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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杜梓艺渐渐平静了下来,声音干哑的说道。她想起那总是飞扬跋扈的张小公子,就要被迫离开长安,前往荒凉的穷苦之地,心中不由有些酸涩,除此之外,还有隐隐的恐惧。
“小妹,你一向聪慧,你认为这河东侯当真扶持太子谋朝篡位不成反受牵连么?”杜梓艺闻言,抿了抿唇,沉默的摇了摇头。
“小妹,你需记住。”杜梓楚攥紧她的手,眼神凌厉,无比郑重的说道,“我等世家大族,虽说树大根深,却也脆弱不堪。若是一时不慎,就会被人连根拔起,凄惨无比。所以,小妹,为了保住家族的荣耀,收起你那没有必要的怜悯之心,必须为此不顾一切,甚至非常时期可以不择手段。”
杜梓艺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家大哥沉默而又坚定的点点头。
杜梓楚眼神缓和了下来,抬起手将她的一缕发丝温柔的拂到耳后,露出一个清雅的笑容,柔声道:“你能明白,这就对了。”
他动作优雅的收回手,端起身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清茶,一饮而尽,沉声道:“小妹,回去你的沁水苑吧。记住,今日不许出府。”
杜梓艺沉默的起身,步履有些摇晃的走出了杜梓楚的房间。她迈出房门后,微微仰头,看着夏日平静的天空舒缓的浮云,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眯,心道,今日的长安城却是风云诡谲,人人自危。
她收回视线,看向在房门口低头侍立的青梅,面无表情的轻声说道:“走吧,回沁水苑。”说完,她便带着侍女大步离开,裙裾飞扬。
即使朝野上下,因为此次巨变,牵连甚广,人心浮动。但是,三司会审还是在今日午后如期举行。杜梓艺因为不能出府,便脱下男装,换回荷色的半臂襦裙,呆在沁水苑湖心画亭,一边焚香读书,一边静静的等待审判结果。
她本来应该重点关注这件自己花费了无数心力的案子,并且为之担忧焦躁。但是今日她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她竟然对期盼已久的会审提不起更多的兴趣,心情竟然十分平静。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就到了申时。她依旧毫不急躁的等待着,手持书卷,面容无悲无喜,眼神平静无波。
就在这时,青梅从远处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她一边急奔,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会审结果出来了。”
“结果如何?”杜梓艺放下书卷,看着她淡定的问道。
“婢,婢子刚刚收到了王大人派人传递的消息。”青梅抚着胸口,略带急促的说道,“季安年恶贯满盈,罪无可赦,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杜梓艺闻言,垂下眼帘,眼神沉郁,冷冷的说:“竟然是秋后问斩,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嗯。”青梅点点头,心有戚戚焉的说道,“据王大人所说,季安年除毁人容貌这一罪状外,会审的大人们还将三名女子之死和那些官差的身亡全部算在他的头上。”
“哦?”杜梓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声音平稳的说道,“那季安年是做何反应?”
“据说是当场默认了。”青梅皱了皱脸,轻声回道。
杜梓艺从鼻腔内轻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以为的样子。她微眯着眼,掀起嘴唇,凉薄的问道:“那赵歆瑞和高晴雅母女呢?”
“赵歆瑞判定为协助杀人兼抛尸,亦是罪无可赦,杖责五十,徒刑十年。”青梅低下头,神色极为古怪的接着说,“今日得到消息,高晴雅昨晚服毒自尽了!
“是吗?” 杜梓艺闻言,面色动容,但她很快就收敛了全部表情,语气微带复杂,“现在河东侯府亦是自顾不暇,她的葬礼估计是无法好生操办了。死后落到这个地步,何其可悲!”
她望着湖中盛开的娇艳莲花,一双眼睛幽深如潭,轻声呢喃:“我绝对不要落到这个地步,即使为此不惜一切!”
“小姐。。。。。。”青梅轻声唤道,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王少卿呢?已经回大理寺了吗?”杜梓艺扭过头,看着她淡定的问道。
青梅“嗯”了一声,点点头。
“等我能够出府后,再去见他吧,现在可是特殊时期呢。”杜梓艺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不带一丝波动。
作者有话要说:
☆、践行
张弘历早已脱下了昔日华服,身上只穿着一件褐色的窄袖袍衫。他抬头望了望晴空艳阳,不禁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第一次感受到无人服侍的夏日竟是这般炎热。
他神情疲倦的抹着汗,眼神扫过身边的亲眷,他们的脸上的神情如他一般的憔悴不堪。他看着荒草蔓蔓的官道,心中一阵苦涩,想到此次抄家剥爵流放万里,去往偏远穷困之地,不知前路该是何等艰险。他第一次感到生活如此难熬,清秀的脸上露出空茫的神情。
“歇够了吧,侯爷,走吧。”一道讥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张弘历一顿,不由自主的转过头看向那群押送他们前往岭南的官差。只见他们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望向侯府亲眷时眼神轻蔑,嘴角带着明显的讥笑,而他的父亲和兄长只是低着头,脸上神情苦楚。
在那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不耐烦的催促下,侯府众人神情木然的从原地起身,继续赶路。张弘历看着他那趾高气昂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低着下头,指甲狠狠的掐入自己的掌心肉。他汗湿的发丝粘在脸上,嘴角带着一丝自嘲,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就在侯府众人又行走了小半日,出了关内道,踏上山南道时,几辆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穿着体面的小厮从一车上下来,找到官差的头领,和他低声说了一些话,最后还笑容满面的向他手里塞了一个钱袋。官差头领打开钱袋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小厮见状,拍了拍手,就有数人从车上下来,带着美酒吃食给众官差享用。
官差头领笑得合不拢嘴,对着小厮点点头,大喝一声:“原地停下休息片刻,张弘历是哪个,过来这里,有人要见你。”
张弘历在侯府众人异样的眼神中,微微皱着眉,来到了官差头领身旁。那小厮看见他从人群中出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后,便露出一个笑容,领着他往马车那边走去。这几辆马车刚好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待他绕过马车,看见等在那里的人后,脸上露出了惊容,不禁失声喊道:“杜梓艺!”
此人正是杜梓艺。她一身男装,独身一人站在马车背后,见到他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她杏眼弯弯,笑着点点头:“是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弘历瞬间涨红了脸,声音干涩的说。他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手颤了颤,忍不住转身想走。
杜梓艺见状,赶紧拉住他,不满的说:“等等,我千辛万苦从长安赶过来,又在此处等了你这么久。你见我的第一面,居然想走?”
张弘历眼神暗淡,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就地坐下,望着杜梓艺自嘲的说道:“你过来做甚,是为了看我落魄至此吗?”
杜梓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她也毫不忸怩的席地而坐,从身后摸出一小坛酒和两个酒盏。她利落的拍开酒封,将碧绿的酒液倒在两个酒盏中,将其中一个推到张弘历的身前,面容沉静的说:“我特地带来了甘味轩的千日醉,为你践行。”
张弘历眼神郁郁,端起身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他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红润,定定的看着杜梓艺,苦涩的笑了起来:“没想到我现在还能喝到这种好酒。杜梓艺,想我此生交友广泛,最后为我送行的人居然是你,也只有你。”
他用袖子满不在乎的擦去嘴边的酒液,眼中浮现出莫名的情绪,轻声问道:“杜梓艺,你既然知道我现如今身份尴尬。周围的人都恨不得和我撇清关系,你,为何要来?”
“嗯,估计这次回去会被我父亲打断腿。”杜梓艺也端起酒盏一口喝尽,浑不在意的说道。她望向张弘历,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我认为我们是朋友,或者说,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说要向我上门提亲的名门公子。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张弘历闻言,惊愕的睁大了眼。很快,他就捂住了脸,发出低低的闷笑声,喃喃的说道:“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杜梓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当初的提议没有几分真心,况且那为数不多的真心里还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父亲是蔡国公。”她端起酒盏和张弘历的手上的酒盏碰了一下,诚挚的说道:“此去前路迢迢,告别浮华长安,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抄家夺爵流放,到底哪里有福呢?”他不满的瞪着杜梓艺,夺过酒坛倒满酒,一饮而尽,声音含糊的说,“我当初大概对你有七分真心,不过现在。。。。。。我啊,真庆幸当初还好没有娶你过门,没有让你受此牵连。”
杜梓艺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紧盯着张弘历,一拍他的肩膀,朗声说道:“大唐好儿郎,哪里去不得!”
她在张弘历惊异的眼神中,再次斟满酒,眼中闪着光,口齿清晰的的说道:“我认为我们大唐人身上最宝贵的品质就是骄傲,是流淌在我们骨血里即使死亡也无法摧毁的骄傲!”
“然而,现在虽说是大唐盛世,但是行事日渐奢靡,我们早就不若初唐时的纯朴刚毅,早已沉沦于纸醉金迷之中。” 她捏紧手中的酒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掷地有声的说道:“离开长安也好,可以开始到新的生活。但是,永远不要忘记你自己骨子里的骄傲,即使生活在怎么艰辛也要撑下去,不把自己当做鸡你就永远都是凤凰!”
张弘历的眼睛亮了起来,脸色的郁色一扫而光。他低下头,对着杜梓艺行了一个大礼。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一遭落难的侯府小公子,在这一刻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前路。
“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也是时候上路了。”她看了看天色,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