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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屏走近前看着满盘散乱的棋子问如屏道:什么叫复盘?
如屏笑道:就是把下过的棋一步一步重新摆出来,郭先生给大哥二哥讲棋都是边复盘边讲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记得住那么多步棋的。
西屏道:哦,这很难么?说着就把刚才两个哥哥下的棋一步步摆了出来,连打劫吃子也不曾漏掉。无移时,一盘棋已恢复到推盘前的局面。
如屏惊讶得瞪圆了大眼睛道:三哥,你你你会下棋?
西屏再次推乱了棋笑道:不会,不过是看他们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有什么难?!
如屏出门转了一圈回来悄悄说:三哥,不如我和你下一盘棋吧。反正郭先生今天不回来。
西屏突然感到心跳加剧:真下?好,下一盘就下一盘。
危险和诱惑本是一对双生子,每个人都会遇到。真的下一盘棋这个念头在西屏的脑子里转了好几年了,如一颗种子,时刻准备喷薄而出,而且其强烈程度日甚一日。
好,下一盘就下一盘。我们放棋的声音小一点。
就是这样,西屏也还是下一步就蹑手蹑足到门外探一下,模样跟做贼也差不了多少。
这盘棋,西屏被小妹下得满盘几乎没有活棋。好歹算下完了,西屏胀红了脸,像呆子一样直发怔。如屏好不容易找了个下手,岂肯轻易让他打退堂鼓,忙安慰他道:三哥,我让你几个子再下吧,第一次下棋,活一块棋已经不容易了。
西屏苦笑道:小妹,我知道你没下手杀这块棋呢。看来我还是去读书的好。说罢捧了书摇头晃脑大声朗读起来:〃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如屏见状只好收了围棋自去了。
半个时辰后,西屏停下来默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天哪,刚才都读了些什么?便沉下心来想刚才那盘棋。三个角的死活都很清楚,明明是可以做活的,但怎么自己一下就乱了方寸呢。有一个角居然还真走出了个〃刀五〃,这是他听得最耳熟的一个死棋型。想着想着,眼前如有一角棋盘在,假设自己应这步,小妹如何再杀。走那步,又当如何。心中渐渐豁亮,便急于寻小妹再来一盘,可小妹却不知钻到那个房间里玩去了。
三
康熙末年,比较富足的江浙一带的围棋之风较盛。有意思的是人们总喜欢在人多嘴杂的茶楼茶社里下棋。有时候两个人下棋,倒有七八个人支招。到最后吵成一团,不知道究竟是谁和谁在下棋,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在这里竟是派不上用常以棋赌赛就不同了。以棋赌钱堪称大小茶楼的传统一景。一般是对局双方先说好彩金数目,茶楼的东道自然还有一定比例的抽头,大约在彩金的十之一股。各人的茶水又是另算的,所以茶楼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下棋聚人气,各家茶楼也颇愿招揽好棋者,棋艺高强者有时可以享受免费的茶水,还时有彩金可得,故有时茶客到茶楼其实完全是奔着下棋来的,至于品茗,倒是个幌子了。这种对局旁观者是绝不能多言的,有时候这种多言会引发一场纷争,茶楼的杯儿碟儿的也保不齐要作无来由的牺牲。但旁观者可以在开局前和对局中加上自己的赌资,最后以对局人的实际结果来定赚赔。而这时候旁观者往往比对局者还要紧张,若对局中一方下了臭招,自是有人欣然,有人则作出那种长吁短叹咬牙切齿且又强颜欢笑的复杂表情,就此不难判断出他是属于哪一方的。
盐官镇的西南角是镇子通往杭州府的一条官道,路南道口上有一座茶楼。在盐官镇的十几座茶楼中,观潮轩规模不算最大,但沾了地理位置的光,朝东边可眺望到江边海神庙的飞檐,西边可以俯瞰官道上车马去来。最妙的是在茶楼的南边抄手游廊上能边品茗手谈边一睹海潮壮观景致。
这钱塘江海宁潮一日两次,白天称潮,夜间称汐。尤以每月农历初一至初五,十五至二十为大,故一年有一百二十个观潮佳日,虽说海潮不是时时有,但就是这江水东去,渔舟唱晚的景色也就足以令人百看不厌了。
这里的茶楼里一般不伺候冷盘热炒,不兼作酒肆的营生,但插四时花,挂名人画,卖奇茶异汤,也有相当的排场体面。再加上冬月添卖以茶与芝麻、米花等物捣碎而成的七宝擂茶,和馓子、葱茶、盐鼓汤什么的;暑天也添卖雪泡梅花酒。外地人初来乍到,不免感到饶有兴味十分新鲜别致。
范伯屏和仲屏有时候乘郭先生顾不着他们,喜欢溜到观潮轩看大人们下赌棋,偶尔技痒也上一上场,所以身上总带了些碎银两。也有不巧输光了掏不出的时候,伙计记上账由茶楼先为垫付也就是了。范子杰家的账反正再多也不用担心会赖掉。人家是盐商的家底子,自个儿在海盐县衙门做书办呢,海盐县县治在武原镇,不过一百多里地,偶尔也回家,穿的一身杭纺,没有八乘大轿也有两人抬的小轿,风风光光的。原先这点小账总要摭掩着瞒过范老爷,好在这哥俩近来是赢多输少了,伯屏渐渐成了镇上的第一把交椅。当然郭先生不能算在内,一来他不是本地人,二来反正他也从不到茶楼下棋,说他的棋厉害,无非是从这兄弟俩的实力突飞猛进上判断来的。他们俩只要一说到郭先生的棋,总是形容得深不可测,佩服得可谓五体投地。
有个游方僧人棋好,自言也擅观风水。在镇上盘桓了几日,战败了伯屏兄弟后,兴犹未尽,知道这对兄弟的老师棋非凡品,便欲索一战,但郭先生听了众人学说不以为意,只说棋虽小道,但不可轻辱其艺。反过来督促伯屏三兄弟课业,嘱少去那些个场所,没的涣散了心神,到时候一事无成如何向老爷交待云云。僧人百般设法放话激怒,依然全无回音。数日之后,到镇上寻一酒肆喝得醉眼迷离,揎衣捋袖大笑离去。
临行前向众茶客指指点点道:此地风水不俗,时日不久必会出一绝世高人,诸位切记,诸位切记。众人都以为僧人酒喝高了一时大话,且棋既无以相匹敌,也就无人出头挫其话锋,一帮茶客皆嘿然无语,事后则不免在茶余饭后传为笑谈。不料二十年不到,竟让他一语成箴。这是后话了。
四
范伯屏兴冲冲来到了茶楼。众茶客见状纷纷闪开了道,说好了,真正高手来了。
二楼靠南的一个雅座间,有个孩子年龄不过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穿着簇新的衣饰,显见是来走亲戚的。
临近中秋节,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而外,到盐官镇探亲访友的也格外多,因为每年一度的大潮非平日可比,各家茶楼酒肆的生意也是这一段时间最为兴拢那孩子也比照大人的模样彬彬有礼起身道:在下施襄夏,请了。
伯屏看看那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男孩,且不理他,只问茶博士道:刚刚下了什么彩头?
茶博士边倒着茶水边轻声道:没有彩头,说他父亲不让下带彩头的棋。
伯屏皱着眉道:那下个什么劲?站起身作势便要走。
施襄夏也不见怪,只淡淡说:也好,正想到外面走走。旁边一个家人应声而起唤茶博士算茶钱。
一众看客不愿意了,七嘴八舌道:好不容易等来了,又不下,怕是下不过那个小孩吧。
伯屏原是作个场面,意在先声夺人,谁知那小孩竟不吃激将,只好软了下来道:那就随便来一盘玩玩吧。
施襄夏似已料定的,一双眸子盯着棋盘,身子却安然坐定。众人一声哄笑,觉得这个孩子也特有趣,都乱哄哄找位子在一旁观战。
伯屏要拿大,当然要让施襄夏先行棋,口中却道:远来是客,请吧。
施襄夏也不多让,放好对角座子,便执白先行。因互不熟悉,起手当然还是挂角分投,中规中矩地行棋。四角加边大场走完,双方开始斗气般落子如飞。伯屏只是一味进攻,算度又准,不多时白一角便出现了死活不明之形。看客们留意到施襄夏面色渐红,暗生快意,心道别以为盐官就没人能镇住你。前面输给施襄夏的几个棋客张权文黄家声等却是心情复杂。因为若是伯屏赢得太过轻松,那就显得他们能耐太小了;但若是这孩子再赢了伯屏,传出去那就是大大丢人的一件事。当然,这孩子要换成黄龙士,徐星友之类的名家国手什么的,那就算输了说出去反而是给镇里长面子的轶闻一件。这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毛孩子要是通杀本地高手,整个海宁的棋手怕在外面再也不要谈围棋了吧。
施襄夏一动不动地凝神思考,半个时辰没动姿式。要不是他的一双眼睛不时地眨巴眨巴,简直看不出他是在想棋路,倒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黄家声坐在近旁,经过计算这块棋断无生路了,不由感叹起来。黄家声年过六旬,一对寿眉飞挑,鹰眼隆准,不怒而自威。下了大半辈子棋,说起前辈高手的掌故来一套一套的。为人极爱面子的,轻易不跟俗手对弈,不跟身份卑微的人对弈,人称黄老怪。原以为一个毛孩子,看着机灵可爱,不免以大俯小指点他两招,谁知一个失手,被他结结实实吃了一块棋,眼见是一步明显的误算,当场又不能悔棋,那情景是又尴尬又窝火。第二盘卯足了精神小心经营,棋是没死一块,但还是在官子上吃了亏,以小负结束。再不愿下第三盘了,只推有事,却差茶楼的伙计去搬了范伯屏来。自己在外面胡乱转了一圈又上了茶楼,只当没事人一样挤挤挨挨坐了下来。这会儿见那孩子苦苦谋活,大为快心,但又不能着了痕迹,那翻腾的心思倒比弈者还要紧张。
张二爷本是非赌不弈的,只说为镇上荣誉而战,破了一回例,见人家是孩子,死活要让人家三个子,谁知竟输个脆崩崩的,心下已料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