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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在你的抽屉里呢,”我说,“我把你的珍珠拿出来时看见过它。”
在生命中的短短十几年里,我一直被两个姐姐所支使,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口红不在抽屉里,我刚瞧过,那里找不到口红。”
虽然爸爸为我们三个都配上了眼镜,但奥菲莉亚一直不愿意带上她的那一副。我的眼镜比窗玻璃小不了多少。我在实验室里总会带上它,用来保护自己的眼睛。别的时候,我只有在希求让别人同情我时才会用上它。
奥菲莉亚把两只手掌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旋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把勺子伸进第二碗维他麦粥里,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我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以下这段文字:
1950年6月2日,星期五,上午九点四十二分。实验对像表现正常,但是略显暴躁。
(她一直都会这样吗?)继续观察未来十二小时到七十二小时的表现。
我可以等下去。
莫利耶夫人个子矮小,头发灰白,身材浑圆,长得像块磨刀石一样。我想她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A。A。米尔尼(注:英国童话诗人)诗中的某个人物,此时她正在厨房里制作着流脓的胶质馅饼。和往常一样,她在狭小杂乱的厨房里艰难地操持着手里的那个超大号炊具。
“哦,弗拉维亚小姐,你正好过来了!亲爱的,帮我关一下炉子好吗?”
但是还没等我想到合适的应对方法,爸爸已经出现在了我身后。
“弗拉维亚,我要和你说句话。”他的话像深海潜水者的步伐一样重重地击打着我的心房。
我瞧了瞧莫利耶夫人,看她如何面对这种场面。通常她只要看到苗头不对,就会溜走。只要爸爸稍微提高一点声调,她就会把自己裹在毛毯里不肯出来,直到她丈夫来接她为止。
第一部分 第7节:馅饼的秘密(7)
她轻轻关上了炉门,好像它是由沃特福德水晶做成的一样。
“我该走了,”她说。“午饭在暖炉里。”
“莫利耶夫人,谢谢你,”爸爸对她说,“我们会热好的。”我们总是能把饭给热好。
她打开厨房的门,然后突然像只被逼上绝路的熊一样发出一声尖叫。“哦!我的老天啊!德卢斯上校,你一定得原谅我。但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我和爸爸不得不往外挪动了一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躺着一只鸟,一只尖尾沙锥——不过它已经死了。它那僵硬的翅膀像史前的翼手龙一样张开着,两只眼睛上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膜,那只又黑又长的鸟嘴直指向天。鸟嘴上有样东西在清晨的微风中舞动着——那是一页小纸片。
不,那不是什么纸片,那是一张盖了邮戳的邮票。
爸爸弯下腰,凑到前面探察着死鸟的情况,接着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突然用手扣紧自己的脖子,双手像秋天里的白杨叶一样不住地颤动着,面容一片灰白。
2
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我的脊梁骨突然感到一阵冰凉。一时间我还以为他像那些经常坐着不动的人一样突然心脏病发作了呢。前一分钟父亲还在叮嘱我吃饭要细嚼慢咽,后一分钟就在《每日电讯报》上读到了这样的文字:
弗灵顿教区的卡尔德伍德?雅比斯,突然在14日星期六那天心脏病发作身亡。卡尔德伍德时年五十二岁;是雅比斯家的长子。……(中略)留下安娜、黛安娜和特里安娜三个女儿。
卡尔德伍德?雅比斯和他的先人像玩偶盒里的小人一样突然升天而去了,留下几个悲痛欲绝的女儿。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们不得不自己照料自己。
我不是已经没了妈妈吗?爸爸可不能再跟我开这样低级的玩笑了。
他究竟会不会死?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他一边把手伸向门前躺着的小鸟,一边像拉货车的马一样粗重地呼吸着。他的两根手指像颀长的白色镊子一样晃晃悠悠地把邮票从鸟嘴上夹了下来,然后飞快地把打着齿孔的邮票塞进背心口袋里,竖起的食指颤抖地指向门口的鸟尸。
“莫利耶夫人,赶紧把那东西扔出去,”他的声音完全和平时不一样,像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德卢斯上校,你饶了我吧,”莫利耶夫人说。“德卢斯上校,你还是饶了我吧,我不敢……我是说……”
但此刻爸爸已经出了厨房,像货运机车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蹒跚着脚步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当莫利耶夫人用手掩住口鼻去拿簸箕的时候,我已经悄悄溜进了自己的卧室。
巴克肖的卧室都很大,像齐柏林的飞机库一样暗淡无光。我的卧室处于建筑的南翼——我们都把它称为塔尔翼,是整幢宅子里最大的一间卧室。房间里贴着的早期维多利亚风格的墙纸(主色调是深黄色,上面飞溅着像血迹一样的星星点点)让它看上去比实际面积还要大:一间庞大、冰冷、四处漏风的破房间。即便是在夏天,从门口的床边走到窗旁的脸盆架也会让横穿南极大陆的史密斯爵士胆寒。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常常不洗脸就直接爬上四柱大床,把自己裹在羊毛毯里。我可以双腿交叉着坐在床上凝思遐想到目前为止的生活。
我产生过许多千奇百怪的奇思妙想。有次我想到用黄油刀从房间里的深黄色墙纸上刮下一块做样本。我记得达菲曾经张大着眼睛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一本A。J。克罗宁的小说,小说里有个人物自从住进一个房间以后,身子骨日渐虚弱,没多久便离世而去了。后来发现房间里墙纸的主要原料竟然是砷。于是我满怀希望刮下一块墙纸带到楼上的实验室进行分析。
第一部分 第8节:馅饼的秘密(8)
感谢上帝,用不着使用复杂的马希氏试砷法我就能检验出砷的成分。我先把样本转化成三氧化物,然后和乙酸钠一起加热产生卡可基氧化物:它不仅是已知的地球上毒性最强的物质,而且能释放出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刺激性气味,像腐烂的大蒜一样发出臭气,却比大蒜还要糟上千百倍。这种气体的发现者庞森(以喜欢烧东西著称)指出,吸入一丝这种气体就会使你四肢麻木,更严重的是,你的舌头上还会蒙上一层黑黑的东西。上帝啊!你的能量是如此地高深莫测啊!
从样品里没有找到砷的成分,大家可以想到我当时是何等地沮丧:经检测,墙纸的主要成分是一种简单的有机染料,很可能是从最常见的山羊柳或其他无害却非常令人厌烦的植物中提取的成分。
不知为什么,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爸爸身上。
爸爸站在厨房门口时,什么东西会让他感到如此害怕?我在他的脸上看到的真是恐惧吗?
是的,看来没错。除了恐惧,那不会是别的任何情感。我对他发怒、不耐烦、疲倦、不开心时会是何种表情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些表情会像徘徊在英格兰群山上瞬息万变的云层一样渐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至少我知道他不会害怕一只死鸟。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残杀圣诞肥鹅时的光景,他像东方的刽子手一样把刀砍向肥鹅而不眨一下眼睛。什么会让他感到如此害怕呢?是那些散落的羽毛还是沙锥那对空洞无物的眼珠?
至少不会是那张邮票。父亲对邮票的爱甚至超过了对我们这三个女儿的爱。对他来说,比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更为宝贵的也只有哈莉特了。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哈莉特已经死了。和门口的那只沙锥一样,妈妈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会是让他感到如此恐惧的原因吗?
“不!不!离我远点!”从打开的窗户传进来一连串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抛开毛毯,从床上跳了起来,跑过房间来到窗户前,俯视着楼下的菜园。
道奇尔正站在菜园里,身体紧贴着菜园的边墙,黝黑、粗糙的手指平铺在失去光泽的红砖上。
“别走近我!离我远点!”
道奇尔是爸爸请来做杂役的人。他现在正独自呆在菜园里。
我必须得承认,莫利耶夫人曾经偷偷地告诉过我——道奇尔在被称为“死亡之路”的泰缅铁路经历了十三个月的强迫劳动之后,又在日本战俘营里呆了暗无天日的两年,终于活着回来了。据说,他在铁路上工作的时候,还曾经被迫生吃过活老鼠呢!
“亲爱的,尽量离他远点,”莫利耶夫人不止一次地告诫过我,“他的精神有点不正常。”
我看见他站在一块黄瓜地里,一簇过早花白的头发竖立在头顶上。他的眼皮一动不动,像是对阳光毫无反应。
“道奇尔,别害怕!”我大喊着,“我马上就过来。”
开始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我的喊声,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脸像向日葵一样慢慢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屏住呼吸,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何种举动。
“道奇尔,等在那!”我大声叫喊着,“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他突然全身一软,仿佛手里一直拿着根通了电的电线,电流突然在刹那间消失了一样。
“是弗拉维亚小姐吗?”他的声音发着颤,“是你吗?弗拉维亚小姐?”
第一部分 第9节:馅饼的秘密(9)
“我马上下来,”我说,“我一会儿就去你那边。”
我手忙脚乱地冲下后楼梯,一个箭步闯进了厨房。莫利耶夫人已经回家了,但是她做的胶质馅饼却还晾在打开的窗户边。
他需要的不是什么馅饼,我私下里这样认为。道奇尔现在需要的是喝的东西。父亲把他的威士忌牢牢地锁在书房的书架上,连我这样的机灵鬼都不能接近那里半步。
我幸运地在餐柜里发现了一罐冷牛奶。我把牛奶倒进高脚杯里,然后跑进了菜园。
“喝点这个吧。”说着我把高脚杯递给了他。
道奇尔双手捧着高脚杯,盯着它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面前的这杯牛奶。接着他颤抖着双手把杯子放在嘴边,一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最后他把空杯子还给了我。
一时间,他的身上好像缀上了一道幸福的光环,像极了拉斐尔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