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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部落 肖克凡著-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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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去看我那古怪的师傅马庆善了。
  正是半死不活的春天,小风拂面。地上是一层薄薄的黑砂这是翻砂场神韵向四处的扩散,因此任何一个迷路的翻砂工都会凭借这种原色而重返家园的。我走着,从地上捡起一张烂纸,上面居然赫赫醒目写着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上不知被谁踩了一个黑乎乎的鞋印儿,似一枚强暴的图章。记不清这是哪一次我贴在墙上的决心书。展平叠齐,我把它揣进怀里。
  这时候我哭了,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羊师傅背着个粪筐从我身后赶了过去。每天午休他都要围绕着车间拾粪,供养着他开垦的那块“自留地。”翻砂工们随地大小便,羊师傅就凭着嗅觉一处处寻找。他的收获往往不小,以人粪为主,动物粪为辅。肥死了他的自留地。
  羊师傅似乎看出我的去处,回过头对我说:“你呆一会儿去吧,他正练气功呢。”
  果然,马庆善打坐在一摞砂箱上闭目运气,光光的头顶宛如一只璀灿的灯泡,身静如石。
  马庆善从小在三条石学徒,前几年已被职业病防治院诊断为二期的矽肺病患者。他认为自己肺里有了一块石头,就天天运气打算把石头慢慢化去。谁也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气功。
  羊师傅真诚地说:“刘直你要是打算拉屎,就到俺地里去,保你干净。”说罢就又去拾粪了。
  离正练气功的马庆善不远,站着他的那头黑驴一动不动,它的目光定定望着我。当我与它对视的一瞬间,它无奈地合了一下眼皮,仿佛在说它也很了解我的心境:出师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我觉得那驴已经替马庆善接见了我,就转身朝回走。东边临着那条臭水沟有一排低矮的小破屋,其中有一间是包骏的宿舍。
  车间门首传来当当当的响声,我知道又是临时停电。每逢此时,吴大队长就用芯铁棍儿敲击那只挂在墙角的“铁屁股”,招唤人们下午接着干活儿。这是一种强力的敲击。
  睡在骨灰盒里的那个黑秀才是难得安生的。
  我扒着没有玻璃的窗户往包骏屋里看。
  他正在屋中踱步。屋小,他就像一只撞来撞去的皮球,一往一返速度很快。口中反复念叨着:“我又当了一中午牲口!一中午牲口!”
  我知道包骏修理了一中午天车,很累。
  屋中墙上,挂满了动物的皮毛:狗皮猫皮老鼠皮野兔皮床下堆满了喝空了的酒瓶子。使人觉得屋子的主人是个嗜酒如命的动物学家。
  包骏突然说:“灵长目,你进来吧!”
  仿佛他后脑勺上也长了一只眼,看见了我。
  我就从窗户爬进去。他说:“退化!你从直立改为爬行”我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
  之后他就躺在小床上,头枕一本很大很厚很结实的硬壳书。
  我知道那本书全是洋文,翻砂场上除了包骏谁也看不懂它。
  他只有这一本书,偏偏还当了枕头。
  床角上贴着一张女人的照片,长相十分秀丽。这就是包骏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一名出色的兽医。她与动物的皮毛贴在同一面墙上。
  我望着满墙动物皮毛闻着屋中的古怪味道,问:“你跟吴大队长有同样的爱好呀?”
  “他杀生,我收尸,革命分工不同。”
  他从床上坐起又说:“要说我分配到翻砂场上还算福份不小呢!我的那些分配到别处的同类们,已经死了三个啦。”
  我说:“吴大队长拿你当勤务兵使唤,也就不愿意放你走了,挺太平的。”
  包骏在大学期间被列为“五·一六”嫌疑,险些丧命。自从发配到这翻砂场上,他反而没有遇见大的险恶他强迫着自己成为一名道道地地的翻砂工,求个平稳。他身上渐渐绝了那种墨水儿味道,只剩一个颜色就是黑。
  “走,咱们干活儿去。”我随他往外走。
  出门,包骏与母美玉撞个满怀。母美玉像是刚刚喝了参汤,一身朝气年轻了十岁。
  “给!累了一中午了补补身子吧。”
  包骏接了:“谢谢你不远万里送来原料。”
  母美玉往前凑了凑身子:“我就爱你说话这种哏劲儿,有学问味儿。”
  这时母美玉发现了包骏身后的我,表情稍稍一变,就又热烈了:“刘直你快出师吧!”
  我说:“我保证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浪浪地笑了:“就冲这句话你也该出师了。”
  我们仨朝翻砂场走去。临近车间门首,包骏小声对我说:“刘直你记住,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别货软蛋的把自己全赔进去!”
  翻砂场上有歌谣云:
  “老爷儿们没主意呀受一辈子穷,
  裤裆破了用铁丝儿缝。”
  四
  我早早就换上干活的工作服一套乌七八黑的小帆布,提着工具匣子往地坑近前走。大清早,车间里静得出奇。一堆堆昨晚筛出来的黑砂。赛坟头矗着,呼唤着活人进去安息。
  我早点只吃了半饱。包骏告诉我吃得过饱,血液都参加消化去了,脑子就缺血不好使唤了。
  我信服包骏,他念过大学有文化。
  走近坑沿儿我被吓了一跳:坑里已经蹲着个金铁萍,正半睡不醒的样子。
  “是你呀?”她两眼熬得通红,神色紧张惊魂甫定:“我在这儿复习了一夜手艺”
  “天啊!你没撞到吴大队长下的夹子吧?
  金铁萍身旁是一盆刚刚熄灭的炭火。
  身后又有了响动,是母美玉噔噔砸夯似地走进车间。她还没有换上工作服,我看见她一身肥肉在那银灰色裤子藏蓝色上衣里涌动着,饱含着一种难抑的活力。
  “哟!就你们俩呀?挺好挺好”
  我说母师傅你吃了吗我这剩了两烧饼。
  金铁萍小声说“我饿”
  :
  母美玉乐了:“有金铁萍还轮得上我吃。”
  她嘻嘻哈哈去女工更衣室“换皮”去了。
  金铁萍吃着烧饼说:“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同志,你应当多多关心同志”
  我说:“那我就先关心关心你,你能考好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能!你也能。”
  临近上班的钟点了,翻砂场上渐渐升温。
  地坑周遭,陆续蹲下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一张张嘴比赛着嚼动,吞吃着早晨的“原料”。
  我和金铁萍被嚼动不已的嘴们包围着
  活像两只落在锅
  底的大型荷包蛋。
  曲建新也来了,蹲在坑边儿吃着一种很圆很胖却很便宜的面包。他吃相还留有几分斯文。
  我一下子就想起母美玉那面包状的肥臀。
  这肥臀毁了曲建新的大好年华。
  翻砂场上,曲建新的学历仅次于包骏而居于亚军位置:技工学校铸造班的高材生。
  那一年的“七零工程”大会战,誓师大会人山人海,把一个空空荡荡的大车间挤了个水泄不通。人挤人,乱了阶级阵线。远处讲台上,市生产指挥部的军代表正在讲话,大意是说一定要把制造六千吨水压机的战役打好,向党献礼。突然,人群里的母美玉哇地哭嚎起来,惊动了整个会场,中断了军代表的讲话。她边哭边叫母猪闹圈似地往外挤。人们闪开一条通道,为的是拉开距离欣赏她屁股上的西洋景裤子上沾满了粘乎乎白花花的“胶水”。后来母美玉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硬是搅得誓师会没有开成。
  气得军代表举着老花镜在台上大喊:“抓住那个坏蛋戴上帽子!”
  会后立即成立了专案祖,连夜工作,要求母美玉提供线索。
  参加誓师大会的人太多了:本厂的外厂的,年老的年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母美玉提供不出任何一点细节,专案组就挑灯夜战。母美玉被逼急了:“我只记得喊口号的时候曲建新站在我旁边,可我觉着不是他”
  立即在单身宿舍被窝里拖出了曲建新,审。
  小黑屋里关了曲建新三天。他气疯了,用脑袋撞墙表示自己的清白:“绝对不是我干的!我阳萎”。
  审案的人说:“早坦白早痛快,羊尾牛头都得认罪!”
  曲建新捂着满是泪水的脸说:“不是我,不是我”
  最后,六千吨水压机造成了,曲建新的“花案”也不了了之。
  曲建新这个书生型翻砂工迷迷糊糊又获得了自由,但根本没给他下任何结论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不可知”。
  于是母美玉乃至整个女性世界的肥臀成了他人生的最大禁忌远远见到母美玉或活的女式肥臀他就惊得逃之夭夭。
  于是清洗自己的不白也成了他人生的主要任务。曲建新吃尽了面包,抹了抹瘦脸,瞪起了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蹲在坑沿上又运出气来说:
  “我当众宣布,那件事情不是我干的!”
  没人搭理曲建新,他绝望地瞅着金铁萍。
  “金铁萍你是党员你的识别能力强,你说那件事是我干的吗?”曲建新十分痛楚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像在拔草。
  金铁萍慌了:“别跟我说,我不懂那种事情。”林志刚来了,见地坑四周蹲着这么多看热闹的人,他就兴奋,冲前一抱拳,眨着小三角眼说:“天王盖地虎!”
  没人搭理林志刚,空气十分沉闷。
  天车动弹了,母美玉在天上喊:“我可盼到你们出师啦!两公一母”
  听口气她分明是在买螃蟹。
  曲建新不抬头却听得清是母美玉,他未见其臀先闻其声,站起身拔腿就吓跑了。
  众人议论:“曲建新要是国民党总统就好了,咱让母美玉扭着大屁股过海峡,当时就能收复宝岛台湾!”
  有人反驳:“就怕美国第七舰队不在乎这只大屁股,人家给你来个‘奸腚’不移怎么办?”
  金铁萍问:“什么坚定不移呀?美国佬。”
  林志刚雄纠纠地说:“等出了师再告诉你。”那语气表情使人觉得美国人里有他一个表舅。
  翻砂工的谐音法能把一个美丽的世界变得无比丑陋。他们深深掌握了汉字的奥秘。
  “当当当!”李吕子敲响了那只铁的屁股。
  包骏赶到地坑沿儿蹲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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