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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
洛阳城内,南北两宫,垂宇重檐,气象森严。
在几个宦官领袖中,长乐五官史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今天,尚书省内的一名被他收买的官吏,向他密报了刘瑜封送奏章的事。他急切地想看个究竟。但下手需要时机,大将军常常在尚书台值宿。
当天,朱?又接到那个官吏的密报:大将军今晚将回府过夜。
大将军一走,朱?立刻带了几个宦官赶至尚书台,打开书案上堆积的皂囊,终于找到了那份报告。看着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地泛白,无髭、白嫩但却松弛的下巴颤动了起来,他先咬着牙说道:
“中官当中的放纵之人,自可诛杀!我辈有何大罪,而要如此斩尽杀绝?”
接着,他又用一种凄厉的嗓音,对属下们喊道:
“陈蕃、窦武奏白太后,想要废除皇帝,大逆不道啊!”
朱?回到长乐宫后,心里一直盘算着。天刚黑,他叫来了十七个心腹宦官。这十七个人都是健壮勇猛之辈,其中包括长乐从官史共普和张亮。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们。然后,他们拔出佩刀,割破手指,将血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指天戳地,发誓诛杀窦氏。
酣睡中的天子,被奶妈赵娆叫醒。睡眼蒙?之中,他看到曹节、王甫等跪在面前,直到曹节将一把寒光闪闪的佩剑呈上来时,他才醒透了。
“陛下!禁外喧嚣,有人反叛,请陛下持剑在手,即刻出御德阳前殿。”曹节奏道。
当他在赵娆和几位宦官的簇拥下,登上德阳殿御座时,曹节和王甫早已赶到。在自己的御座下,两位宦官镇定地布置着。他们让中黄门卫士立刻关闭所有的宫门,并将门卫手中掌握的入宫官员的符信收聚,杜绝任何人进入。接着,他又让中黄门将尚书台值宿的官吏悉数扣押,解到前殿。
在中黄门的刀剑胁迫下,尚书台的官吏们按曹节的授意,在一块块一尺见方的诏板上,写下违心的文字。第一道诏令便是:
拜王甫为黄门令,统领中黄门禁军,逮捕尚书令尹勋和黄门令山冰。
北寺狱,尚书令尹勋与黄门令山冰共同值宿,打算明天继续审讯长乐尚书郑飒。中黄门的铁骑闯了进来,王甫向他们宣读了天子的诏令,山冰立刻指出:这是矫诏,并拒绝拜受。王甫抽出佩剑,刺进了山冰的胸膛。
中黄门解去郑飒的桎梏,搀扶他上车,他拒绝了,索要了佩刀,翻身上马。
铁骑旋风般地驰回北宫,马蹄声打破了都城宵禁之夜的寂静,也惊醒了太后的睡梦。她的寝宫周围,跪着手持刀剑的中黄门,不得已,她交出了玉玺。
一个宦官,领着一队持戟的卫士,匆匆赶到南宫,关闭了宫门,并断绝了南、北两宫之间的通道、一条长达一里的走廊。
大将军白天早早地就出了宫,他觉得和陈太傅商量的大事,明天早朝时,就会见出分晓了。一连许多天的会议和办公,让他感到疲乏。大将军不会像陈太傅那样,能够忍受自己的庭院荒芜不堪,一心专注于天下大事。他是个考究的绅士,因而他决定今晚回府,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寝第华丽高雅,这些装饰物有很多是女儿送来的皇家收藏,而且,今晚侍寝的娇娃,也来自宫中。
和大将军不同,陈太傅喜欢享受思想,他不仅担任了天子的老师和枢密大臣,而且,几十位来自各地的学生住在他的家中,使他的府第成了一座典型的经学研究院。所以,每天公牍之余,他的时间都花在研究和讲授经学上面。今天晚餐以后,他仍给学生们上了一课,讲的是《春秋》大义。学生们都感到太傅今天的讲授非常精彩,好像他矍铄的面容和闪着银光的须发。
夜深的时候,大将军的府第被中黄门包围。大将军从春梦中惊醒后,立刻登上门楼问话,门外铁骑们手中的火把,映照着一个大将军熟悉的面孔:长乐尚书郑飒。他手里拿着天子的符节,身边还有中央监察部门的官吏。郑飒大声地向门楼上宣读了收捕窦武的诏令,叱令窦武速速开门接诏。
久候不见开门,郑飒下令:冲进府内,捉拿窦武。此时一骑来报:窦武携带随从,由后门突出。
北军五营,步军校尉窦绍正在巡夜,听见营外马蹄声急促,忙让人持了火把,爬上营门边的敌楼。不一会,他看到几骑驰来,叫门的正是叔父的声音。又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凭借军人的经验,他马上判断出那是追兵。他立即命令开门,放窦武等入营。营门刚刚关上,中黄门的追兵已至,窦武尚未下马,便叫窦绍放箭。
几个中黄门中箭落马,郑飒见状,即令铁骑返回北宫。
大将军惊魂初定,随即让校尉们集合手下的几千军士,开往都亭校场。在校场点将台上,大将军声色俱厉地对军士们叫道:
“黄门、常侍们现已谋反,尽力者当封侯重赏!”
就在大将军驰往北营之际,他派往太傅府报信的人已敲开陈太傅的府门。太傅立刻叫醒府中的属员和他心爱的学生们。向他们说明了今夜突发的事变,表示他马上就去奔赴国难。
他的属员和学生计八十余人,为老太傅的义愤所激,纷纷拔剑在手,打起火把,护卫着太傅,涌向北宫。
北宫的东门――承明门紧闭着,门楼上持戟卫士的长官大声向太傅喊道:
“天子没有诏书召公到此,为何勒兵入宫?”
火光中,太傅一脸正气,此时此刻,他铿锵有力的回答仍引经据典,蕴藉着士大夫特有的学者风度:
“当初晋国大夫赵鞅引兵入宫,清除君主身边的奸人,故而孔夫子修撰《春秋》时,对他大加赞赏。尔等宿卫天子,怎能不明春秋大义?”
卫士长官听了,为之动容。
持戟卫士打开了承明门。太傅的队伍继续向宫内涌去,在尚书台的门口停了下来,太傅想在这里发表演说,进而控制局势。
太傅攘臂高呼道:“大将军忠心卫国,黄门反逆,为何反说窦氏无道?”
“谁出此言?”
随着声音,从尚书台边的道路上,转出一队中黄门剑士,为首的是现任黄门令王甫。
王甫一手按剑,一手指着太傅说:“先帝新弃天下,陵园尚未完工。窦武有何功劳,兄弟父子并封三侯!又设乐饮宴,多取掖廷宫人,旬日之间,聚财巨万。大臣如此,有何道理可言?陈公现为宰辅大臣却与他相互结党,竟还说要惩治反贼!左右,给我拿下!”
剑士们一拥而上。太傅拔出佩剑,对王甫大喝一声。剑士们见老太傅如此,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将太傅和他的属下、学生们围困在核心。
在一阵僵持之后,太傅的队伍被驱散,太傅和他的几个重要属官被押送北寺狱。
太傅与宦官们结怨太深。本朝制度:中央各级官员、包括掖廷宦官,其俸禄钱粮的发放和假期的批准,皆由尚书台的副长官――尚书仆射与右丞对掌。太傅自孝桓皇帝朝即任尚书令,在任其间,曾运用手中的权力让一些宦官失业,并克扣了不少在任宦官的俸禄与假期。现在,押送太傅的宦官们欣喜若狂。一进北寺狱的刑房,中黄门的一个骑兵副官便将老太傅踏翻在地,踩着他骂道:
“你这个老怪物,还能裁我们的员,扣我们的俸禄和假期吗?”
是夜,本朝太傅陈蕃遇难。太傅字仲举,汝南平舆人。
黄门令王甫,已控制了北宫中的局势。除了中黄门,虎贲、羽林两支禁军也被他掌握。三支禁军计有一千多人,王甫将他安扎在北宫的南大门――朱雀门上。
在都亭的大将军,也对五营兵士作了布置。他很快恢复了自信,因为五营兵士的人数是宦官禁军的几倍。他下令军队奔赴北宫靖难。
天亮的时候,必有一场大战。
曹节一直坐镇在德阳殿。现在,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天亮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因为不仅担忧大将军的兵力强大,而且,天一亮,全城的吏民都会知道今夜的政变,事态会变得复杂而棘手。他希望以最快的方式解决大将军。
他想起了一个人。
帝国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今晚注定了没有好觉可睡。去年冬天,羌人抄掠三辅,张将军与部将尹端、董卓大破之,斩其豪酋,杀虏万余。近来,他接到朝廷的诏令,命他振旅还朝。他带着一支精锐的卫队,举行了入城和献俘仪式。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事家,因为他很少在军事上下功夫。这些天,他抖落征尘,屏退公务,又回到了他钟爱的书斋生活。在研究和传授欧阳氏的《尚书》学方面,他有着很高的造诣和广泛的声望。他和两个儿子张芝和张昶,都是帝国著名的书法家,后世学草书者,无不以为楷模。
可是现在,他被人叫起接受诏旨。颁旨之人,是宫中大总管――少府卿周靖,他现已持天子符节、拜为车骑将军。诏板上说窦武已反,命他率卫队与周靖一道去收领北军,讨伐窦氏。天子的印玺昭然,作为臣子,当即刻赴诏。张奂披挂完毕,与周靖率兵至朱雀门,会同王甫的兵士,向宫外开去。
天已大白,北宫之外的双阙前,两军相遇。
王甫向北军的士兵出示了天子的诏令,宣布张奂是他们的新任指挥官,并命令手下的军士不断地对北军叫道:“窦武反叛,汝等皆为禁兵,当宿卫宫省,为何随之造反?先降者有赏!”
王甫的手段很快就奏效了。大将军的阵脚渐渐松动并喧哗了起来。接着,一些军士扔下武器,跑向王甫的阵营。
眼下的突变,是大将军万万没有想到的。其实,这正是大将军最疏忽的地方。
北营的军士,除长水校尉所辖的骑兵征自乌桓和匈奴这两个民族之外,其余多是洛阳城中的子弟。他们有着京师小民特有的政治敏感和纨哑气息,权衡利害的能力大于分辨是非的能力,并且非常爱惜生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