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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一面,他又回头向石冰说:“你问姚朴庭的事吗?”
“那个淡蓝色的信封里,装着何种性质的秘密文件呢?”红领带的石冰,取出烟盒,把一支土耳其纸烟,在柜上舂了几下。
“完全打听出来了!”矮子骄傲似的说。
(广东人做事,非常守规则。)这时,有四个小碟子,累赘地被推到了这矮子的身前,矮子的饿眼,射到那些薄薄的面包片上。他改用了一种鸟鸣似的福建乡谈说:“那个蓝信封里,有三封很长的情书,一张赡养据;这是一位在野而有势力的大政客,写给一个舞女的。”
“政客?谁?”石冰握着他的精美的Ronson打火机暂时停止了他的打火的动作。他也改用鸟语似的声音。一面,他把那个纸管,蘸着瓶里的橘汁,在柜面上写了一个字问道,“是他吗?”
“正是咧,你真是聪明!”孟兴正把面包,整块地送进嘴里,含糊地回答。
“如果这些情书与凭据,披露出来,会有什么影响呢?”
“影响很大吧?你知道的:我们这位大政客,他在表面上,出名是个生活严肃的人,他怕他的面具,会被这件事情所扯碎,这是一种顾忌。再则,近来他的政敌,对他攻击得相当厉害,那些情书一旦披露,很有影响他以后政治生命的可能。所以他很着急咧。”
“这位政客先生,知道不知道他的那些精彩作品,是在那个姚朴庭的手里呢?”石冰把土耳其的纸烟燃上火。
“知道的。他曾遣人示意姚朴庭,愿意出一注重价,收回那个淡蓝信封中的全部文件。”矮子嘴里大嚼,他的滑稽的短髭,起落得很忙。
“那么,姚朴庭有什么表示呢?”
“他把那些名贵的信件,当作奇货那样囤积了起来,他正预备大大看涨一下,照目前的市价,还不肯脱手哩。”
红领带的石冰,把身前那瓶未喝完的橘汁推得远一些。他喷掉一口烟,又问:“那位姚朴庭先生,又是一位何等样的人物呢?”
矮子孟兴,正把满嘴的东西吞咽了下去,很奇怪地看了石冰一眼道:“咦!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首领,你会不知道吗?”
石冰闪着他的敏锐的眼光,看看周遭那些嘈杂的人们,他向他这“好记忆”的同伴,眨了一个恬静的白眼。矮子微微一红脸,急忙抑低着他的沙哑的声气说:“那位姚朴庭先生,人家顺着他的字音,称他为‘摇不停’,从摇不停三个字上,引申起来,替他取了一个新奇的绰号,叫作‘摆不平’。摆不平三字的意义,就是说:必须要用整叠的钞票,把他填塞起来,方始能够填平——据他自己告诉人家:他的职业是律师;其实,他的不固定的收入,大半是从‘填平’方面得来的。”
“不平,平,这很有趣!”石冰喷着烟,喃喃这样说。
“啊!不平遇到平,这该大大倒运了!”矮子这样暗想。
石冰又说:“我明白了。他是一个业余的敲诈家,是不是?”
“对!”矮子点点头。
这时,这位沙喉咙的先生,像老虎吃蝴蝶似的,早已吞啖完了他的四客三明治。他想继续再要一点,但,他偷眼望望当前那些腰肢纤细的姑娘,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撩了一下肚子,忍住了。
左右两边,圆凳上的人们渐渐加多。柜台里的那些姑娘,不时把俏眼射着这红领带的家伙,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走?石冰站起来,把两张纸币,抛在柜面上,付掉了账。他抽身离开了这柜台。矮子看看那瓶未喝完的橘汁,摸摸短髭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在这地下层的廉价商场里,挤在那些缺少购买力的顾客之中,兜着无目的的圈子。石冰一边走一边向这矮子问:“那位姚老夫子,他把这些信件,抓在手里,预备怎么样呢?”
“他曾向那个政客,讨过价钱——那简直是一个无法负担的吓人的高价!一面,他又扬言,如果在最短时期,再不取赎,他准备把那几封信,送进字纸篓,不再换一个钱——你看,他是多么好说话啊!”
石冰冷然接口道:“这就是说,再不赎取,他就要把这些信件披露了,是不是?”
矮子点点头说:“正是,在过去,他也曾把这种立可兑现的支票,在他主顾面前,轻轻扯碎过的——这是他的一贯政策咧。”
他们缓缓走着,一个小小的圈子兜过来了。走到原来的地方——石梯之下——石冰发现左方的柜台里,有几位姑娘,正把一种很难描摹的眼色,向他身上投掷过来,一面,还在窃窃私语。
石冰忽然站住步子,故意流露一种垂涎似的眼色,高声地说:“喂!孟兴,我的心热得慌,我要喝点冷饮,凉凉我的脏腑。”一边说,一边又在这左边的柜台前,径自坐了下来。
孟兴觉得有点惊异,但他也感到很高兴,当他把他的肥矮的身躯,再度放上圆凳时,他立刻喊着:“细客三明治,细客。”
“绿宝橘汁。”石冰应声而说。他的眼光,恰巧射在一件淡红绒线的背心上。
有三张粉脸,迅即抹上了惊奇的倩笑——因为她们明明看见,这红领带的家伙,即刻在对面,曾把大半瓶的绿宝,留着不曾喝完。
那个穿淡红背心的姑娘,回身取着橘汁时,另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把铅笔尖,在她腰里轻轻点了一下,轻轻地说:“喂!阿珍,你的贝锡赖斯朋,走过来了。真的!他对于你,很有意思咧!”
“啐!”一个纤小的身子,娇柔地一扭。
四客三明治,凑近了那撮髭。
一瓶绿宝,又放到了那条红领带之前。
三个姑娘,闪向柜内的另一隅,在嘁嘁喳喳大谈,三双俏眼,雨点似的轮流向柜外飘送过来。
石冰不时把一种热情的视线,答谢着那些姑娘的“盛意”,一面,自管自向孟兴发问:“那位大政治家,有什么对策,应付那个姚朴庭呢?”
“他预备向姚朴庭,酌量加些价,再不肯,那只有出于劫夺的一法了。——当然,他是决不肯让这些信件,轻易披露的!”矮子努力进行第二度的“工作”一面仍用福建口音沙哑地说。
他又继续说道:“眼前,姚朴庭把那个蓝信封,藏放在一座法国货的新式保险箱里,他以为这是万无一失了。”
“以上许多情形,你是从哪里探听来的?可靠不可靠?”
“可靠之至!”矮子拈着半条红肠,傲然地说:“新近,我和姚朴庭的一个心腹男仆人认了乡亲。我借给了他三百块钱。此外,我又和对方那位政客的车夫新订了一个家谱——他是一个酒鬼;我送了他四瓶汾洒,加上几听罐头牛肉。——他的女人称我为矮伯伯,还说我是天下第一个好人!因之……”
石冰笑笑,接口说:“这是罐头牛肉的特别功效,你倒很花一些本钱哩。”
“花掉一些小本钱,换到那么多的情报。那也不坏了。”
石冰猛吸了一口土耳烟,赞美道:“不坏不坏!”
矮子以惊人的速率,吞完了第八客的三明治,他一眼望到石冰身前的橘汁,还是原封未动,于是他把那只玻璃瓶,很斯文地移到了他自己的身前。
柜以内,播送出一阵混合的轻倩的笑声。
石冰眼看这矮子,以一种龙取水的姿态,猛吸着那瓶里的黄色的流液。他又问:“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还有还有!多着咧!”矮子暂时吐出了他的纸管他说:“前天呢,不知道还是更前天?姚朴庭突然接到了一封信,于是,他又骚扰了起来。”
“一封信?谁寄的?”
“你!”矮子暗想:请你不要假痴假呆吧!
“他知道那封信,是我寄给他的吗?”
“为什么不知道?他的眼光,精细得很咧。”
“他接到了我的信,有什么表示?”
“他恐慌得了不得!——”矮子轩轩眉,轻鄙地说,“真的!法国货的保险箱,有什么用,哪怕德国货咧!”
“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轻易!”
“必要的话,我们只要玩玩那些二炭氧火钻或是硝酸甘油的老把戏,那也很够了,你说是不是?”矮子挤挤眼扮了一个鬼脸,“所以,他自己也知道,那口法国保险箱,在你的眼光里,是决不会有马其诺防线那样可怜的价值的!因此,他不得不重新动动他的脑筋了。”
“如果他真这样想,那太重视我了。”石冰笑笑说。
矮子又把那支细管,送进他的阔嘴;在一种壳壳声中,吸进了瓶内最后一滴液体。石冰向他看看,立刻伸起一只食指,屈作了一个钩形,向柜内的姑娘们弯了几弯,做成一种召唤的姿势。
那个站在最远的红背心的姑娘,抢先走了过来。石冰伸直他的食指说:“再来一瓶。”
一瓶冷而黄的流液,随着一张热而红的面孔,一同送到这位赖斯朋的幻影之前,石冰把这橘汁,轻轻推到了矮子的短髭之下。
矮子望望他这同伴,他把空瓶推开些。他第二度又斯文地,抓着了这满的一瓶。
他缓缓地说:“昨天,我遇到一个奇怪的经历。”
“说下去。”
“就在昨天傍晚,我的那位新认的乡亲——姚朴庭的贴身男仆——他偷偷给了我一个电话,他主人已把那只蓝色的大信封,从保险箱里拿出来藏在身畔。看样子,好像预备要出去了。”
“哦!”石冰现出了很注意的样子。
“我的那位乡亲,曾经告诉我:姚朴庭在中国银行静安寺路的分行里,租有一口保管箱,因此我想:那家伙一定是要把这信封,送进保管库中去了。——果真如此,这使我们的下文,比较又要麻烦一点了。你说是不是?”
石冰弹掉一点纸烟灰,点点头。
“所以,我一得这个消息,立刻赶到三杏别墅去。”矮子吮咂了一下那支细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