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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梦魇,在我有生之年不能忘却。即便多年以后,每当我关灯,熄灭光亮,眼前总是会浮现出这个场景。
这是心灵被撕裂后无语的痛楚,是混合震惊和战栗的畏惧。这一刻的所见,日后的所忆,都是命运在我灵魂上刻的永恒烙印,让我此生永无宁日。
我们随着埂子的灯光慢慢仰起脸,却依然看不到尽头。埂子大口喘息了几声,回头问谭教授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能解释一下吗?”
在我们面前,在这地下千米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棵巨树。
它已是死树。那些弥散的枝桠恍如亡灵的手指,深深插入岩壁,举向高空,伸向虚无的空间。在这棵枯树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白骨平原。这些人骨覆盖在粗大而让人震撼的树的底部,像是那些青葱草原上奔腾的白云,浩瀚恣意的铺陈至我们视线的边际。
我顿时明白了老魏曾经看到微光的原因。这些微光不是来自生命的光明,而是死亡,无边无际的死亡。
“是真的!”一向胆小的陈伟此刻却一反常态,兴奋得手舞足蹈跑向巨树边,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是真的,树死成舟!这一切都是真的!这里才是真正的死亡殿堂!”
他回头向我们语无伦次的喊道:“你们知道吗,我终究会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所有曾经蔑视过我的人,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
“陈伟,”谭教授皱了皱眉头,“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来自周谦的那张吐火罗语羊皮纸上的记载?”
陈伟的手高高举起,指向头顶,“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就在我们头顶的地表,是小河墓地遗址!真正的死亡殿堂,在小河墓地之下千米深处。不仅如此,只有到达死亡殿堂,才能找到他们的重生之所。”他的眼眸异常明亮起来,在黑暗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周谦这个疯子,他曾经身怀异宝而不自知。我太幸运了,上天是眷顾我的,注定要我成为这世界的王!”
20101128 20:01:00
他在树下跪了下来,闭上双眼,仰脸向天,空中喃喃像是在祈祷,又像是狂喜的自语。
“我看又要疯一个。”老李叹了口气,悲悯的看着陈伟。
老魏摇摇头,“未必。我看陈伟比我们任何人知道的都多,他正一步步验证了他从羊皮纸上得知的信息。我觉得这后面还有更让我们惊讶的东西。”
李大嘴的眼神骤然闪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急促道:“梁珂第一次看到藏有羊皮纸的黑布包是在409。但是这黑布包是从何而来,周谦从未说过。老魏,你记不记得在金坛时,那天凌晨四点我在帐篷里醒来,发现周谦又到黑衣荒墓那儿去了。现在看来,他独自到荒墓那再次发掘,一定是从墓里得到了这张羊皮纸。可恶,当时我们怎么没发现……”
老魏的眉头皱了起来,深思道:“这黑衣墓主一定与古墨山国的生死乃至整个北疆先民的历史有至关重要的联系。她必定是掌握核心秘密的祭司……可是黑衣墓不止一个,这是为什么呢?难道……”
“这是因为守护这个秘密的祭司,”一直静立在旁的谭教授开口道:“不是一个人。她们一定是代代传承的守护者,古墨山国其实从未真正死去。而她们守护的秘密,就是我们探寻的谜底,是指引我们走到这里的线索。”
谭教授向前走了几步,她瘦小的身影站在白骨平原之前,枯死的巨树之下。她的身影让我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这里并不是满目苍夷的死亡之地,而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微风拂过脸庞时温润而柔软。绿意盎然的绿洲上,手持木桶的女人去河边打水,孩子们兴奋得尖叫着在树下跑来跑去,追逐着飞鸟。那些幸福而甜美的瞬间在时间之流里荡漾满溢,徘徊在让人流连不肯醒来的梦境。
“走吧,上去查看一下。”老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陡然惊醒过来。光与绿树骤然消失,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和一棵诡异出现却已死亡的巨树。
再向树边望去,一切荡然无存。庞大伸展的枯枝下,依然是一望无际的人骨。它们阴森而白亮,仿佛被时间吞噬咀嚼后吐出的渣滓。
2010125 20:29:00
枯树高过三十米以上,树冠范围达百米,树身直径在十米左右。我们无法解释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这样一棵巨树,它违反了最起码的光合作用原理。从树根深入岩地的情形来看,这棵树在此地曾经以某种方式生长了相当长的时间。
窦淼用小刀在树皮上小心的刮下一片,用塑料袋装好放入口袋。他的手指在树干上摩挲不已,陷入沉思中。
李大嘴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过来,声音中满怀着悲观主义,“兄弟,别取样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
他的手在树干上拍了拍,感叹道:“处处出乎意料,事事无法解释。要是我真能活着出去,一定改行——不做考古,不做古生物研究,就在S大门口开个摊子专卖假古董。”李大嘴伸手撸了撸头发,“我要弃暗投明。”
李大嘴和窦淼在树边说话时,我和老魏以及谭教授已经开始俯身察看白骨的遗存状况。我们抽检了几具尸骨,基本都已不成形,不似外力破坏,而是骨头的自然散落。从骨骼形态来判断死者年龄,各个年龄段都有。尤其是当我在骸骨中发现一具小小的幼儿尸骨时,心情悲伤而沉重。
老魏扶了扶眼镜,轻声感叹道:“这像是一场浩劫。”
他手指移动的时候,带动了另一只手中的电筒晃动。在手电光掠过面前白骨的刹那,我意外到了一个异常情况。我没理会老魏哀婉的心情,从他手中夺过电筒,向骨堆中照去。
一截竖在骨堆中的肱骨被我拾取起来,从骨骼的生长度来看,这应当是一个10~15岁左右未成年人的骸骨。
我正要将肱骨递给谭教授察看,忽然听到李大嘴“啊”的一声大叫,在我们身处的这诡异场景中显得突兀而让人心惊。
我们转身望过去,李大嘴正呆呆的站在树边,连一向玩世不恭的窦淼也呆立在那里。老魏想缓和一下气氛,干笑道:“你没事别一惊一乍,我们没被困死在这里,倒要被你吓死了。”
老李的脸上是震惊和迷茫的神色,他缓缓伸出手,颤巍巍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埂子等人围了过来,以应急灯为中心形成了一圈人影。
老六低头看了看李大嘴的手心,咧嘴道:“不就是点皮外伤,流了点血吗?”
小飞人单纯而热心,连忙准备从包里找纱布。他手忙脚乱的寻找时才想起,我们的装备和包裹都留在崖边严叔那里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道:“暂时没纱布。”
老李摇摇头,“不,我没有受伤。我刚才是——”他迷茫的目光移向巨树,颤巍巍道:“我摸了这棵树。”
李大嘴手心的血液呈黑红粘稠状,看上去有些恶心。老李的话音刚落,应急灯和手电筒的光立刻全部都集中到巨树身上。交织起来的光线映亮了巨树的一部分,苍老枯败的树皮像是一张张狞笑崩裂的脸,紧紧贴在树干上。
窦淼有些迟疑道,“刚才……我刮了一小块树皮下来做样本。”
灯光已经找到了窦淼取样的地方。依稀可见,那块破损的树皮处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古树的泪水,又像是一个隐晦的诅咒。我们站在树边,肃穆无声。这棵树曾经生长在千米地下,极大繁盛后又枯死。在它的身畔是铺陈无边的白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何能想象到这样一幅无法解释的场景?就算亲眼所见,又如何能解释这浩瀚诡异的场景?
埂子抓了抓头发,在树干前来回踱了几步,开口问道:“你们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这,这他妈是扯淡!值钱的墓葬没见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怪事不断!陈伟!”
陈伟听到埂子叫他的名字,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问道:“什么事?”
埂子拔出手枪,快步走到他身边,抵住他的额头:“这次我不跟你演双簧戏,咱们来真的。我不管你的羊皮纸是偷来抢来的,你他妈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伟的双手举起,目光闪烁了一下,“我……”
埂子的保险打开了,咔哒一声,让陈伟又颤抖了一下。
“其实羊皮纸上所记大都语焉不详,且有很多生僻字无法辨认。”陈伟磕磕巴巴道:“我,我只能读懂大概。”
埂子摇了摇头,沉声道:“别玩花样,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这棵树是用血肉滋养的死树!”陈伟翻着白眼,看着头顶扣在扳机上的埂子的手,快速说道:“羊皮纸上的记载说,死神降临了古墨山国,死亡不断发生,最终国度灭亡。掌管重生的祭司,与上天做了约定,他们将死者堆积在死树边,将灵魂寄居在这树中。守护重生契约的祭司们则再次四方行走,确保时机来临时能够有幸存的祭司后代回到这里,实施复生的法术。古墨山国的居者,就是小河墓地和古墓沟墓地建造者的后人。”
“这些祭司果然不止一个人,她们是一个群体,并且将这个守护秘密代代相传?”魏大头扶了扶眼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祭司果然不止一个人,她们是一个群体,并且将这个守护秘密代代相传?”魏大头扶了扶眼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陈伟点点头。
老魏转向李大嘴,“这就解释了……”
李大嘴点点头,接口道,“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金坛能挖到一个黑衣墓。四方……她们是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走的么?”
土豆打断了李大嘴的话,“别问这些没用的……陈伟,这么说重生是真有这回事?”
陈伟点点头,看着埂子几乎哭了出来:“是的。而且重生的圣殿,就在这地下。如果埂哥您杀了我,就再也不能去重生的圣殿了。那里才是古墨山国财富的存放地。”
埂子思忖了片刻,终于缓缓放下了手枪。陈伟一下子跌坐在地,喘息不已,满头的冷汗。
“带我们去重生圣殿。”埂子的声音冷冷响起。
陈伟这回是真的哭了出来,“我不知道重生圣殿在哪里,真的不知道。羊皮纸上的记载说,到了死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