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汤泉行宫在孝陵附近,离京城数十里路,车马辘辘间只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跳下出去直奔荣兴斋。
“皇帝,听说年一过,小承瑞就有些不舒服,究竟什么毛病?”太皇太后这一天泡过温汤,由康熙亲自搀扶着在行宫中散步。
“有些咳嗽吐奶。太医看过,大约是着了些凉。孙儿已经命人将承瑞送到坤宁宫去了,有皇后亲自看护着。”康熙微笑道:“老祖宗放心吧。”
“自承瑞之后,宫里有两三个都没养住。现在承瑞又是三灾八难的,我难免不忧心呢。”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她真的有些显老了。
苏麻拉姑与我一同站在廊下,此时笑道:“老祖宗就是操心啊,皇上还不到二十呢,今后您的重孙子还能少得了?”
“是!”太皇太后笑道:“我是瞎操心!只是这次来温泉,也该带着几个服侍的人。”
康熙与搀扶着祖母走在初春阳光下,微笑道:“孙儿侍奉老祖宗休养,带她们过来也是添乱。”
“虽说选了两次,到底没有你称心的。”太皇太后笑道,“也就是索丫头还罢了。我有时候就想啊,若是猴儿丫头在,你就如意了。”
康熙不语,只是默默。我心中只得叹息一声。忽见月洞门处梁九功急切的朝我打手势,我忙过去轻声道:“怎么了?”
“宫里来人。”梁九功急道:“承瑞阿哥出喜了!”
康熙亲自搀扶着太皇太后进了寝室,请安退出,我才急急上前,正要说话。康熙朝院门示意,“出去说。”
我们一径走远,才道:“宫里说承瑞阿哥出痘,已经挪出宫,隔在东华门外。”
康熙缓缓坐下,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要回老祖宗么?”梁九功轻声问道。
康熙一手捧住额头,疲惫道:“老祖宗的病才刚好些,先别告诉。”
“那皇上回宫么?”我试探道。
“朕若回去,老祖宗必定就知道了,年迈之人,只怕病情又要反复。”康熙起身,蹙眉道:“朕先不能回去。”
我看着康熙的背影,轻声道:“奴才出过痘,还是奴才回去看看吧。”
康熙点头道:“你去吧。朕也好放心。”他说着,用力揉了揉额头,颓然坐倒。
“格格,车还没套好呢。”跟随康熙来汤泉行宫的是曹寅,他已经是御前侍卫。
“别套车了。”我系好斗篷,命他:“我骑马,还快些。”
有侍卫牵过一匹鞍辔齐全的红马来,我翻身上马,几个跟我一同回京的侍卫也都各自上了马,扬鞭而行!
又来到了避痘所窄小偏僻破败的庭院。院中几位太医出出进进,廊下炭炉上熬着药汤。我滚鞍下马,累的几乎瘫倒在地,两个坤宁宫的保姆嬷嬷架起我来,哭道:“格格来了!我们阿哥……”
“别哭!”我喝道,“你们老嬷嬷都哭哭啼啼的,旁人还如何撑得住!阿哥怎么样了?”
有一人擦着眼泪道:“不好啊!痘都出不来,浆也灌不满……”
我耳边嗡嗡的响,这么熟悉的话,当初仙儿在此时我已经听过一遍了。
小承瑞躺在保姆的怀里,已是奄奄一息,脸上身上的斑斑红疹都隐伏在皮肤之下,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太医!太医!”我站在屋门口叫道,“怎么样?”
一个白发苍苍的五品御医上前来,摇头叹道:“怕是留不住了,顶多还有一两天的光景。”
我气喘还不均匀,忽见院子中间架起一根高杆,“这是要立旗杆么?”
保姆嬷嬷点头道:“实在没办法了,已经请了萨满。”
我叫过一个侍卫,“去行宫告诉皇上,就说阿哥要不好了。”
小承瑞大约不是太子。我模糊记得康熙的第一任皇后生下太子便即去世,看来这孩子命中注定是要死的。
黄昏时分,院中烧纸焚香,众人伏地祷告,祈求小皇子能够平安的活下来。
浓重的夜色中,一切都寂寂无声。院中唯有药炉汩汩的开着,虽然小承瑞不可能吃进一滴药汤。房中的嬷嬷们偶尔会传出一声低浅的呜咽。我看着她们昏昏然的各自伤心,自己悄悄走出院门直奔马厩。
“哈哈珠子,去找你的玛法吧,去找你的玛法吧……”马厩边上,有人在施施然的哼着儿歌。
“萨满太太,你在唱歌?”我看到身前那个被月色笼罩的身影,“承瑞阿哥就要找顺治爷去了。”
“咱们满人入关,最怕的就是痘症。天花娘娘疼谁不疼谁,一出了痘就都明白了。”萨满太太轻笑道。
“天花娘娘疼我。”我冷然笑道,“也疼你啊。”
“小皇上真是看得上你,哪儿都有你!”萨满太太冷笑。
我上前去解缰绳,冷笑道:“彼此,你也一样。”
“你干什么去?”她看着我牵出马来,笑问我道。
“去给周世显报信儿!”我将早就准备好的麻布一一包裹在马的铁掌上,“找他想办法救平姑姑。”
“你究竟怎么会认识他的?”萨满太太凑近我问道,还一边帮我抬着马蹄子,“算啦,你别说了。快去吧,但愿他还在北京,早点了结,可别等着太皇太后和小皇上回宫。”
“嗯。”我翻身上马,从她手中抄起了马鞭子。
策马到了棋盘街,时辰已近定更,白天喧闹的街市此时冷清的吓人。黑暗中,我摸索到荣兴斋的大门,门板齐齐的上着,连条缝隙都没有。
“砰砰砰”!我砸着门窗,响声回荡在寂静街市上,声声惊心动魄。
敲了半天,我才猛然醒悟:周晚啊周晚,你为什么总干这样没谱的事儿呢!?他们早就该离开这里了!周世显与姚光汉是什么人?他们会在这里等我杀回来吗?
我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回身上马。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忽然□的马一声长嘶,扬蹄立了起来。我并无分毫准备,飞身被掀下马去。
眼前一片漆黑,正要大叫一声,忽觉身下软软的并未着地,原来我被人拦腰接住,“谁?”我按着心口惊问。
“周姑娘,来找我?”谢天谢地,他是姚光汉!
“我找你师父!”我跳下地来,狠狠的推开他,“你师父人呢?”
“师父不在京中。”寒冷的初春深夜,姚光汉只穿着一件单袍,显然是刚刚披衣起身出门的。他立在寒夜中没有丝毫畏缩之色。
“什么时候回来?”我急问道。
“你有什么事?”
“快说!”
“不知道。”姚光汉牵住我的马,从地上拾起马鞭,“若是你有要事,我便派人去找找他。”
“你还敢住在这里?”我回头问道,“不怕我带巡捕营来?”
姚光汉笑了几声,“姑娘既然说了不会告发,姚某自然安心。何况你肯帮我师父的忙,他老人家也不许我再动你。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若你果真是汉人,咱们大可以交个朋友。”
“你师父是何人?”我上了马,拨马回头问道,“你若当我是朋友,便告诉我。”
姚光汉拉住辔头,笑道:“家师身份非比寻常,恕我不能奉告。”
我心中了然,正色道:“有件事只能告诉你了。你若能找到你师父,千万请他回京来一次……”
“姑娘请讲。”
“转告你师父:长平公主还活着,囚禁在西苑养蜂夹道。这几日皇上不在宫里,西苑的护军也调走了一半,现在唯有镶黄旗半个营兵丁驻守。请他早想办法!”说完,我回马疾驰而去。
不能多耽搁,立时赶回东华门外,心中的忐忑正如同暗夜一般。
“格格!奴才们正找您呢!”我刚进院子,保姆嬷嬷便迎了上来,哭道:“小阿哥直吐白沫,怕是快要不行了!”
我连忙进屋,从乳母手中接过承瑞。他的口鼻都在喷吐白沫,便如搁浅的小螃蟹,“太医怎么说?”
没人回答我的话,她们哭做一片。
“派人进宫,告诉娘娘吧。”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快去!”
“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保姆嬷嬷此时坐在地上,放生哭起来:“我的小主子啊!我可白操了心了!是哪个天煞的带进来的瘟神啊!我的小祖宗啊!”
我盘膝坐在大床上,怀里抱着小承瑞。小家伙,你想你额娘么?你想你阿玛么?你的阿玛怎么会这样的沉稳,他竟然不来看你!
天快亮了,窗外已经灰蒙蒙的。
“格格,娘娘来了!”外边有人大声叫道,“皇后娘娘来了,就在外头呢!”屋中众人都慌乱起来,院里值夜的太医急道:“皇后娘娘千金之体,万不可犯险!若是承瑞阿哥的痘症过给了娘娘,臣等万死不能赎罪啊!”
数个太医齐齐的跪在了院门口,屋中的众人也都出去跪在院中。皇后被容妞儿和元子搀扶着,呆立在大门口。容妞儿紧紧的抱住她,不许她再近前一步。她们身边众人都捧着燃烧的艾草,烟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抱着承瑞缓步走到屋门口,将小家伙举起来,“娘娘!承瑞阿哥在这儿!”我高声喊道,“小阿哥,你叫一声额娘……”
初春的日出这样转瞬即到,不过片刻,红日便从云端喷薄而出。皇后索和鸾背对着朝阳,影子直直拖到了我所在的门槛上。
阴影突然消失,再看时,皇后已然昏了过去。“娘娘!娘娘!”容妞儿与元子抱着她呼唤着,众人架着皇后忙乱的离去了。
承瑞在当天中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到两岁的小家伙,因天花而死。
正文 22、难舍
作者有话要说:
萨满:满洲信奉萨满教,宫中的祭祀多有萨满太太的参与。 “娘娘,您千万节哀。”我跪在坤宁宫暖阁外头,轻声道:“皇上今日就回宫。”
“皇上回来看见您这样,更要伤心的。科尔沁的章嘉活佛已经启程,要亲自为小阿哥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