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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鲜血灌溉的复仇大战:九州志·葵花·玄之殇陨 作者:江南 等
葵花白发抄·龙雷 一(1)
月栖湖,安邑坊最贵的妓馆之一。
不像那些价钱便宜的地方,这里只招待达官贵人,所以没有喧闹的大厅,进门就是一条狭窄的步道,两边都是雕花的榧木门,旁边的木牌上用墨笔写着“雪浓”、“伐柯”、“中山”、“朔月”一类的曲牌名。看似一模一样的榧木门,推开来各有天地,每个房间的装饰都不同,有的是晋北的简约,有的是南淮的奢靡,有的则效仿帝都公卿家,用具字画都是真品,还有的看起来像是北陆蛮人的帐篷,满地铺了丰厚的皮毛,女人弱不胜衣地趴在皮毛上,抱着靠枕,媚眼如丝。
厚实的门和墙把里外完全隔开,对着走道也不设窗,所有的声色都被锁在小屋里,只供那些贵客消遣。
苏铁惜一身小厮衣裳,端着个盛满酒的锡壶,沿着楼梯级级而上,听着步道里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他登到最高处,停在走道尽头的门前。这扇门比其他的门都要厚重和精致,雕着千万朵盛开的细花,旁边的木牌上是“棠棣”二字。“棠棣”这屋是整个月栖湖里最大也最奢华的,天女葵初来月栖湖的时候这几乎是她独占的房间,苏铁惜每每上酒,推开门就听见琴声袅袅。
苏铁惜扣了扣门,推门而入,没有琴声,只是一片死寂,可屋里坐满了人,清一色的男人,每人面前一张小桌,桌上只有清水。
“关上门,你来晚了。”中间主座上的年轻人冷冷地说。那个人看起来年纪和苏铁惜差不多,一身华贵的青袍,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束起在头顶,几缕凌乱的发丝也不收拾,垂在眼前,遮掩了他的眼神。苏铁惜第一眼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手,那个人端水杯的手上有七枚质地不同的戒指,动静之间光芒刺眼。
苏铁惜点点头,把自己胸口的铭牌摘下来挂在门外,而后把门紧闭。这是告诉其他小厮这屋有人伺候了,不要贸然闯入。
“坐在我身边。”一身白衣的师范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他在屋里仍旧戴着斗笠,斗笠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他像是这屋里唯一一个注意到苏铁惜的人,其余的男人有的半阖着眼睛,有的看着自己的手,有的低头喝水,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或者说,什么都不做。
“苏家,苏秀行。”主座上的年轻人撩开遮眼的发丝,瞳子里仿佛有刀光一跳。
“诸位不必自我介绍,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名字,你们做过的事,你们能做的事,一切。你们可能还互不相识,也有可能是从小的朋友,但是不要说名字,更不要打听如今各自的身份。”苏秀行冷冷地说,“你们都是本堂最出色的刀,刀只需会杀人,无需知道很多。”
“是。”只有一个人含笑应了,依然是苏铁惜的师范。
“苏徽,有些话我不需要别人回答我。”苏秀行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任何人,好像在座的都不值得他看。
苏徽再次笑了,却没出声,转向苏铁惜,竖起一根手指封住了嘴唇。
“我年轻,资历浅,没杀过多少人。”苏秀行接着说,“但是我召你们来,不是因为我是唐公爵的表弟,而是我代表苏家,带着老爷子的手令。你们心里或者不服我,可别露出来,我年纪小,脾气不好。”
没有人说话,男人们依旧把目光投向不同的地方,喝水的仍旧喝水,看手的还在看手,阖眼的也没睁开。
“你们从前听命于不同的人,但是从我进入帝都开始,直到我离开,天启城里只有我说话,你们照做。”
葵花白发抄·龙雷 一(2)
“这样的事以前没有过。”座中一个男人冷冰冰地说。他刚才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此刻抬起了头,却不是看向苏秀行,而是直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方面浓眉的男人,那个男人一直在喝水,却一直没添水,按照他这么喝,那杯水早该喝干了。
“这几年来很多事以前都没有过,过去几十年里我们杀的人比不上这几年的零头,本堂过去几十年里死的人加起来,包括老死的,都没有这几年死的人多。”苏秀行冷笑,“龙夏,是不是?”
喝水的男人龙夏默默放下杯子,扭头看着苏秀行,浓眉不悦地皱了起来,“刚才春山君说不要提彼此的名字。”
“我是说你们,不包括我自己。”苏秀行说。
“带着一份老爷子的手令就可以这样嚣张?”龙夏摇头,“春山君,那就实话实说,我们并不介意你年轻资历浅。可任谁也不敢这么嚣张地做人做事,几百年来本堂都有一套做事的方式,每把刀都有固定的联络人,合起来就是蜘蛛网,哪一根丝线出了问题就切断,谁都可以被牺牲掉,除了老爷子自己,他是我们这张网上唯一的蜘蛛。可如今看春山君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的丝都收到自己手上,那么春山君是要当我们的蜘蛛,我们大伙儿得全力保护春山君,如果春山君落入辰月的手里,受不住刑罚把我们都供出来,本堂在天启城里的势力就毁于一旦。是吧?”
“龙夏,天启城里龙家的好手,有多少人在你手下?”苏秀行并不回应,换了话题。
龙夏不明白苏秀行的意思,沉默了片刻,“七个。”
“我早就听说龙家家主很赏识你,居然给了你七个人,果然真器重,在天启城的龙家人里,你大概能排进前三?”苏秀行还是直视前方,“你是个有地位的,是不是觉得我来这里抢了你的风头?”
“我为家族出过十三次刀,杀过四十七个人,受伤无数,命是刀下捡回来的,所以有今天的风头,我的风头硬得和刀一样,不是一般人能抢走的。”龙夏说着抖开了袍子,把两只袖子在腰间系紧,露出野兽般的身躯,筋肉紧得像是铁块。他虎一般扫视众人,端起面前那杯水一口饮尽,冷冷地说,“没有酒,为什么?”
屋里回复了寂静,呼吸声都轻了许多,所有人都在扫了一眼龙夏的胸口之后立刻挪开目光,有几个人脸色微微泛白。龙夏的左胸原本罩着一块纯银的护心甲,脱下袍子的时候,龙夏也摘下了那块护心甲,露出一个漆黑的洞,横着两根肋骨,隐约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
那只能是龙夏的心脏。
银质的钩子穿入肌肉把肋骨勾连在一起,时间已经不短了,钩子和肌肉完全长合在一起。看到这样一个伤口,不知该惊叹那次受创之重还是惊叹疗伤大夫的手段,那是把已经塌陷的半边胸膛用金铁重新架了起来,把死人从地狱里生生拉了回来。
“我听说过阴家那次手术,至今阴家家主还借此夸耀阴家医术之高。”苏秀行居然笑了,“我原来还不信,现在看来不得不信了。”
龙夏把杯子扔到地上,重复了一遍,“没有酒,为什么?”
“只是我不太喜欢喝酒而已,”苏秀行转向苏铁惜,“小铁,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端了一壶酒?给龙家这位前辈倒上一杯。”
苏铁惜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苏秀行会称他为“小铁”,他听说过这个声名显赫的春山君,身兼本堂精英和世家公子的身份,苏秀行在天罗中的地位无可比拟,他又是个傲气之极的人,按说不该对于苏铁惜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杀手有兴趣。他起身端起托盘,走到龙夏的桌子前,拾起杯子,放回龙夏的面前,要给他斟酒。 。 。。 想看书来
葵花白发抄·龙雷 一(3)
“换一个干净的杯子!”龙夏扬眉呵斥,“脏了的杯子怎么用?”
苏秀行那张俊俏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他原本慵懒地枕在靠垫上,此时却猛地收紧身体,微微离开了垫子,举杯的手凝在半空中。龙夏心里冷笑,转头看向苏秀行。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瞄着苏秀行,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水有多深,龙夏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在挑战苏秀行的权威,他要的就是苏秀行发怒,发怒的人就有破绽。
但是一个白色的人影忽地就站到了龙夏和苏秀行之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他细瘦的身躯在双方凌厉杀气的夹击之下,显得越发得孱弱,却又如狂风中的瘦竹那样弯而不折,把一切压力都自己吞下了。苏徽站直了,微微一笑,迈着缓步走到龙夏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把一只白瓷杯奉上,“这是我的杯子,尚未用过,是干净的,我以命担保。”
龙夏只能看见苏徽斗笠下的半张脸,但那半张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诚恳。
龙夏微微收了气焰,“苏家确实有了不起的人才,你就是如今七卫苏晋安的死敌白发鬼?”
“我只是个守望人,真正的白发鬼是他,”苏徽一指苏铁惜,“我虽说是个师范,手上功夫却比学生差得太多。”
“真正的白发鬼不是那柄杀人的刀,是握刀的人,他是刀,你才是握刀的人。”龙夏举起苏铁惜斟满的酒一口饮尽,不屑地瞟了一眼苏铁惜。苏铁惜十九岁了,还长着一张大孩子的面孔,眼角眉梢甚至有些女孩儿的俊俏,眼帘总低垂着看向地下,还穿着一身妓馆小厮的衣裳,也没佩刀。龙夏刚才呵斥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一愣,似乎想转身去拿杯子来。龙夏看不上这种人,根本只是个没脑子的杀人木偶。
苏铁惜把酒壶放在龙夏的桌上,和苏徽一起退回了自己的桌旁。龙夏再一次看到苏秀行的时候,苏秀行又慵懒地枕着靠垫了。
“随时可能死的人怎么能不喜欢喝酒?”龙夏不再看苏秀行,自顾自斟酒。
“我只是觉得喝了酒手会慢一些,手慢一点可能就得早死几十年呐。”苏秀行的声音也温和起来。
龙夏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高,他停止斟酒,举起酒壶大口地痛饮,酒浆沿着嘴巴两边倾泻而下。那是一壶醇厚的烈酒,酒香在整个屋子里弥漫。龙夏饮了一半,高举酒壶,“我敬一下今日在座的诸位,如果不是春山君,我们在这帝都里杀人,可能十年都碰不上一面。想起来我们这种蜉蝣一样朝生暮死的人,聚在一起怎么能不大口喝酒呢?”
他把壶里剩下的酒泼向自己的左胸,所有人都微微战栗,仿佛那冰冷的酒浆是倾入了他们的胸膛,和热血混在一起,辣得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