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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地说,是何大草的朋友们只有无声地报怨,甚至不知道该报怨什么。
从这里你已经看到,比起并非平庸的艺术家,何大草也是具有超越性的。他的超越性来源于对人性的穿透。在这一点上他的聪明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哦,忘了说了。何大草是79级四川大学历史系毕业的。他对历史有一种入肌入髓的爱恋。当他抚摸着那些发黄的历史册页,或者明清一代的青花陶瓷的时候,他说,历史裹挟风云立即在他眼前涌现。正是这种深厚的历史积淀和过人的历史想象,使暧昧不清、深不可测的人性露出几丝狞笑,被他敏锐地捕捉,而铺衍成小说。200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午门的暧昧》,以后发表的《李将军》、《一日长于百年》等中短篇小说,都是这方面的佳作。在《午门的暧昧》中,他以崇祯皇帝的神秘失踪,大明江山的瞬间倾圮为悬念,将挣扎于权力之巅、欲望之巅和暴力之巅的人性,展现得淋漓尽致,终了,却几乎抵达了“空”的境界。已无缚鸡之力,面临大兵压境,命悬一线的崇祯,居然是一份“人闲桂花落”的心境。在那以后的当代小说中,还很少看到在不到15万的文字中容纳了如此巨大的人性含量。
何大草渴望漂流。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心结。他对自己滞留成都不满。他总是说,写完一部小说后,就想沿着一条河流——直往前走。据说,当记者的时候他去过老山前线,蹲过坑道;后来还沿着丝绸之路采访过。再后来,他又和朋友驾车翻越秦岭去了西安,膛过金沙江去了云南丽江。去年又到了西藏,在那里被异域风情撩拨得陶醉得乐不思蜀。不知是不是渴望漂流的心性带来何大草创作风格的不断变迁? 2003年,何大草突然推出让朋友们人为惊讶的作品——长篇小说《刀子和刀子》。这是—部写中学生的现实小说。—个曾经长期沉浸于历史的作家,竟然把一个中学生的生活世界、情感世界写得如此惊心动魄,是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而他的意义更在于以童年的视野展现了背后的成人世界。在这一点上,不少人把它说成是中国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不公平的。他仍然企图换个方式穿透人性,而其所达到的深度同样需要细心审理。
当何大草的笔触及到苦难的时候,我被深深打动了。他的短篇小说《白胭脂》,可以说将成为21世纪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如果未来大学的中文系还开设文学课的话,我以为在21世纪文学作品的选目中应该出现《白胭脂》,否则我们的文学史家就太没有眼力了。难怪2004年出版的年度优秀短篇小说选,好几家不约而同地选进了这篇小说。还有发表的《弟弟的枪》也是关涉苦难的作品。尽管进入消费时代苦难的内涵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苦难无疑永恒存在。
何大草对生活取边缘状态,这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他也不该把文学当成宗教般顶礼膜拜,这使他损失了很多。他放弃一家在成都赫赫有名的报纸的工作,去到城市东郊一所僻静的大学作普通教师,过深居简山的生活。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心爱的文字,让它纯净得与一个商业社会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而不管别人如何暗送秋波。他的这样—种边缘姿态,也使边缘人物成为他不少小说的中心人物。《黑头》中的黑头是刑满释放人员;《一日长于百年》中的卞少校更是行走在社会边缘的遗漏国民党特工;《午门的暧昧》中那个深知王朝内幕的历史叙述者,竟是一个在大火中双目失明仅用感官感知历史的丑陋女人。处于社会历史边缘的人物,或处于极限情景中的鲜活命运,或许更能昭示人‘性的内核?何大草显然煞费苦心。
女人,对,就是女人,占据了绝大多数何大草小说的中心位置。《如梦令》中的主人公,是南宋避难江南的女词人李清照,他把这位亡国又丧夫的女词人的情欲骚动与寻求灵魂安泊的心理潜流,与文革期间下放乡间的知识男女的约会偷情写得如此的如怨如泣、回肠荡气,让你不得不在跨越时空的双重叙述中感悟历史和人性的某些永恒。《午门的暧昧》中的叙述者,《白胭脂》的叙述对象,《刀子和刀子》中的中学生何凤等等,都是女性。何大草对女人怎么了?不怎么。好多听过他讲课的大学生,都对他的男性气质、浪漫天性与学富五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大草越来越执著于故土。成都、成都的少城、四中、泡桐树中学,还有阆中,还有那所师大,不止一次在他的笔下出现,成为他冥思、想象的支点,就像福克纳笔下的那个小镇和博尔赫斯栖居的那个图书馆。
我一直想说,何大草的叙述技巧、虚构故事和操作语言的能力,即使在近十年的小说创作中,比谁也不逊色,但我怕无名之辈的此番言说遭人讥笑。今天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但我毕竟还是说了。当黑头锋利的刀刃深深地扎进老广的手心的时候,我惊了一身汗,我为这位刚刚刑满释放的青年重蹈覆辙而痛心疾首,而当老广从容地收回手掌,丝毫无损的瞬间,我又为何大草的叙事机智而折服。
何大草生在此时此地是幸运而又是大不幸的。幸运的是,有那么多具有真知灼见的文学编辑赏识他,使他的作品不断在《十月》、《人民文学》、《钟山》等著名文学杂志发表。大不幸的是,四川出了大诗人、大小说家或其他大什么家的,却没有出真正的大批评家。在这个不传播就不存在的时代,他只好龙困浅滩了。但看不出何大草对此有何沮丧。
一锨砍死你
■ 曹多勇
每年闲冬天,大河湾村人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垒庄台。垒新庄台,盖新房屋,娶新媳妇,然后睡觉生孩子,过日子。因而干这种活,当年新娶的媳妇都得参加。垒庄台是一件体力活,要新媳妇去干什么呢?麦子的男人大豆说,新媳妇去拉车,使劲不使劲是幌子,调一窝老光棍、小光棍的口味才是真。大豆怕麦子听不懂,又具体跟麦子解释说,你想想呀,一个新崭崭的小媳妇在前面拉车,光棍汉在后面推车。新媳妇的两个圆溜溜的屁股蛋冲着光棍汉的眼睛摇呀晃呀扭呀的,还有光棍汉不抢着推车、不往死里出力的道理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豆的这番话说得麦子脸上“刷拉”布满一层羞红色。
麦子是个新过门的媳妇,嫁给大豆还不足一个月。两个原本不相干的男人、女人合在一起,几个黑夜一过,往常不敢做的事做了,往常不敢说的话说了,这就成了夫妻。不过新夫妻与老夫妻还是有所不同的。在大豆看来,最大的不同之处还是在于:有些事夜晚里能做,白天里不能做;有些话夜晚里能说,白天里不能说。白天里,大豆避开第三者的眼睛,有些不出格的事、不出格的话,还是想做一做、说一说。比如说,大豆这天就跟麦子说了垒庄台的事。麦子红着脸说,没想你们大河湾还有这么样的规矩,到时候谁想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大豆大公无私地说,光棍们看看你怕什么,还能少下你的一块肉来?
说归说,做归做,真到这一天,麦子还得去。这规矩是形成多年的风俗,像一根结结实实的绳子,见新媳妇就得把你捆绑住,谁想挣脱它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村人的闲冬天原本就该是一个“闲”字,忙活大半年的心猛然松弛下来,胳膊腿再运动起来就一副迟迟缓缓的样子了。天黑下早早地睡,天亮后还懒得起。好容易太阳蹿长多高起床了,还哈气连天一个接着一个圆圆地往外打。闲冬天的村人是慵懒的,萎靡的,变得一个个都不像指靠种地吃饭的庄稼人。其实,这么一种生活状态也是庄稼人的一份福分。民谣曰:“忙天,四爪朝地;闲天,四爪朝天。庄稼人不愁吃,不愁穿,给个神仙也不换。”
闲冬天,一路闲下来。闲个三天五日的,又闲个十天八天的,村人便开始浑身酸痛,往不舒服、不自在的方向发展了。村人自己骂自己,生就的一副累命,生就的一副贱骨头。也就这种时候,村人想着该要忙一忙垒庄台了。
村人跟村人商议,说明天垒庄台吧?
村人回答村人,说明天垒庄台!
有了这么一句话,死气沉沉的大河湾一下鲜缓过来了。隔天,天还没亮透彻,天空里的星星寒冷地眨着一个个不晓事理的眼睛。寒风呼啸一夜疲惫了,这会儿趴在不知什么地方小声地呜咽着。丁丁当当的,村人早早起来烧饭,脚步声“咚、咚、咚”地坚定有力,抑或连狗的吠叫声都更加响亮。麦子更是手脚麻利,早烧,早吃,早刷,早了。待一切家务忙个清楚彻底,麦子跟大豆说,走吧,垒庄台去。麦子这么一催促,大豆反倒坐在饭桌前不动弹了。麦子说,走呀?村人集体干活我是知道的,只能越早,不能赶晚。大豆说,你知道赶早还不赶快换衣服?麦子愣住神,低头瞧瞧穿戴整整齐齐的自己,问大豆,换什么衣服?大豆说,换你腊月过门做新娘穿的那一套鲜亮衣服。麦子听明白话,“扑哧”笑出声,说你搞错了没有?是去干活,又不是去赶集逛店,穿那么漂亮干什么?大豆不笑,说这比赶集逛店还重要,你想想今天大河湾的新媳妇都去,是相人呢。麦子又“格、格、格”地笑佝下腰,说这大河湾还真日怪呢,垒庄台不比干活,却比长相?
大河湾村的人家紧依淮河,住家住在一溜庄台上,人口一年年增加,庄台也得一年年垒筑。取土的地方在庄台的南而,紧挨淮河岸边。一片平整的地方取走土,洼下去,我们这儿的人家叫它坝塘子。坝塘子敝着口,寒风瞅准时机,空空旷旷地吹过来,也想看哪家的新媳妇先来后来,哪家的新媳妇长相丑,哪家的新媳妇长相俊。最先走下庄台的肯定是一窝光棍汉,他们三三两两拉车扛锨来到取土的地方,一双双眼睛就热热辣辣迎着庄台忙乎起来。此刻,光棍们的眼里也生起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