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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娘家强盛,还没看清楚这些人的嘴脸呢,只觉得沈氏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不怎么热情,虽然见了她很热情的说说笑笑,也会给她送东西,让厨房给做补品,可对比起当日舒月朝怀孕时候的满心欢喜,那恨不能把她捧到天上去,走路都怕一不小心哪里碰到的小心翼翼,看上去,更显得客套而生疏。
小姑莫流采几次来看她,眼见着晋阳侯府那边源源不断送过来的各色补品,请的有名的助产嬷嬷,一大群人围着俞锦妍转,实在眼红,心里记恨,干脆后面就不肯来了。背后还跟沈氏抱怨,说她这个孕妇当得,忒金贵!
就连莫含章这个当父亲的,也在母亲沈氏的“孩子刚怀上,大肆庆贺怕伤了福泽”的劝说下,秦雪那带着忧郁的伤心下,只是简简单单家人齐聚吃了顿饭来庆祝这个喜讯,旁的,就再没有什么了。
俞锦妍当日虽然不大高兴,却想着日后还多的是机会给孩子庆贺,更没有看清楚莫家上下的那副嘴脸,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如今再重来,当年的遗憾,她却是要一点一点都给补回来!
她的孩子,这次,要在世人瞩目下,风风光光来到这个世界上!谁、都别想踩下他的风光!
第九章
莫含章是被饿醒的。
起来时他头还很晕,脑子晕乎乎的,整个人还软绵绵的没力气。坐起身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腰骨无力。看看窗外,太阳已然西斜,他竟一睡睡掉了大半个下午!
一瞬间莫含章都没回过神来,自己最近好像没干什么啊,怎么体力突然变得这么差了?这样全身酸软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好像自打他十四岁出师后,就再没有这样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一样的无力虚弱感了吧?
然后莫含章就看到了自己胸前的波涛汹涌和那白嫩的双手,这两天发生的事快速在他脑海里划过,莫含章拧起眉头低咒一声,环顾一下四周,那精致华丽的装潢摆设,可不是俞锦妍的屋子?
哪怕如今自己还只是校尉,厚院如今还没有日后的大气,可这份奢靡却是从来没有变过的,不说别的,单只说身下的这张软榻,如今正是八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身下这张软榻架子是用上等紫檀做成,睡在上面,还能闻到木头本身那独有的香味。大概是觉得原木色泽不够鲜亮,能工巧匠便在榻脚上雕刻上了缠枝牡丹,将玳瑁仔细粘贴上去,形成花纹图案,那些玳瑁都是颜色最亮眼,带着不同光泽的上上品,组合在一起,乍眼看去,仿佛上头有水光流动,波光粼粼,让人止不住想起那幽幽泉水,浑身燥热便消去了大半。要是再有光线照过来,那些玳瑁反射出光来,便犹如澄澈湖地下,阳光照进底部的幽然之感,美不甚收。
这还只是软榻的底部,再往上,软榻中间是用紫竹篾细细编出来的软垫,就那么一层,巧妙的放在架子上,中间还留了一层空,正好通风透气,可别看就那么薄的一层,别说一个人,就是三个人一起睡在上面,也不会往里陷进去,竹篾上还透着点点竹子斑痕,却被工匠很巧妙的安排,最后和谐地组成了纹理分明的图案。炎炎夏日,谁在这张踏上,可不叫人舒畅欢欣?
俞锦妍就很喜欢这张软榻,每年夏日,必要搬出来用,回头再叫人仔细收好。莫流采当日撒娇卖乖想叫俞锦妍送了这张软榻给她,不行找工匠再给她也做一个,俞锦妍断然拒绝,说是这张软榻是她哥哥俞琮言心疼妹妹苦夏,特意找了最上等的木料,又去请匠作监最好的师傅亲自动手,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做好的,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片心意,她绝不可能送人。至于说再请人做一张,俞锦妍表示,匠作监的师傅可不是好请的,再说,好木料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莫流采无法,最后也只得算了。
莫含章却很不喜欢这样的奢华。
边境生活从来都是艰难的,北方的环境本来就艰难,贫瘠的土地,恶劣的天气,加上人口不如中原地区繁盛,再有北狄时不时进犯……便是富贵人家,生活也不比中原,更不要说军营里了。
莫含章十五岁从军,迄今为止,已然十一年,未娶俞锦妍时,他是没落的莫家派进军中,希冀可以建功立业的嫡长子,可惜,天下承平年代,要建立军功本就不易,没有后台,便是稍有功劳,也可能随时会被人顶替。这样的日子里,莫含章的日子,自然不可能过得舒坦。
娶了俞锦妍之后,俞家透过关系在军中为他打点,只是北狄来犯,莫含章为了搏取军功,向来是冲锋在最前线,哪个任务艰险困难,他便往哪里去,日子过得,反倒比之前还不如。
再加上等到莫含章懂事时,莫家已经败落下去,莫父为了磨砺他,更是严苛训练他,所有奢靡被认为会消磨人意志的东西,通通都被排除在莫含章人生之外,莫含章的小时候,甚至都没有玩乐的时间,每日读书习武,也就过年过节可以休息一两天。是以,莫含章从来从来,都是简朴的,食物,能填饱肚子就好。衣服,能保暖御寒就好。他一生中唯一奢靡的两样爱好,大概也就只有武将最在乎的马和兵器两样了。
所以莫含章有时候真的很不习惯俞锦妍那种事事要求精致美感的那种喜好,吃个饭,还要求饭菜色香味俱全,卖相稍微差点就不肯下口?这都是什么毛病?!她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食不果腹吗?有那么多美味的食物摆在她跟前,还这般挑三拣四,她可真够金贵的!
还有她的那些华丽的衣服,那些珍贵的首饰,那些奢侈的摆设……莫含章一开始是看不惯,有了朴素简单的秦雪作对比后,对俞锦妍便更添了几分不满。
这会儿轮到自己睡在这样的屋子里,躺在这样的软榻上,莫含章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想要起身下榻,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动作,眼前一黑,险些倒栽倒了去。
“太太!”一声惊叫,莫含章都还没看清楚呢,蓝枝已然跑到了她跟前,焦急地按住他想要站起来的身子,急道,“您这是干什么呢?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们?怎么看着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含章何时被人这么一通追问过,还没来得及回话呢,就被随后跟着进来的一众人吸引去了目光,倒不是来人他不认识——好歹是俞锦妍的丈夫,她身边的几个丫头,莫含章还是分得清楚的——而是被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给吓到了。
蓝晶捧着水、蓝翠拿着绢布、洛儿捧了痰盂,还有惜荷端了水,还有蓝玉领着华儿、凝碧捧了三套衣服,一众人排开站在莫含章跟前,丫头倒是个个鲜活水灵,若莫含章是那好色如命的,这会儿怕不定多高兴呢——偏他不是!当即被这些人的做派给惊住了。
要不是俞锦妍的奶嬷嬷赵嬷嬷突然进来打断了莫含章的惊问,少不得莫含章得露出马脚来。
“蓝枝,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不知道太太刚睡醒的时候会不舒服吗?再说太太现在有了身子,你这么咋咋呼呼的,不是叫她更难受?”赵嬷嬷声音不快不慢,音量也不高,可看着蓝晶的脸色却很严肃,眼神凌厉地在她身上刮了几刀,看得蓝枝低了头,这才回过头来对着莫含章紧张道,“太太是不是又觉得头晕了?这脸色看着不很好啊。”
莫含章已然体会到俞锦妍身子的不健壮、不、是虚弱了,看赵嬷嬷的意思,俞锦妍好像经常会觉得头晕,生怕她的身子有什么不足,便顺着她的话头道:“是啊,有些晕。”还故意偏了偏脑袋,皱起了眉头道,“这晕乎乎的毛病,也忒烦人!”
赵嬷嬷脸上就泛起担忧之色来:“家里奉养的那些大夫可真都是吃干饭的,太太每次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头晕,可这么久了,他们楞就是半点办法都找不到。太医院也是,自打王老太医告老还乡,剩下的那些人,可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当日您有什么不舒服,王老太医哪次不是两贴药就个治好了的?现在这些毛病,过来看了都多少次了,还没给治好。”一边又给她拿了水,让他先漱口,“您先梳洗净面,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蜂蜜水和几样点心,您吃点儿垫会儿肚子,大概能好点。”
要不是她后面那句梳洗净面,莫含章险些把这水咽进肚子里去,默默把快要咽进喉咙又给吐出来,蓝枝拧好绢布过来要给她净面的时候,莫含章还是没忍住偏头避开了她要帮她擦脸的动作,拿了绢布自己动手。
索性蓝枝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神色也一如既往,莫含章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俞锦妍那女人,不是真的连脸都要别人帮她擦的。
漱洗过,赵嬷嬷指着那几套衣服问莫含章:“太太喜欢哪一套?外面天气正热,这几套颜色清爽,很称太太的肤色。”
莫含章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的,淡绿上衣,浅碧长裙,也很不错啊,不过一个午睡,何必还要麻烦多换件衣服?便摇了摇头,道:“懒得挑,就身上这套,我不换了。”
赵嬷嬷却不赞同:“这可不行。老爷才吩咐了,晚上要摆家宴好好庆贺您怀有身孕呢,等会儿太太还得见那些管事嬷嬷,好回厨房、外头赠米施药的事,还穿着上午这一身,可不像样子。”
莫含章见立着的几个丫头也是一脸理当如此的模样,生怕再坚持下去会被瞧出不对劲来,便也算了,随意指了一件衣服:“就这套吧。”又问赵嬷嬷,“你说老爷、他吩咐要摆家宴庆贺什么?赠米施药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赵嬷嬷难掩满身喜气,乐滋滋道:“说起这事啊,太太,我正要跟您说呢。您这次有喜,老爷看起来可欢喜坏了,从这里出去后,就下令给下人赏一个月月钱,还加菜,又说要给孩子祈福,到外头去赠米施药,后来见了老夫人,还说要摆家宴庆贺!”看着莫含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太太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在这府里熬了五年,可算是有自己的孩子了。”
蓝枝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