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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谁跟谁的仇恨更大一些还真不好说。莉亚的堂侄亚瑟,还是死在狼狈为奸的费迪南和尤菲米亚手中,搞不好,就是佩恩斯夫人的小儿子放得第一把火。至于那之后他协助伪女王在奥丁国土上引发的一系列暴|乱跟战争,就更不必说了。但莉亚也没出声反驳,人都已经死了,何况佩恩斯夫人说这番话的用意并不在此。
果然,银发妇人把干嚎没滴泪的眼圈狠狠一擦,就带着话锋转了开来:“好孩子,你放心,虽然我们的仇人都已经提前死了,但这个仇,我们还是能够找到人报的。”
她明明已经设计害死了凯瑟琳跟腓力,这话显然是别有用意,是针对莉亚一个人说的。莉亚心念一动,不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佩恩斯夫人冲她一笑,遍布皱纹的眼角活像是朵绽放的白菊花。她站起身,拉着莉亚走到窗户前。“来这儿,亲爱的,看看我送给你的,小礼物。”
高窗之下,空旷的广场上,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儿被绑缚着双手推搡着向前。她表情呆滞,目光有些涣散。不用任何人介绍莉亚也已经知道,这就是路易的女儿,那个疯了的斯卡提公主。
“我把她送给你,作为对丧亲之痛的补偿,”老妇人在莉亚耳边轻声说。
“你想把她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她会被绑在广场上示众三天三夜,然后施以刮刑。在那之后看,行刑人会活活挖出她的心脏,就像她的姑妈曾对我儿子做过的那样。”
“你疯了?!”莉亚高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一脸慈善的银发长者,“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佩恩斯夫人撇嘴冷哼。“你错了,”她说:“她是我的仇人,腓力一家都是我的仇人。她是一只狼崽子,一只未来的母狼。等她长出了獠牙、积蓄了势力,终有一天,会扑回来咬我一口。对你也是一样,腓力跟路易的死亡,奥丁人功不可没。”老人露出冷酷的微笑。
“不,不一样,我不会杀害幼童而且是用这么残酷的刑罚!”莉亚怒视着她,又转头朝坐在屋子中始终一言不发的奥斯布达女公爵求援:“你怎么说,我亲爱的伯母,你也赞成让侩子手一片片割下这孩子身上所有的皮肉吗?哦,这话说出来我都感到恶心!”
但伊莱恩只是用沉默来回答,望了她一眼,包含着令她无法完整解读的情绪,似乎还有,期待跟热望……
我懂了,莉亚想,什么报仇,都是掩盖真实目的的借口罢了,说白了,依旧是对王位的执念在作祟。
尽管疯公主的血统遭到质疑,可她毕竟是斯卡提的公主,毕竟从来没被她的父亲或祖父公开否认过。只要她活着一天,佩恩斯家族执掌斯卡提就算不上名正言顺,只要她尚在人世,佩恩斯夫人就不可能踏实安心的坐在国王宝座上。更何况没了父亲,她至少还有个身为泰格公主的母亲,和国王外祖父。就算不是为了什么亲情,泰格国王也绝对会来斯卡提主张他的权利。
而眼下,却有个除掉小公主极好的机会。因为腓力一家也是奥丁的仇人,佩恩斯完全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倒诺丁汉家族头上,似乎他们对无辜的孩童执行如此残忍的刑罚,只是迫于无奈,迫于奥丁人的施压。一方面,让奥丁跟泰格彻底决裂,进而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上;另一方面,也避免了跟泰格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不管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佩恩斯夫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莉亚,则是她找来背黑锅的替罪羊。
“我绝不会允许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诺丁汉伯爵夫人坚定地说,无论是出于良知,还是出于自卫。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亲爱的,”佩恩斯夫人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尽管头顶还没戴上那顶王冠,但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做起了女王的派头。她说:“这是在斯卡提,不是在你们奥丁!”斯卡提人的事,凭什么让奥丁来插手?!况且,“你不会做因为仇人的女儿而跟我们开战,这么不明智的事情吧?!”
“当然不会,尊敬的夫人,”莉亚也笑了。她是想过凭借近万奥丁军队,佩恩斯家族也不得不就范。但是现在,她却又忽然想到了更好的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您说的对,这里是斯卡提,当然只能由斯卡提人自己解决。而我,杜布瓦家族的阿梅莉亚,作为王室成员以及您的亲人,理应为你分忧解烦。”
佩恩斯夫人猛然一怔,她警觉地退后半步,紧张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莉亚模仿她刚才的动作,同样的挥了挥手,眼眶中绿波翻涌,金红色长发在肩头跃动。
“我只是想说,无论在哪儿,王位的继承人都从来不只是,一个!”
127
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作为斯卡提王室后裔;想要登上国王宝座,至少要等到前面二十几位远房亲戚都死光才行。尽管在佩恩斯家族的“帮助”下;腓力一支几乎丧失了所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但即便如此,诺丁汉伯爵夫人的继承顺序依旧排在第十几位。
所以——“我不过是吓吓她罢了;”莉亚倚靠在一堆塞满羽绒的织锦垫子上;对她丈夫说:“事态的发展还远没到她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步,即使杀掉那个孩子,也可能出现其他的王位竞争者。”只要有心扶持;诺丁汉家族绝对有能力在继承人里挑出一个来;跟佩恩斯夫人唱对台。作为阴谋的篡位者;最好还是低调点儿,少干些出格的、挑战邻居神经的行为。
伯爵大人不完全赞同他妻子的看法,他沉默片刻,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也许,这不仅仅是一个略带恐吓意味的玩笑。”
“什么意思?”莉亚坐起身,挺直了背脊,“哦乔治,我不知道,难道你对斯卡提也有想法?”诺丁汉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毫无疑问,但他的野心远没达到盲目的、毫无休止的级别。对奥丁、乌拉诺斯以及吉尔尼斯,还有一半是对祖先的执念在作祟,而对斯卡提,他似乎从未表现出什么特别浓厚的兴趣。
果然,伯爵摇摇头,“不是我。”不是他,自然是另有其人。
路易的女儿最终没有被绑缚到刮刑架上,她被人强行带走并看管起来。跟莉亚仅仅是虚张声势的态度不同,在听闻诺丁汉伯爵夫人那番气势十足的宣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奥斯布达女公爵反而昂起了头。
与古老的佩恩斯家族一样,奥斯布达也是一片富庶、广阔、强大的领土,并且,更加独立。即便是在腓力执政时期,都不得不对这位南方的母狮诸多忌惮,更别提王冠还没到手的佩恩斯夫人了。
果敢、决绝、雷厉风行,这是奥斯布达女公爵得到的最多的评价,面对眼前这件令她上心的事情,伊莱恩的作风也丝毫不变。疯癫的女童在她手上,从丧失继承资格的公主,立马转变成攻击敌人的强有力武器。而现在女公爵的敌人,却变成了她前阵子的盟友——佩恩斯伯爵夫人。
腓力之死,不是没人产生过疑惑。国王年事已高是一回事,猝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他当初下令烧死了大主教,紧接着又派军接手了教堂,把神职人员们全都看管起来。那些精通医术的修士们,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国王怎么可能放心这群人给自己瞧病?!以至于当他死后,也没个像样的医者给他检查一番,更何况佩恩斯家族密用的,又哪会是什么普通毒药。
但没关系,这都没关系。正所谓捕风捉影,只要有一丝风声,就一定能够顺势种下怀疑的影子。一个疯孩子说的话,人们绝不会相信,但一个疯孩子说的话,人们更加不会怀疑。她已经疯了啊,难道还会故意陷害谁不成?正因为她疯了啊,所以就像学舌的鹦鹉一样,反反复复的听反反复复的听,错乱的神经似乎也渐渐地把听到的话语当做真相来接受了,转过身,还能对着其他人复述出来。
就这样,没出一个星期,全城居民听说了前国王那蹊跷的死状,听说了某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传闻。
佩恩斯夫人觉得自己冤啊,虽然也心虚,可是真的冤啊。她好歹活了七十年,会傻到搞阴谋还让一个未满七岁的孩子看出来吗?什么神出鬼没的侍女,什么颜色诡异的液体,还有什么她跟侍女在黑暗角落中秘密的交谈……是有一个侍者,在完事儿后就被佩恩斯家族人道毁灭了,但市面上传的街知巷闻的内容纯属凭空捏造好吗?这么蹩脚的阴谋暗害,简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可就是这么蹩脚的阴谋,月光城的市民们偏偏就相信了,甚至还包括不少贵族。你说巧不巧,王宫里清点人数,还真就少了一个侍者。这对佩恩斯夫人来说,本不是什么难抹的证据,少一个人是少,杀十个人也是杀,她本可以造成城破人亡的混乱局面,把一些小细节不为人知的遮盖过去。但这一切进行的太顺利了,凯瑟琳母子的死,腓力的死,连路易都意外的把自己玩儿死了,佩恩斯夫人一时亢奋,也就暂且忘了去擦没擦完的屁股,等她想起来回头一看,晚了,奥斯布达女公爵已派兵强行介入。
而且纵观全局,有脑子的人都瞧得出,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佩恩斯伯爵夫人,想不被怀疑都难。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亚历山大躺在床上,抱着自出生后就盖着的小毛毯,仰头问他的母亲。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国王陛下已算适应能力强的,但如果母亲不能躺在身边,认床的他还是得闻着熟悉的气味儿才能睡得着。
“应该,很快了,”莉亚背倚着床板,一手揽着儿子,“亚力克,想家了?”
国王使劲儿点点头,“想茜茜,还有布兰。”
我也想啊。母亲在儿子额头印上一吻,手臂紧了紧。
奥丁的部队此刻还不能大规模的开拔,除了完成伊登等三郡的一系列交割手续,诺丁汉还要跟从伊登到斯卡提东南边境这一路上的大小领主们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