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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来源怎么办呢?做官?他从来不想。做生意?他不是这块坯料。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字:偷。啊呀,偷太难听了,这不是一条斜路吗?不,他的偷与一般的偷不同,他是偷富不偷穷,专偷那些做官的、有钱的,对穷人不但不偷,有时还做好事接济他们几文,叫做偷富济贫。因为他的轻功好,偷的本领也着实惊人,蹿房入库,毫不费事,而且能箱不开、笼不开就把里面的金银财宝偷出来。当然,并不是说箱笼真的用不着开,是说他把锁撬下来以后,还能代你全部复原,叫你看不出来是开过的。正因为他偷的本领高,他作的案子从来没有人破过。
二年前,他闯荡到蓟州来了。经过翠屏山,时二爷一望:嗯,这座山不坏,不但高大,而且清雅得很。莫看时迁是个小偷,他还欢喜清雅。他准备在这个地方安家落户了。住到什么地方呢?他不像石秀,石秀是自己动手砌了三间草房,他不高兴自己动手,他要住现成的房子。时二爷把山上山下、山前山后、山左山右、角角落落都望了,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什么地方?前面曾经交代过,翠屏山上有条古道,比较偏僻,平时没得人来往,一般的人也不敢走这条路走。在古道的深处有一座古墓,相当大,大概当初埋葬的是位大官,时二爷就看中了这个古墓。心里话:这个地方不坏,就在这里头安家吧。古墓是用砖头、糯米汁、三合土砌起来的,相当结实,怎么住得进去呢?旁人进不去,他进去不费事,他有做小偷挖墙、打洞、撬锁用的一套家伙,什么大拨子、小拨子、铜镊子、“壁见酥”等等。什么叫“壁见酥”?这是一种挖墙、打洞的家伙,再结实的墙壁都能打通。墙壁遇见它就酥了,所以叫“壁见酥”。他的这些家伙平时都在一个厚厚的蓝布口袋里头,他忌讳这些家伙的原名,都称它们为“宝贝”,这只蓝布口袋也美其名叫“多宝袋”。他从多宝袋里拿出壁见酥,没有费多大的事,在古墓的后侧打了一个有瓷盘口大的洞,作为进出的门。这么小的洞,怎么能进出?他的轻功好,周身的骨头好像全是软的,加之人又瘦,只要头能进去,全身就能进去。他进出的时候,先把右膀向前伸直,把头搁在右膀上,一穿就过去了,便当得很哩。古墓里面漆黑,他看得清清楚楚。到里面一望,啊咦喂,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用不着花钱买,有石桌、石凳,还有石板床,清雅得很,在墓顶的正当中有四根铁链子,悬吊着一口朱红漆的大棺材。时二爷晓得棺材里的死人不是一般的人,里面一定还有些贵重的随葬东西。往下来以后,有一天没事做,想到棺材里去望望。不害怕吗?他如害怕倒不住到古墓里来了,轻脚鬼从来不晓得“怕”字。他从多宝袋里把挖墙、打洞的家伙拿出来,把棺材前头打了一个洞,还是只有瓷盘口那么大,人从洞里穿进去一望,喜出望外,看见里面有两件随葬的宝贝,一件是精雕细刻的碧玉紫金冠,一件是镶有宝珠和二十四块羊脂玉的玉带。这两样东西都是无价之宝。时二爷把这两样东西从棺材里拿到外面来,特地找了一块黄绫子把它们包起来,没事的时候把它们拿出来擦擦,擦得宝光夺目。时迁并不爱财,不想把它们当作将来的传家宝,也不想拿到街上去变卖,想日后结交到一位知己的朋友,把这两样东西送给他。平时一个人过日子怎么过法?除了夜里有时出去作案,每天进城吃早茶以外,多数时辰都蹲在古墓里,睡不着就唱支小调儿玩玩,随他怎么唱,反正没得人听见,萎困了睡一觉。他夜里睡觉不过是意思帐,睡的时间并不长,天一亮就醒了。醒了以后先出洞,到古墓外面来练练功,吸吸新鲜空气,因为古墓的墓穴在地下,潮湿气比较大,时间蹲长了不舒服。等到太阳出来,他回到古墓里头,做什么呢?睡个复觉玩玩。这一觉睡得比较寄存,一直睡到辰时过后巳牌时分,相当于现在的九、十点钟,时二爷起来,出古墓,进城吃早茶。啊呀,离城三十里,吃早茶怎么来得及?他来得及。他练就了一种功夫,叫“寒鸡步”,其快如飞,走小路,抄近走,一刻儿工夫就到了。在哪块吃早茶?就在州衙门隔壁那家小茶馆。因为这家小茶馆的点心是有名的,味道好。时二爷的食量不大,先泡一壶好茶,把茶喝足了,然后来个烫干丝,带四只点心就够了。吃过之后再坐下子,听旁人谈谈新闻,然后上街逛逛,天黑之前出城回去。在回去之前,他还要买些零食,什么糕点、果子之类的“小八件”,他是张馋猫嘴,在古墓里头没事,欢喜拈拈,嚼嚼。因为他常到这家茶馆来,茶馆里的人,以及常来的衙门口的伙计,都有点认得他,加之他形容古怪,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但是这些人只晓得他姓时,叫时迁,排行第二,有时喊他一声时二爷,至于他做什么生涯,住在什么地方,一点都不清楚,蓟州只有两个人对他稍微清楚些。哪两个?第一个是石秀,第二个是杨雄。
石秀怎么会认得他的?时迁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到古墓外面来练功、吸吸新鲜空气吗,他经常坐在大树的桠杈上运功、吸气,石老三每天早上上山砍柴,有时也到古道这边来砍,时二爷晓得他叫石秀,也是个为武的,看到他就跟他谈两句世务,招呼他:“喂,石老三!”他头一回招呼,把石秀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地方平时没得人,怎么会突然有人招呼他的?“谁啊?”“石老三,你把头抬起来就瞧见我了。”“喔。”石秀心里有话:怪不道的,我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原来人在我头顶上。抬头一望:“啊呀!”果然不错,这一位坐在大树的桠杈上哩。石秀是内行,心里有数,这一位的轻功很好。“朋友,少请教尊姓大名?”嗯,不敢当,我兄弟姓时,单名是个迁宇,排行第二,另外有个绰号,人称我轻脚鬼。”“噢,原来是时迁时二兄弟。请问时二兄弟,尊府在何处?”“好说好说,舍间就在你尊享府的对面,我们是邻居啊。”石老三一听:噢,原来还是个邻居。常言道“远亲不抵近邻”,对他要客气些哩,过一天到他府上去拜望拜望。石秀就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了。过了一天,石秀准备登门去拜望他,在门口一带找他的住处,找来找去找不到时二爷的公馆。一直到现在,石秀都不晓得他公馆的门是朝东还是朝西。石秀心里猜想:这一位是说的谎,看来不是个周正人,恐怕是个“那一码”,是个贼,做贼的总是不让人家晓得他的赃窝在什么地方。石秀也不去找他的公馆了,有时在古道上砍柴遇见他,点点头,打个招呼,各做各事,也不多罗嗦。这是石秀认得他的经过。
杨雄怎么会认得时迁的?杨雄是个马快都头,专门跟这类人打交道,见多识广,时二爷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吗?杨大爷在衙门里没事的时候,有时也到隔壁小茶馆里来坐坐。第一次见到时二爷时,杨大爷也暗暗吃了一惊:咦喂,这副尊容可怕呢,从来没有见过。见他吃过早点算帐的时候,手脚大哩,正帐没得几文,给小帐倒给了一锭银子,小帐给得比正帐多。店小二也对他特别恭维,六指头抓痒──加一奉承。但是这个人又不像个财主的样子。偶尔看到一次倒也罢了,看到两三次以后,杨雄心里有数了,这个家伙不是个好人,大概是个贼。究竟是不是贼,上去问他两句就晓得了。怎么问法?问这种话不能明问,你总不能跑到人家面前朝下一站:“喂,你是个贼吧?”对过真是个贼,他也不会承认;如对过不是个贼,能甩起来给你一个嘴巴子!公门口的人更不能这样问,万一弄错了,人家会说你诬良为盗,冤枉好人。问这种话只能暗问。公门口的人有公门口的一套,杨大爷有杨大爷的问法,杨雄先跟小二打听了下子,然后走到时迁的背后,手一抬,“啪!”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下子。时二爷筷子上正夹了只点心要往嘴里送,被他这一拍,吃了一惊,把点心往盘子里头一放,不吃了。时二爷并不是怕,做他这种交易的人忌讳人在他肩上敲敲打打,他以为来了个冒失鬼,所以心里不大高兴。掉脸一望,原来是马快都头杨雄。怎么认得他的?时二爷每到一个地方,都把公门口的马快打听得清清楚楚,早已认得杨雄了。“哦,原来是杨大爷。”“时二兄弟,近来哥哥手底下紧得很哪!因为有几个案子还没有破,花了不少钱,冒昧跟你兄弟借几个钱花花。”这话就是探子,探对方是不是贼。对方如果不是贼,肯定会莫名其妙,就会回他:咦,笑话了!杨大爷啊,你有几个案子没有破得掉,与我有什么相干啊?你花多少钱是你的事,我又不欠你的,跟我借钱做啥?对方如果是个贼,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就有数了,晓得来人已经摸到自己的底了,打死了也不敢回不借。这几句话是他们之间的行话。时二爷听了以后,心里有话:啊呀,杨雄啊,你不是个朋友,是个半吊子!我是个贼,不错,但是你打听打听,我时迁自从到蓟州二年多来,听说你杨雄这个人不丑,是一筹英雄,我没有给你带来过麻烦,在你管辖的范围之内,我没有作过一件案子,我都是跑到远处、不归你管的地方去偷。我跟你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晓得我,我晓得你,互相心照不宣,不是蛮好吗?哪晓得我够朋友,你不够朋友,你今天来跟我借钱是毫无道理,是硬找我的麻烦。依我的性子就回你个不借,看你把我怎么样?凭你杨雄的那么一点能为,我时迁也不怕你。再一想:算了,既然你跟我开口了,我就交情你下子,不图今天,还图个将来,或许有朝一日还要你照应。再说,我也不在乎这几文。“行啊,既然你杨大爷看得起咱,咱哪有不借之理。请问,你要多少钱,什么时候要这笔钱用?”“五十两,时间最好快一点。”“那好吧,你明天一早就可以拿到这笔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