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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哪些人?”我问。
“迪·巴恩斯托克先生,还有几个马戏团的人……”
“迪·巴恩斯托克?真是他本人吗?”
“不知道,也许是吧!还有布柳恩……”
“布柳恩是什么人?”
“他们都骑摩托车。穿短裤。也是个调皮鬼,太年轻了。”
“是这样啊!”我说,“您讲完了?”
“还有几个人。才到。就是有点……他们光站着。不睡,不吃,就这么站着过夜……”
“听不懂。”我老实地承认。
“谁也弄不懂。大家全站着。他们读很多报纸。前几天迪·巴恩斯托克先生的一双皮鞋丢了。我们找呀,找呀,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有人把皮鞋带到陈列室去了,就丢在那里。还留下了脚印。”
“什么脚印?”我急于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湿的。就用湿脚在走廊上走路。他们还喜欢打铃叫我。一会儿是这个房间,一会儿是那个房问。我来了,这些房间又一个人没有。”
“好,行了。”我叹了一口气,“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卡依莎。现在我最好去洗个澡。”
我把烟头丢在烟灰缸里,拿一块浴巾去淋浴间。走廊上一片寂静。从什么地方传来桌球的撞击声,毫无疑问,这是“调皮鬼”在那里发精神病。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西蒙纳。
我发现淋浴间的门就在楼层过道上,门在里面锁上了。我迟疑一会,小心翼翼转动着门把。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迈着笨重的脚步,不急不忙地穿过走廊。我想,我当然可以下去,到一楼的淋浴间去,也可以不必下楼。先滑滑雪也好。
我无意间踏上通向屋顶的楼梯。到屋顶看看景致倒不错。听说这地方的日出和日落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反正淋浴间被人恶作剧地锁着。不过,赖在这淋浴间里不走对人会是谁呢?对,这里面没人,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又一次转动着门把。得!让他和淋浴间见鬼去吧!反正洗澡来得及。我掉转身子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立即感到我的房间变了样。在刹那间我就明白: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跟陈列室一样的烟草味。我马上看了一下烟灰缸。里面没有烟斗,只有一堆混杂着烟草末的烟灰。我不由想起了那些站着过夜的人。他们不吃不喝,只会留下脚印……
我忽然听到长长的呵欠声。莱丽懒洋详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它狡黠地望了我一眼,伸了一个懒腰。
“啊哈,这么说是你在这里抽烟了?”我说。
莱丽眨眨眼睛,摇摇头,好像它要把苍蝇赶走似的。
第二章
从雪上的痕迹看来,有人本来打算在这里滑雪——他已经滑了50多米,但后来又折了回来。我耳朵里灌满了狂风,不得不脱下手套,用小指头塞住耳朵。然而,我突然听到了马达轰鸣声,像一架双翼滑翔机在我旁边飞行似的。来的是一辆大型摩托。它风驰电掣般从我身边闪过,溅了我一身雪屑雪块。我的眼镜片弄模糊了,不过在我擦好镜片的刹那间,我还是看清这是一个身材纤细,罗锅腰、有一头黑发直竖的人,我还看到他围着红色围巾。我用力撑了一下滑雪杆,跟在摩托的车印后面住旅馆的方向奔去。
在我跑到旅馆的时候,摩托已停在台阶前面。摩托旁边的雪地上还有一副喇叭口的皮手套。我把滑雪板插在雪堆里,掸掉身上的雪屑,又把摩托看了一遍。这肯定是一部凶多吉少的摩托。
我已预感到明年旅馆要更换一面写着“附近有摩托骑手罹难”的招牌。旅馆老板又要拉着旅客的手说:“这边来,这边来,这位骑手以120英里的时速冲进了屋子,他连人带432块砖头摔在厨房的时候,地面都抖动了……”这真是绝妙的广告,我想,一面走上台阶。
旅馆前厅中央站着一个高大驼背的人。他穿着黑燕尾服,倒背着手,疾言厉色地训斥着一个伸开手脚、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纤瘦、文雅,白皙的小脸有一半被墨镜遮住,一头蓬乱的黑发,裹着一条红色围巾,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把门带上的时候,这位高个子转过身来默默地打量我。他打着蝴蝶结,脸上露出上流社会人士的神情,他还长着一只傲慢的贵族式的鼻子。他瞧了我一会儿,有点犹豫不决,最后他咬了一下嘴唇,定过来伸出细长的白手。
“我叫迪·巴恩斯托克,”他的声音像唱歌,“非常愿意为先生效劳。”
“您真的是迪·巴恩斯托克本人?”我肃然起敬地捏着他的手,并且问道。
“是池先么一点不错,”他说,“请问尊姓大名?”
我向他介绍了自己的身分,感到有点不大自然。要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不隐瞒自己的收入,偷税漏税是家常便饭。
“妙极了!”巴恩斯托克忽然抓住我的翻领“唱”起来,“哪儿弄来的?”他转过头对布柳恩说,“我的孩子,你瞧,真是妙极了?”
他的手指捏着一朵紫丁香花,还嗅得出一股紫丁香花的气味。尽管我不喜欢这种把戏,但我还是有意鼓掌叫好。沙发上的年轻人张开小嘴打—个呵欠,把一只脚踏到沙发的扶手上。
“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年轻人用低哑的嗓门宣布,“这太平常了,叔叔。”
“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巴恩斯托克伤心地重复一遍,“不,布柳恩,把它当戏法看就太肤浅了。但愿像你说的那样,这是件平常的事,对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格列泼斯基先生这样的行家心中有数。”
他把紫丁香平放在手掌上,皱起眉头看它,接下去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张着嘴,摇头,说不出话来。
“您滑雪的技巧很捧,格列泼斯基先生,”他说,“我是从窗子里看您滑雪的。应当说,我得到了一种真正的满足。”
“看您说的,”我含糊地说,“是这样,我有一个时候跑过……”
“叔叔,”沙发上的人忽然站起来,“您最好给我一支烟。”
巴恩斯托克这才醒悟过来。
“对!”他说,“让我介绍一下,格列泼斯基先生,这是布柳恩,我那亡兄的唯一孩子……布柳恩,来,我的孩子!”
年轻人不情愿地离开沙发走过来。这孩子的头发很密,是个女人,但也许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扎着牛筋的腿又细又长,这是男孩,但也可能完全相反,是道地的女孩。带风帽的上衣又比实际的身材大了3码。一句话,我宁愿巴恩斯托克把他亡兄的孩子直截了当地说成侄儿成侄女,也不愿意在这里胡思乱想。
年轻人朝我微笑,伸出一只粗糙的伤痕累累的手。
“我们吓了您一跳,是吧?”年轻人哑声说,“就在那条路上……”
“我们?”我重复一句。
“对啦!当然不好说‘我们’。要说我和一匹劣马。这马会……我把马眼睛全蒙上啦!”年轻人对叔叔说。
“这不是劣马,是摩托,”巴恩斯托克亲切地对我解释,“一部胡闹而又危险的机器,最近两年它一直慢慢地折磨着我,我觉得总有一天它会把我送进棺材。”
“真想抽烟。”年轻人想起来了。
巴恩斯托克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在他重新把手合起来后,他的手指之间已经夹了一根点燃的香烟,他把烟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吸了一口,又调皮地唠叨涝叨起:“又是一根带过滤嘴的……”
“您跑了一阵,大概想去淋浴了,”巴恩斯托克对我说,“马上就要开午饭了……”
“不错,”我说,“我当然要去。再见。”
走廊照旧是空荡荡的,远处照旧传来枯燥的桌球撞击声,淋浴间的门也照旧反锁着。我在房间里胡乱地擦了把脸,换好衣服,就夹着烟卷倒在沙发上。
走廊中一阵尖叫和笑中带哭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了,传近来卡依莎的声音:“开饭了,大家请吧!”
我穿上皮鞋就朝走廊外走去。但是我一出房门就怔住了。
对面房间的门开着。一个青年人用脚掌顶着门框一边的嵌板,再用背部顶着另一边的嵌板,就这么悬在空中。他从上面向下看着我,朝我行了一个军礼。
“您好,”我说,稍停以后又问,“要我帮忙吗?”
他马上像猫一样轻盈地落到地板上,又向我行了一个军礼,笔直地在我面前立正。
“我很荣幸,探长,”他说,“请允许我介绍,我是上尉西蒙·西蒙纳,搞控制论工作。”
“请随便点。”我说,我们握了握手。
“其实,我是物理学家,”他说,“搞控制论就等于把我当平常的步兵使用。这很可笑!”他突然发出一阵可怕的、笑中带哭的声音。
“您刚才在上面做什么?”我克制住自己的惊恐。
“锻炼,”他回答,“因为我是登山运动员……”
“这么说,您就是那个死去的登山运动员了?”我挖苦他,但马上就后悔不已,因为他又发出了令我毛骨悚然的笑声。
“不坏,这故事的开头不坏,”他哺哺自语,擦了擦眼睛,“不,我可是个活人。到这里来是为了攀登陡坡,可是怎么也爬不上去。周围全是雪。所以我练习爬门、爬墙……”他突然不讲了,停了一会儿,又握着我的手说,“老实讲,来这里是为了消遣。我已经4年没有假期了。这次是医生开的病假条。”他又大笑起来,但是我们已经走到餐厅了。
餐厅很大,有5个窗户。中间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能坐20个人。巴恩斯托克和他亡兄的孩子已经入席了。他文雅地用银勺舀着肉扬,一面用责备的眼光瞅着张大胳膊狼吞虎咽的亡兄的孩子。
桌子一头坐着一位我没见过的太太——一位叫人神魂颠倒的绝色美人。说不清是20岁,还是40岁,雪白的脖颈、又长又密的睫毛、半张半合的大眼、高而蓬松的头发。毫无疑问,这位高贵的王后就是摩西夫人。这样的女人,我过去只能从畅销杂志和豪华巨片中看得到。
老板捧着托盘,绕道桌子向我走来。
“这位先生是上过战场的!”他宣布,“请多吃点,多喝点。”
我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拿了几个油橄榄和鱼子酱。后来我瞧瞧老板,又拿了点泡菜。最后我看了看高脚酒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