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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三年前,她支撑着这个国家度过了那场大灾,众人在面对那些后来被证实是极端英明的旨意时,不知她每日每夜的深思熟虑,不知她早已看出那些由利益所串起的链条,不知那些世族被逼无奈之下的一步步行动其实全在她的算计之中……只以为那些,不过是年幼女皇任性之下的误打误撞。
而这一次,至少这位赵将军的心底,终于深深为她所折服。这种折服无关于皇位所带来的威势,仅仅关乎于对眼前这位少女的敬佩。
真正的心服口服。
宋天天坐在那儿歇息了许久才睁开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眼前的大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她走出殿门,默默任那些迎上前来的宫女跟在她身后。她在金銮大殿内时不需要人服侍,这些宫女在数年之前便被她勒令只准候在殿外。
包括她与白南之对话时,也会禁止所有的宫女靠近。
只因为,无论是在大殿上面对大臣时,还是在私底下面对白南之时,她都随时有可能说出关乎这个国家的任何事情。
哪怕是跟她再久的宫女,她也不会信任。
反正,再久也不过是六年,至于将她从小养到大的那些,六年前便全死了。
她径直向寝宫走去,遥遥便看到白南之又在那儿照看那棵小树苗。
宋天天瞅着距离差不多了,后退两步,加速跑起来,扑过去就牢牢挂在他脖子上。
白南之被她撞得险些将那树苗压死,千钧一发之刻抓住了旁边一颗树干,这才稳住身形。
“你啊。”他颇为无奈地看着她,“怎么又这样,又遇到什么好事了?”
宋天天笑道,“看到你就是最大的好事。”
白南之叹着气直起身,使劲拍着扎满了树皮渣的手,“下来吧,六月天的,也不嫌热。”
宋天天摇头。
“好吧。”白南之又仔细瞅了瞅自己的手掌,确定已经干净得看不到一点污渍,这才将双手落到宋天天身上,将她抱起,“回你的房?”
“随你。”宋天天将脑袋缩在他的怀里。
待到被他搁在了床上之后,宋天天又抓着他衣袖不让他走。
“你老是这样。”他揉了揉她的额头,“总也长不大。”
宋天天哼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喜欢。”
白南之收回手,站在窗边,看着她微笑,“对。”
“南之呀,我今天派人去北疆支援了,还和他们说要反击。”宋天天道,“你说,这一次会顺利吗?”
他看了她半晌才道,“我说不准。”
“南之……其实有些话,我知道不该问,却还是想了很久。”她叹道,“很多事情……那些已经发生了的,那些将来会发生的,对你而言,全都是已经经历过的,对吗?”
他站在那儿,阳光从窗外照进,窗棱的影子映在他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宋天天以为他已经不可能会回答,白南之才叹出一口气,“绝大多数吧。”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在我手上时所经受的这些苦难,当初在她手上时,也同样经受过,对吗?”宋天天继续问道。
白南之向着那墙后的阴影中退缩了一步,“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宋天天望着他问,“能告诉我吗?”
他沉默着。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且微妙的气氛。
宋天天想,她这次一定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了,无论是有关过去的事情还是有关叶泉的事情,都是他的底线。
这个问题他是不会回答的……宋天天叹道,“对不起,我果然不该问。”
“不。”白南之摇了摇头,盯着她看了许久,道,“她的手段,说来简单,只不过一个字而已。”
宋天天一怔。
他缓缓吐出那一个字,“杀。”
不听从命令者,杀,对她有任何质疑者,杀,不忠心者,杀,无用者,杀,反抗者,杀。
“你不要学她。”白南之又很快补道,“你不可以学她。”话语中还有些紧张。
宋天天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还在体会这一个字中的含义。
好半晌,她才挤出一个微笑,“放心吧。”
她想,这一个字的精髓,就算她想学,也是学不来的。
叶泉是一个随意挥挥手便能血流遍地的女人,叶泉能望着一地的尸骨却连眼都不眨,而这种事情,宋天天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之所以问那个问题,宋天天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参考而已,也没指望过能学习什么。
六月派去支援北疆的十万大军,八月便能刚好到达。
到了十月,又有一份战报被送进了京城。
这份战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裴竹八月果然又来抢了一遭,而且已经第五次得手了。
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这次没能顺利逃回去。
就在裴竹踏进宗吾疆域的那一刹那起,负责镇守北疆的将领们便拉开了兵力,用士兵将宗吾与北国接壤的所有地方都密密麻麻铺了一遍,堵死了他的回路。
裴竹见势不妙后便散开了兵力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潜入了宗吾的市镇之中。
而现在北疆的兵将们正收缩着防线,打算将整块北疆都梳一遍,就不信揪不出他来。
“很好。”宋天天阖上战报,望着殿内道,“既然他有胆子来,还一来再来,我们就有胆子不让他活着回去。”
文武百官脸上皆露着喜色,却也有人难免忧愁,“陛下,万一北国……”
宋天天摆了摆手,止住了那位臣子的话头,“好不容易有此等好事发生,就不要说丧气话了。”
散朝之后,宋天天才又招来钱岱,“北国当真还没有什么动静?”
钱岱点头称是,还列了一排排情报表明他的判断没有错误。
“难道岚王真的不要这个儿子了?”宋天天按了按额头,暗自想着:不对,一定没那么简单。
宋天天又吩咐下去,让北疆在搜剿裴竹的同时也加紧戒备。
其实她在最初与赵延赵将军商讨的时候,便瞒了一点没有说:现在北疆的布防只足够保证防得住裴竹。
因为裴竹的兵力并不多,所以现在的北疆才能压制得住他,但是一旦现在又有其他兵力涉足北疆,大为不利的便会变为宗吾这边。
宋天天早已做好了说不定会与北国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北国竟然毫无动静。
这不正常。
必然还有事情会发生。
果然,嘉希二十年,新年伊始,便有一场噩耗传到了京城:
藩王叛乱。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篇文在上一章的时候已经突破了20W
真不容易啊
感谢能一直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
当然如果能有更多的人偶尔留个言和我说两句话,我就更高兴了TwT
☆、准备
藩王叛乱……宋天天在收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意外。
现在的宗吾皇室凋零,甚至于女皇的叔叔辈已经一个不剩。在当年宗吾内乱皇嗣几乎内耗殆尽之前,当时的皇长子、皇二子、皇四子与皇五子倒是诞下过子嗣。
然而皇长子与皇五子犯上作乱,其子嗣即使逃过一劫也不可能再受封,最终只有皇二子与皇四子之长子被分别册封为了燕王与齐王。
再加上淮王叶凌,以及先帝的叔叔辈传下来的吴王与梁王,现今宗吾藩王,便只是这五位。
燕王高傲,齐王风流,吴王沉稳,梁王软弱,淮王执拗。
这一次叛乱的主使者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燕王。
齐王与燕王素来交好,两人又不知如何说动了吴王,三王一齐起兵犯上。
宋天天与他们并不熟络。梁婉在时还偶尔招他们回京过过年节,梁婉一走,依宋天天那骨子里不喜喧闹的性子,便再没有招过他们。
然而也可以想见:面对着她这么个年纪轻轻便登上帝位的小女子,那几位比她年长不知多少的藩王自然不可能服气,更何况太皇太后逝去已久,女皇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夫无子孑然一身,虽然身处帝位,却除了帝位本身的权势之外没有任何能在背后支撑她的势力。在很多人眼中,她这个帝位,虚得很。
至于为何藩王们在她登基后安定了这么长时间,却选在这时候造反?这其中自然大有文章。
“真是个好时机。”宋天天抛下手中那张报来噩耗的折子,按着脑侧苦笑道,“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在。”
“陛下。”堂下有臣子问,“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还能如何?
她道,“既然他们想战,便战。”
“讨伐叛军自是应该……然而我们的兵力……”臣子们忧心重重。
兵力?宗吾京中常驻兵力本来有三十万,现在已经抽了十万去北疆,唯剩二十万。至于其他兵力,现在已经投到北疆的那三十万是万万不能动的,就算动,也来不及了——燕王属地在南,齐王属地东南,吴王属地西南,无论要讨伐哪个,让北疆那三十万兵力横跨整个宗吾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梁王的属地倒是在偏北,不过此人一向软弱怕事,也不足为虑。
所以说,他们真是选了一个好时机。
“点十八万兵。”宋天天道,“准备三日后启程去讨伐那些逆贼。”
兵部尚书接了令,然后眼巴巴瞅着她看了半晌,见她始终没再说别的,才忍不住自己开口问道,“陛下,派谁领兵?”
宋天天揉了揉脑侧,“再看吧。”
“是。”兵部尚书又犹豫了片刻,“当真只留两万兵力在京城?这是否……”
“再看吧。”宋天天站起身来,有些烦躁,“今儿先散朝。”
她无法不烦躁。
十八万兵?这还是一个已经快要将京城掏空的数目。
但是十八万兵能算得上什么?藩王本就拥有兵权,按律一个藩王就至多能有十万兵,现在三王叛乱,便是三十万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