强。
所以赛观音虽然身在绿林,在男女关系上,可以说守身如玉,绝没有任何男性和她有过亲密的关系。
赛观音自己也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当时并不是不想反抗,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当她想反抗的时候,会全身发软,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当于放在狂暴之后离开,她就一直把身子蜷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挤成一粒微尘,就此消失在空气之中。
在黑暗中,她听到于放粗重的呼吸声,呼吸声一直没有平静下来,由此可知,于放在事后,在精神上并没有任何放松,而是一直处于极其紧张的状态。
赛观音在那时候完全没有法子去想自己的事情,一片紊乱的脑中反而去想于放的事情。
她知道于放所属的部队,和那些乱七八糟草匪难分的部队不同,一向以纪律严明著称,像于放刚才的行为,一被觉察,哪管你是屡立战功,令敌人闻名丧胆的战斗英雄,照样也要判死罪,吃枪毙!
在天还没有亮之前,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就着星月微光,赛观音可以朦腚胧胧看到于放抱着头一动不动坐在悬崖旁的背影。也仿佛可以看到在于放宽阔壮健的背上,有被她刚才用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照说在这样情形下,赛观音应该只想到自己的遭遇,可是事实上她却不断地翻来覆去地在心中对于放说话,她说的是:小伙子,你准备怎么办?你准备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样耗到了天亮,当朝霞和没有散尽的乌云纠缠在一起,形成绝不调和、正反对比强烈的奇景,而当第一线阳光出现的时候,根本不理会是不是调和,就那样毫无顾忌地冲了过来。
赛观音的视线一直在于放的身上,她这时候看到于放身上,不但有被抓出来的血痕,而且手臂上和肩头上,还有许多深深的被咬过的牙印。
赛观音在这时候完全不应该地忽然有很滑稽的感觉──这些痕印,证明自己不是没有反抗过,可是为甚么反抗不成功,事情还是发生了呢?
正当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只见于放的身子忽然震动了一下,霍然起立,而且转过身,向赛观音走来。
其时于放赤身裸体,赛观音还是望着他,并没有避开眼光。
于放来到赛观音面前,吸了一口气,突然跪下,向赛观音叩了三个头。
山上的岩石坚硬嶙峋,于放在叩头的时候出了死力,当他叩了头,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鲜血并流。
赛观音还是一动不动,这个多少年来机警百出的土匪头子,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除了把身子缩成一团之外,完全不知道还有甚么别的行动可为。
然而她的身体虽然不动,心中却是思潮翻涌,她看到于放向她叩头,心中在问:你这算是干甚么,是向我赔罪吗?若是知道有罪,为甚么要犯罪?若是没有罪,干吗要赔罪?
在她思潮起伏间,于放又站了起来,盯着赛观音看了一眼,那眼光就像是要把赛观音的灵魂摄进他自己的脑中去一样。
然后于放一咬牙,疾转过身去,向前就冲!
如果不是赛观音在于放盯着她看的那一刹间,读懂了于放眼光之中发放出来的信息,动作就不会有那么快,以后的事情发展,当然也完全不一样了。
赛观音当时接收到于放眼光中的信息,使她很清楚地知道,于放在叩头之后,就准备跳崖自杀,以谢天下。
所以在于放向前疾冲出去的同时,赛观音也已经一挺身,疾跃而起,扑向于放,就在于放离悬崖只有一步距离的千钧一发之间,扑到了于放的背上,双臂双腿,一齐缠住了于放。
于放身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向前冲出的势子自然缓了一缓,而赛观音又用力使自己的身子向后仰,所以堪堪在悬崖的边上,于放稳住了身子。
赛观音喘着气,叫道:“要死,一起死!”
于放这小子这时候福至心灵,疾声道:“要活呢?”
赛观音回答得斩钉截铁:“一起活!”
于放道:“就算是你愿意的,顺军法,我也难逃死罪。”
赛欢音伸手就在于放头上重重地凿了一下,道:“你要是逢人就说我们的事情,我也饶不了你!”
赛观音的话再明白也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外,别人和军法处怎么会知道?
这不但是赛观音原谅了于放的所为,而且还愿意替他隐瞒,于放当时发出了一下欢呼声,转过身,将赛观音紧趑拥在怀中,这时候自然甚么也不用说了。
赛亲音讲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好一会不出声。
我尽量把她刚才所说的经过在脑海中化为画面,发现赛观音虽然没有说,可是当她飞跃而起,扑向于放的时候,不但是于放,她身上也不会有任何衣服的,此情此景,真可以说风光旖流,至于极点!
所以在说完这一段之后,赛观音闭上眼,显然在享受回忆这段时光的甜蜜。
我一面听赛观音叙述,一面很留心门外的动静,因为于是发疯一样冲了出去,虽然白素随即跟出,可是于是在激动之余会做出甚么事来,难以预料。
而我又不敢离开病房,因为不知道赛观音甚么时候又会开始叙述,我怕错过了第一次听的机会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她的叙述使人感到兴趣,不想错过,何况她还是没有说到主题──她所谓的大秘密。
我只好留在病房,在赛观音闭目不语的时候,我在设想这一双男女在下山之后,会有甚么样的遭遇。我根据当时的环境,无论怎样都很难设想他们可以和正常的男女一样,在两情相悦的情形下,结为夫妇。
当时军队之中对婚姻的限制十分严格,不是团长以上的军官,组织不会批准结婚,就算团长以上,也还有年龄限制。现在的青年人或者会说:大官可以结婚,小官就不能,岂非不公平之至。不管公平不公平,事实就是如此。
像娃娃营长于放的条件,是官也不够大、年纪也不够大,想要向组织申请批准结婚,是连门儿都没有的事情。
他们后来是终于成为夫妇的,是不是等到了于放够资格结婚了,才提出申请,这才成为事实的?照常理来说,应该如此,可是我却更不以为事情会照常理发展。
因为赛观音就算是作为投诚人员,于放一个小小的营长,也不能就此将她据为己有,而必须向上级报告,听从上级的命令来处理。
在营长上面有团长、旅长、师长、军长,还有各种各样的司令员,和各种各样的方面大员,更有中央一级的首长和领袖,这些人都有结婚的资格──像赛观音这样的美女,过得了哪一关?观乎就在差不多这个时候,一个三流电影演员,令得伟大领袖色授魂与的事件来看,我对赛观音过不了这些关口,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我相信后来一定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情,才能令他们顺利成为夫妇的。
我自顾自在想,想到这一双男女的前途,不免为他们忧虑,自然而然在神情上显露出来。
我没有想到赛观音居然在留意我的神情,她也竟然猜到了我在想些甚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知道,他也知道,在山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天地,下了山之后,就完全不知道命运会做甚么样的安排。我们没有商量,谁都不提下山这回事,而留在山上,过了九天… ”
她说到这里,又是很长时间的回忆──那九天,可想而知必然是她和于放两人一生之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光了。
赛观音在过了至少十分钟之后,才又继续:“如果不是部队的教导员和副营长带着人上山来找,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会在山上多久……如果……可以……我看呆上一辈子都有可能!”
教导员和副营长找上山来,虽然赛观音和于放都在表面上装得很好,像是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说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在山上斗争,刚好赛观音被于放说服,决定投诚,于放正要带了她下山。
可是别说那教导员是老资格的政治工作者,这种话骗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不过当时教导员和副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