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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胜者出师,负者到时机成熟再以番棋定去留。如果师傅不提出考较弟子真实功力,弟子可能一直不逾雷池一步,永远不会胜过师傅。
俞长侯担心的是他们实际上已超过了自己的棋力而自己却并不知晓,从而耽误了他们棋艺提高的进程。
警觉之后,俞长侯打算在适当时机提出和他们俩分别下授先番棋,在此之前,他还想让那些比自己棋高一招的围棋大家来考较一下他们的真实棋力。他们没有师生之份,范西屏和施襄夏定会全力以赴展示他们的实力。
恰在此时,徐星友托人带信来,说有两个年轻的日本僧人来杭州永福寺修习佛法,二人均是高段位围棋手,数月之内对前往挑战的棋手未尝有过败绩,在杭州棋界引起轰动。为此邀他来杭州先打头一阵,并说已捎信给程兰如,也请他拨冗助阵。二阵他拿不下那两个日僧,只有请程兰如作最后一搏。
俞长侯欣然答应,请来人回话给徐星友,近日即动身来杭州府。
他决定带两位高徒同去,一来可以观战开阔眼界,二来有机会也可让他们一展身手。
西屏听说有机会出门已是喜出望外,又说是去杭州,恨不能蹦起来了。
能去看高手下棋,对他来说太有吸引力,因为这段时间除了和施襄夏对局是使出了全身之力,和其他师兄弟们下棋可以说无需太动脑筋,授子棋下多了,对上手棋的感觉必然迟钝。同时,这一段时间和俞先生之间的对弈也很别扭。因为他的棋路受先生影响较深,局部的走法本来有新的思路和试验的可能,在与先生对局时就不敢出手。尤其是传统定式的变招探讨,私底下和施襄夏对局时一旦发现可有不同的变化,即行大胆变招,不用担心先生的指斥。与先生下则只能一成不变地行棋。他发现施襄夏也遇到同样的问题。
自从俞先生破例答应与他们二人同时下授子棋后,施襄夏的情绪缓解了一些,与西屏之间也不似前一段时间那么剑拔弩张。两人之间的对局虽然不多,但复盘探讨棋理倒比以前更加频繁。在二人关系的缓和上,西屏倒是主动得多,但施襄夏看得出,西屏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有机会,他总是转弯抹角地想套出一点施颜的消息。三番五次之后,这个当哥哥的在这方面再不开窍也总算闹明白了,西屏是喜欢上了他的妹妹施颜!
有了这个发现,施襄夏算是掌握了一手秘密武器,叫西屏往东他不敢往西!作为补偿,时不时也有意无意地透露点妹妹的动态,看到西屏假作镇静地听着,其实瞎子都能感觉到他的急切和兴奋,施襄夏有一种恶作剧后的志满意得。
三十六
两位年轻的日本僧人道悟、道明来杭州永福寺并非偶然。他们和永福寺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渊源。
明末战乱频仍,永福寺僧人心越参与抗清失败,为避祸东渡日本,来到九洲岛东部茨城县都水户的天得寺为僧。心越性极聪慧,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并且深明禅理,是个了不起的有道高僧。
当时七弦琴已在日本失传五百年之久,心越东渡日本时,携带七弦琴五张,其中的虞舜、素王、万壑松均为琴中之珍品。心越广授琴道,弟子中包括幕府中的贵官和不少文人士子,在日本朝野影响颇为深远。
心越的围棋亦属上品,但所收弟子不多。
这是因为日本自江户时代以来长期的战乱结束,举国皆尊围棋之道,渐次形成四大家自成门户。四大家的棋士们每年一度聚会于江户城,在天皇或将军面前对局,这就是御城棋制度。每年经由四大家协议,决定对局者之间的比赛标准。由于四大门派习惯于对外实行技术保密,平日轻易不让弟子与别家的棋士交手,所以除了争棋外,御城棋便成为公开较量的唯一赛事。对参加御城棋比赛的棋士来说,对局胜负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更关系到本门派的荣辱,甚至与日后棋所宝座归谁家所有有关。故对局者无不全力以赴,比赛紧张酷烈的程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每年都能弈出许多精彩绝伦的好棋来。也正因为如此,各门派都广收弟子,以壮本派实力。而棋手要想迅速提高棋力,也必须依附于四大门派之一家,才有可能在争棋中出人头地。
心越的弟子主要是天得寺的年轻僧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心越因棋说禅,因禅说棋,二理之间互为渗透,弟子得以艺禅双修。心越又与四大家中本因坊一派过从甚密,弟子常有机会与高手过招,棋力自然很强。因不参与每年的御城棋,本因坊一派乃至其他三大门派对心越师徒都不甚防范;同样的原因,心越师徒在棋界的知名度不高,渐渐形成了一门独自修行的求道派,讲究棋的形状,讲究棋理,讲究棋的气与势,惟一欠缺的就是御城棋中体现出来的喋血一胜的搏命精神。
道悟和道明即是心越徒孙辈中的佼佼者。遵从心越的遗愿,道悟和道明奉师命渡海来到杭州永福寺习经并替师祖还愿,暇时技痒在寺外一古树下对弈,被好事者瞧见,引了众多的棋手来向他们挑战,这才惊动了本地棋界翘楚前国手徐星友。
由于日本德川幕府在江户时代对外界实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故中日两国间棋界交往极少。饶是徐星友这样博闻广见的人,也只知道日本围棋有段位之分,九段为最高段位,但不知道这段位与中国的棋品真实的棋力相差几何。
因为中国的棋手品级很模糊,并没有以大规模的比赛来定品级的传统,只有清廷中的围棋待诏才能明确定品级,其余的人偶尔得到机会在和他们中的棋手对弈后,根据战绩大致确定一个品级,而且这个品级也并不随着实际水平的变化而变化。更不要说民间那些潜龙在野的高手,他们从来无品无级,但其中的顶尖高手棋力确堪与一流高手争高下。
徐星友致仕后虽然埋首棋艺,但从不带徒,故听说永福寺僧人之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俞长侯的两个高徒,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见过的,一个是只听说过没见过。因为对范子豪痴棋丢官的事早就知晓,故对他孩子的离奇经历也颇关注。以自己和俞长侯的年龄,自说自话去和那两个日僧对弈,显然极不得体;而让两个年轻人在前头冲一冲,以观对手风色,才能进退自如,也不至于失了身份。但托人捎话时当然是说邀请俞先生,而俞先生当然也不会冒冒失失一人前来充当先锋官,自然要带上他的得意门生。这一番小小的谋划,出自一个做过杭州知府的人之手,无非在一念之间而已,是不必花多少心思的,不然的话,他这么多年官场也就算是白混了。
三十七
施颜正在自己的闺房中作画,忽听门房高声道:公子回来啦?
施颜听是哥哥回家来了,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间,跑到门厅正要喊,突然呀的一声愣住了,原来施襄夏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范西屏!
施襄夏笑道:怎么不认识啦?
还是西屏反应快:不认识还是不欢迎哪?不欢迎我就上我大姐家住去。
施颜佯作嗔怒的这一眼把西屏瞧了个仔细,顿了一顿才说:今天外面很热呀,瞧你们俩这一头汗。
施襄夏让门房把两人的行李拿进屋去,又要了毛巾擦了汗。这时候朱氏已经闻讯赶来,施襄夏向母亲介绍了范西屏,又问父亲怎么不见,朱氏撇撇嘴说他昨天才出门回硖石镇老家去了,可能要在老家住几天才回来。因见西屏长得清秀,不免多问了几句。西屏并不擅长说家里的诸事,只能含而糊之,简单带过。朱氏想到儿子回来要去厨下叮嘱几句,径自去了。施襄夏见妹妹一双妙目总不离范西屏左右,遂笑道:如今西屏的棋力和你哥不相上下,小妹若有疑问处可让西屏帮你参酌。我还要跟母亲说个事。说罢也出去了。
西屏清了清嗓子道:刚才那眼神好毒,跟审贼似的,怎么啦?
施颜嫣然一笑:我在看你长的什么样子,偷闲给你画幅画不要丑化了你。
西屏轻松下来道:画好了送给我么?
那是当然,就不知道胡乱涂鸦能不能入你的法眼啦。想到那个光屁股的小牧童,施颜不由吃吃地笑出声来。
西屏便提议去看施颜的画,他除了大哥伯屏的画以外还没看过其他人的画。
施颜便羞他道:女孩子的房间你也能去么!
西屏本来全无这方面意识,经施颜提醒方才觉得是不合适,便道:那就拿到这里来让我开开眼界吧。
施颜道:急什么,你不是还要住几天么,别让我哥再笑话我了。
西屏奇道:你哥经常嘲笑你么?
施颜知说漏了嘴,便搪塞道:跟你说不明白,别打破砂锅问到底啦。说说你们这次来跟谁下棋?
西屏便把永福寺日本僧人的事约略作了介绍。施颜不知道日本人也会下围棋,因问道:日本人既然是跟我们中国人学的,还能比我们的国手强?
师傅说日本国虽小,但学习别人的东西都很用心,所以不可以小瞧人家。
施颜便担心道:不知道中国画被人家学去了没有。
西屏慨然道:学去了打什么紧,只要我们不断提高水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我们也可以学人家的好东西。
施颜听他说的在理,也就丢开手换了其他话题。
施襄夏这时却母亲那里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朱三公子已经向妹妹求亲了!因为父亲没有考虑好,还没给人家回话,也没告诉施颜这件事情。那个朱三公子他已有耳闻,成天跟一帮吟风弄月的人混在一起,老是喝得醉醺醺的,跟了这样的人妹妹将来如何有靠?他打定主意要力劝父亲拒绝这门亲事。
回到自己房间,见西屏和妹妹正有说有笑的在谈山阴学棋的一些趣事,暗想道:要依妹妹自己的意愿,那西屏无疑是她芳心所系的惟一人眩可是,命运会按照她的意愿安排吗?
见哥哥来,施颜转念向西屏提出要他让九子和她下一盘棋。西屏说让九子怎么下,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