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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的黑色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因为铬、铁含量高造成颜色太深,在普通的光线下看起来是发亮的黑色,但是如果换上强光源照射,就可以看出它是半透明的墨绿色,有一种深邃而悠远的美感。缅甸人称这种翡翠为“情人的影子”,中国人则叫它墨翠。另一种呈灰黑色,看起来很脏的翡翠则是因为其中含有暗色的矿物杂质,属于低档的材质。
墨翠在几年前还不被市场承认,近来价格却一路狂飙。在过去,缅甸人相信墨翠中有煞气,所以矿里开出墨翠的石料后都要焚香祈祷,做一通法事。如今它行市见长,煞气摇身一变被解释成护身利器,据说佩戴墨翠作为护身符在我国港台地区的警察中十分流行。
玻璃罩中的墨翠观音双手合十,衣带飘飘,面色安详,由内而外透出的曼妙光晕分外迷人。雷涛却无心欣赏雕像的美感,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玻璃保护罩上。要搬开沉重的保护罩需要在房梁上安装滑轮、用绳索放下吊钩,耗时耗力;或者干脆用破窗器击碎玻璃,几秒钟之内就能得手但肯定会惊动保安,于是就得设计好快速逃脱的路线。博物馆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少不了需要接应……
有人伸手拍了一下雷涛的肩膀,正沉浸在飞天大盗场景中的他被惊得喊出了声。一旁的滕一鸣吓了一跳,一脸迷惑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背后的蓝筱。
“陈先生您没事吧?”蓝筱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倍感尴尬。
“哦,蓝小姐……”雷涛挤出笑意,“没事,我太入神了。”他和蓝筱握手,“不好意思失态了。”
“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蓝筱微笑着转向身边的同伴,“师兄,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出版社的陈森先生。他要和老师合写一本书。”
“鄙人祁向君,梅老师的弟子。”祁向君上前一步和雷涛握手,“幸会啊,陈先生。”他从金质名片夹中取出名片递给雷涛。雷涛这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他面熟。祁向君在收藏圈内有点小名气,曾经上过几个收藏网站的专访,只是没想到他和梅东元是师徒关系。
雷涛接过名片,把滕一鸣介绍给他们,少不得又是一番久仰、幸会、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客套寒暄。说到来意,雷涛干脆拿出梅东元给他的小册子,坦言是梅老师推荐他来看看。他相信即使蓝筱回去问起,梅东元也会帮他圆了这个谎话。
“我也是听老师提起这个展览不错才想过来看看。”蓝筱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两个酒窝好像盛着蜜汁,“正好今天老师约了电视台的导演喝茶,谈新的收藏栏目的构思,给我放了半天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们和师兄,真巧啊。”
“是啊,真巧。”雷涛应承着,思考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脱身。
蓝筱却主动替他解了围,客气几句拉着祁向君走向门口。“师兄,我带你去看看刚才说的那块屏风。”
听到屏风两个字,雷涛和滕一鸣忍不住惊讶地对视。屏风?难道说……雷涛朝滕一鸣使个眼色,两个人走出展室,看着蓝筱和祁向君穿过内院,走进对面的东厢房,拐进第三展室。
“陈先生,这也太巧了。”滕一鸣捏着嗓子,学着蓝筱的腔调朝雷涛眨眨眼睛,装出难看的媚态。
“别卖弄风骚了。”雷涛推他一把,“也不照照镜子。”
“人家是甜,我就是风骚?”滕一鸣咂嘴,“这位蓝小姐人挺不错嘛,热情开朗。”他掐了一下雷涛的手臂,“瞧她看你那眼神。有机会啊,陈先生。”
“瞎说什么呢。”雷涛拍他的脑袋,“我们昨天才刚认识。人家就是客气而已,你别见个姑娘就胡思乱想。”
“哥们儿这可是为你着想。”
“你饶了我吧。”雷涛没好气地说,“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忘了咱们来干什么?”
“啊……对,屏风……哎你等等我……”滕一鸣追着大步流星的雷涛跑到东厢房门前。
东厢房和西厢房一样是一明两暗的结构。堂屋中的木架上摆着一组造型各异的翡翠白菜。有两个中年人正在对一颗春带彩的白菜品头论足。翡翠白菜是最常见的玉雕造型,寓意取自白菜的谐音,有“百财聚来”的含意。于是在家中摆放翡翠白菜即是“摆财”。另有一个说法是,翡翠雕件借用白菜的颜色和外形,寓意清白。雷涛和滕一鸣假装欣赏玉雕,溜达到第三展室门口。
蓝筱和祁向君背对着展室大门而立。透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雷涛看见了自己的目标——翡翠屏风。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他可以看出这块屏风和昨晚自己见过的三块大小、材质非常相似,图案也是一类,应该可以凑齐一组。果然就是它。祁向君和蓝筱为什么会对它有兴趣呢?
雷涛递眼色给滕一鸣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蹑手蹑脚走近展室,靠近正在低声议论的蓝筱和祁向君。他的动作非常轻盈,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蓝筱和祁向君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几乎贴在他们身后在竖起耳朵偷听。
“我觉得很像。”蓝筱问祁向君,“你看呢?”
“是挺像的,但我不能肯定。”祁向君说,“我上次见那几块屏风是两年前,老师刚从别人手里把他们买回来,拿给咱们看的时候。”
“我也是。”蓝筱说,“刚才进这个展室看到这块玉牌,觉得和家里那组屏风非常相似,正好遇到你,才想到拉你过来确认一下。”
“嗯,看起来是差不多。”祁向君的语气中带着犹豫,“但是你想想看,老师自己来看过展览。如果这块牌子是家里那组屏风中缺失的一块,他为什么一句都没有提起呢?他对那套屏风应该非常熟悉才对。”
“有道理。”蓝筱失望地说,“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凑成一套呢。”她想了想,“会不会是老师来参观的时候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没进这个展室?”
“应该不会啊。”祁向君说,“老师是很细心的。大老远跑来这里看展览,肯定会细细地品鉴一番。而且老师提过自己也想开个私人博物馆,他来看展览一半是要取经,怎么会走马观花?要么晚上你回去问问老师吧。”
“也只能这样了。”蓝筱拿起手机给玉牌拍照,“我还以为你能认出来。你叔叔的作品,你应该挺熟悉的嘛。”
雷涛暗暗吃惊。没想到祁向君和翡翠屏风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梅东元用对老朋友的思念之情解释他对凑齐屏风的渴望。但是,如果这套翡翠屏风出自祁向君的叔叔之手,梅东元对学生没有吐露半句就显得非常奇怪了。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玄机?
“我叔叔在世时并没有把屏风摆在家里。”祁向君告诉蓝筱,“他把它们放在库房,偶尔拿出来放在红木架子上摆一会儿,欣赏一番再收起来。我又不会经常去叔叔家,所以真的没见过它们几次。”
“唉,好吧,那只能回去问老师了。”蓝筱嘟囔着。
雷涛知道他们不会久留,于是快步退出第三展室,把正猫腰观察翡翠白菜雕工的滕一鸣拉到对面的第四展室。不大一会儿工夫,堂屋传来蓝筱和祁向君的脚步和说话声。他们没有进第四展室,径直走出了东厢房。雷涛透过窗户看着他们两个并肩走出垂花门,向外宅的方向去了。
“怎么样?”滕一鸣问。
“有点古怪……”雷涛刚一开口,刚才那两个中年人走进了展室。他们只得停止交谈,转过身假装观赏玻璃展柜里,挂在红酸枝博物架上的一组翡翠把玩件。
自古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商贾高官,都喜欢将小的翡翠雕件作为把玩之用。北方人称之为“盘玉”,南方人则说“把玉”。据说人们在把玩翡翠的过程中,人体和翡翠充分摩擦,久而久之可以使玉石的颜色、光泽发生变化。古人将这个过程称为“人气养玉”。反过来,人们坚定地认为翡翠中许多微量元素通过与人体的长期接触会逐步被人体吸收,使体内各种微量元素得到补充,起到祛病健身的作用。因为把玩翡翠在传统中是男人的专利,所以翡翠把玩件多选用象征权位富贵的红翡或者黄翡为原料。
翡翠中的红色和黄色都是次生色,是在翡翠形成之后被红铁矿或者褐铁矿长期浸染的结果。好的红翡颜色鲜艳,有玻璃光泽,算得上翡翠中的精品。但大部分红、黄翡都是中档的商品。各种翡中,红翡的价值高于黄翡,黄翡高于棕黄翡,褐黄翡就属于低档的货色了。
滕一鸣平日里喜欢把玩件,曾经收过几件清代不错的老物件,锁在保险柜里,隔几天便拿出来把玩一番,更少不了向雷涛吹嘘他如何火眼金睛,慧眼识宝,成功捡漏。最有意思的是,他每次的说法都不太一样,多说一次就添油加醋一番。雷涛觉得自己最初听到的只是日记,到后来便俨然成了评书。
此刻,滕一鸣看见好的把玩件,果然立刻就走不动道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含糊的感叹,鼻子差不多要贴到玻璃柜门上。雷涛的心思却不在眼前。他开始后悔了。是的,他为自己的轻率感到懊恼。来博物馆之前他有两个担心,第一是准备时间不够会失手;第二则是想不通梅东元执意想要得到翡翠屏风的原因。所以,他在犹豫。但是他一直在说服自己,不管梅东元有什么目的都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他帮他把屏风凑齐,他把照片交给他。日后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交集。
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顾虑已经不见了。简单的安保措施甚至让雷涛有一种不动手对不起他们的不敬业的冲动。但是蓝筱和祁向君的对话在他的心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雷涛不得不去想,梅东元究竟想干什么;这块看起来挺美的玉牌到底牵扯进了多少人、多少事;这些人和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他后悔了,后悔没有调查清楚就答应了梅东元,如今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骑虎难下的滋味难以言表。
两个不速之客转了一圈离开展室。雷涛拍拍入定一般的滕一鸣,告诉他是撤退的时候了。
“怎么样,你想好怎么办了?”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