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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自己铮铮傲骨还要还人家麦子的那番话——老实说,就是记住了也没什么意义,这个时候,只要能让他吃上饺子,就是要他当叛徒出卖自己,他一点儿都不会犹豫,当场就出卖。
“饺子你吃,醪糟天时哥哥吃。”简雨蝉把随身带来的一块胶皮铺开,围在乌力天时的脖颈下,打开另一个饭盒,倒出一盒盖醪糟,小心翼翼端着,一撩裙子坐到床头,用小勺子喂乌力天时,“简雨槐的妈说,要你记着给天时哥哥翻身,要不天时哥哥会得褥疮。”
“什么是褥疮?”乌力天扬坐在地上。他让饺子噎了一下。他吃得太快,已经吃掉了七八个。
“我也不知道。我没问。反正是疮呗。简雨槐的妈说,要你给天时哥哥洗澡。天热,不洗生泥。”简雨蝉把一勺在酒酿里发过酵的甜米粒儿填进乌力天时的嘴里,用勺子刮掉漏在他嘴角的汤汁,再用手绢在那里蘸了蘸。
“怎么洗?他没腿,站不住,我又搬不动他。”乌力天扬已经吃掉了半盒饺子,不饿了,这个时候,骨气又回到他身上,他不会考虑出卖谁的问题了。
“你傻呀,不知道用热水给他抹身子?”简雨蝉停下来,空出一只手,把乌力天时的一缕头发顺到一边。她顺得很仔细,嘴唇下意识地努着,脸颊上的酒窝比先前更深,这就使她更像一个洋娃娃。
“我自己还没洗呢。”乌力天扬耸了耸鼻子。他觉得简雨蝉太臭美,伺候一个瘫子还没忘了臭美,让人讨厌。
“你有腿,不用谁来搬,不洗怪谁。”简雨蝉撇了撇嘴,一副嫌弃乌力天扬的样子。
乌力天扬坐在地上,看简雨蝉。他觉得她的口气就像他妈的那种当妈妈的人,让人失去主宰,让人老往小里去,令人厌恶。简雨槐的妈。她们是什么味道?简雨蝉坐在床头,为了不碍事,小红碎花的裙子绕起来,裹住腿,躬身去喂乌力天时的时候,身子往前倾,喂完,身子收回来。现在他知道,他们全错了,这个该死的小狐狸精的裙子里并不是什么也没有,那里有一条白色的小裤衩。
乌力天扬把眼睛移开,去看窗外。屋里亮着灯,窗外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怎么,乌力天扬觉得那里是一口巨大的无底的深井。他害怕,非常害怕。
乌力天扬脏兮兮的脸上挂着两行浑浊的眼泪,泪水噗嗒噗嗒地往下滴落。
“你怎么了?”简雨蝉问乌力天扬。
“我不知道他们还回不回来……我不知道明天我和天时吃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让天时长褥疮……我不知道干净有什么意思……”
简雨蝉仔细看着乌力天扬,看了一会儿,离开床头,把手中的饭盒盖放到一边,走到乌力天扬面前蹲下,撩起裙子,双膝一磕,跪在地板上,“你别这样,别哭。你干嘛哭?”她没见过他这样,有些发慌。
“我不知道……以后……怎么活……”乌力天扬拼命地把呜咽声堵在嗓子眼儿里。现在他明白过来那口井是什么意思了。我的孩子怎么办?谁来管他们!
“胡说。”简雨蝉双手拄地,移动膝头,朝乌力天扬挪近,“你胡说。”她抬起一只手去揩他脸上的泪水。她的手软乎乎的,很干爽,“你就是喜欢胡说。”她收回那只手,脚跟支撑着身子坐下,“你是全世界最不要脸的胡说大王。”现在,她不怎么慌乱了。她已经揩过他的泪水,已经骂过他,把他狠狠地骂过了,她越来越有了主心骨,“来,过来,到我这儿来。”她把手伸出去,这回不是一只手,是两只。她用两只手搭住他的肩膀,把他拽过去,拽到自己面前。她捧住他的脸,把他往怀里带,把他的脑袋拥进自己怀里,就像那种当妈妈的人,“他们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我明天还给你送饭,我帮你给天时哥哥翻身,我监督你洗澡,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对不对?”
乌力天扬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汗臭和简雨蝉身上的蜂蜜香让他昏昏欲睡,这不是一件好事。他觉得简雨蝉的胳膊滑腻腻的,像两条令人讨厌的蛇,缠得他耳朵痒痒的,这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觉得自己的眼泪把简雨蝉香喷喷的脖子弄得很脏,把她漂亮的的确良衬衣弄得很脏,这仍然不是一件好事。他想从简雨蝉的怀里挣脱出来。但他怎么才能做到呢?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乌力天时在床上咕哝。
“他说什么?”简雨蝉朝床上扭过头去,问。
“摸摸。”乌力天扬说。
“什么?”简雨蝉回过头来,松开乌力天扬,在灯光下看他。
乌力天扬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盯着简雨蝉的胸脯。
“你是说,”简雨蝉明白了,撩一下额前的头发,手按着胸脯,“摸这儿?”
“是你说的。”乌力天扬急匆匆地说,“你说,妈呀,摸摸。你进来的时候说的。”
简雨蝉脚跟一撑,身子离开地板,一眨不眨地盯着乌力天扬。明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被激怒了。乌力天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遭殃了。他的脸上又会多出几道血痕。
“乌力天扬,你是个流氓。天赫哥哥就没有你流。”简雨蝉宣布过,眉头一松弛,重新坐回到地板上,把裙子角牵起来,在膝盖上铺好,铺整齐,像大人似的,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你想不想和我睡觉?”
“不想。”乌力天扬吞吞吐吐,“就摸摸。”
“我可以陪你睡觉。”简雨蝉凝视着乌力天扬,口气温柔得要命,“天时哥哥睡一张床,我俩睡一张床,灯开着,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就摸摸。”乌力天扬固执得要命。
“这可是你说的。你自己愿意,不怪我。”简雨蝉歪着脑袋,手指绕起一绺稀疏的头发,发尖指着乌力天扬,“只许摸一下。轻轻摸,不许用力。”
简雨蝉把事情确定下来,跪在地板上,向乌力天扬挪近,两只手在下面拽住裙摆,脑袋往后仰,胸脯往前挺,屁股撅着,眼一闭,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让人觉得有风在那儿捣乱。
乌力天扬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流氓。他只是说说,脱口而出。阿巴拉古。他一点儿也不想在没有人的时候,那些男孩子们不知道的时候摸简雨蝉。但是他很满足。毕竟她是狐狸精,应该被干掉,不管是谁来干,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你还闹独立吗?我不独立了。
他这样想过,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伸出一只手,然后又换了一只手。他打算用右手摸简雨蝉左边的胸脯,因为他不是左撇子,右手摸比较正常。后来他又改主意了,决定用左手摸简雨蝉右边的胸脯,因为刚才他用右手抓饺子吃,手上有油,这样右手反而不如左手正常。他在那个时候打了一个大大的饺子嗝儿,身子抖动了一下,手滑落到一边。
简雨蝉睁开眼,很奇怪地看了一下乌力天扬,把身子收了回去。好了。简雨蝉快速地宣布,双膝一撑,灵巧地从地板上站起来,端起饭盒盖,重新坐回到床头,给乌力天时喂醪糟。
乌力天扬沮丧得要命,坐了一会儿,慢吞吞从地板上爬起来,手抄进裤兜,走到床边,站在那里看简雨蝉给乌力天时喂醪糟。看了一会儿,他转身拖着脚步去了自己的房间,到衣柜里翻出换洗衣裳,下楼去洗澡。
第十七章 找到草履虫伙伴
建军节头两天,简雨蝉没来送饭,乌力天扬饿了两天,饿急了,在垃圾里翻出几张饭票,去食堂打饭。他在好几个食堂都没打到饭,人家不让他打饭,把他从食堂里赶出来,连锅都给丢出来,后来走了很远的路,才在医院食堂买到四个馒头和一锅稀饭。
乌力天扬端着饭锅往回走。炎热的阳光晒得他满头是汗。走到机关操场时,鲁红军从小树林里钻出来,拦住了他。
鲁红军满头大汗,像接头的地下党,看看四周没人,急急忙忙告诉乌力天扬,他来过基地好几次,找罗曲直和汪百团帮忙,想见乌力天扬,罗曲直和汪百团说什么也不帮。乌力天扬不看鲁红军,只往锅里看,他担心馒头和稀饭让太阳一晒,会减少分量。鲁红军不知道乌力天扬的心思,他很急,有重要事情告诉乌力天扬。
“明天上午你们基地庆祝建军节,上午开批斗会,中午演节目,晚上放电影,你爸安排在上午,罗曲直让我别给你说。”鲁红军快速从书包里掏出一块三毛五分钱,塞给乌力天扬,“我从家里偷的。你先花着,不够我再偷。”
鲁红军很快钻进小树林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乌力天扬天不亮就起来,胡乱喂乌力天时吃了几口冷稀饭,剩下的自己喝光,又哄着乌力天时尿了一泡尿,在乌力天时屁股下垫了一堆尿片,然后出了门。
乌力天扬早早等在大礼堂外面,坐在花坛边,看各个单位的军官士兵和职工排着队走进礼堂。他看见很多熟人。他知道那些熟人不会和他说话。他也不打算和他们打招呼。过了一会儿,几个兵押着挨批斗的人远远走来。乌力天扬从花坛边站起来,没等到押解的兵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到乌力图古拉面前。
仅仅几天,乌力图古拉就变了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胡子老长,形销骨立,显得很憔悴。他的脸一直板着,很阴沉,步子很快,老是抢别人的路,好像他很着急,要去完成一项任务。看见乌力天扬,他站下了,眼睛里掠过一道惊喜的光,甚至还下意识地咧开嘴笑了一下。
“你是大军阀,对不对?”乌力天扬仰头质问乌力图古拉。
乌力图古拉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收回去。负责押解的兵走过来,说干什么,走开走开。
“你是大军阀,所以你该挨斗。”乌力天扬提高了声音。你揍我们揍得够呛,所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