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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便走,我急忙追上,在她面前行下礼去:“萨满太太,多谢了!”
她却并不停步,两步绕过我,头也不回道:“现在谢我,将来还要恨我呢。”她说完,一路扬声笑去。
下午来到坤宁宫,本想着躲开上午众妃子请安的时刻,谁知偏偏不巧,冤家刚好也在。皇后贴身宫|女元子向我抿嘴一笑,悄声道:“昭主子在里头说话呢,要不您等会儿?”
我也忙放轻了脚步,悄悄道:“也好,我别进去了。”元子招手让我进了旁边的小耳房,端了杯茶道:“娘娘午睡才醒,正给承瑞阿哥绣马褂儿呢。”
我坐了片刻,忽听珠帘悉索响动,皇后与昭贵妃二人出了内室,皇后道:“你只记着,楚儿有天大的过错,你也要看着是乌兰的白事。何况楚儿是乾清宫的人,有了错处皇上自会处置,又或是乾清宫的精奇嬷嬷们按规矩管教,家法不是随便请的。”
昭贵妃不语,皇后又道:“你是自小选进来的,服侍皇上时候最长。当初皇上看着你小,自然纵着你些,如今不比那时候,宫里人越来越多。除去我,你是位分最尊的,也应当最懂得规矩。”
昭贵妃道:“我虽为贵妃,可也是奴才。哪里就说得上尊贵?孝端文皇后、老祖宗与皇太后是都是科尔沁公主,那才是真正的尊贵出身,能垂范后宫的。”
我冷冷一笑,科尔沁公主的身份尊贵,能垂范后宫,偏偏不提面前的皇后。当初鳌拜在时便指斥索和鸾为满洲臣下之女,不配为皇后。
皇后笑道:“你这话说得明白,你为贵妃也是奴才,时时刻刻记住了身份,今后才不吃亏。歇着去吧,皇上在南苑少不了人伺候,你不用过去了。”
我悄悄凑近了门帘缝隙,见昭贵妃扶着侍女的手一径走到殿门口,皇后突然笑道:“瞧你,刚说了你明白。临走也不请个跪安,我虽不讲究,让下人们看了也得说你不知规矩。”
昭贵妃停步一顿,回头蹲身请了跪安,也不等侍女搀扶,迈步就走。
“瞧见了?还说你没规矩。”我给皇后请过安,扶着她坐在炕桌前,听她摇头道,“布南若是有你一半,我就阿弥陀佛了。”
“奴才不敢。”我连忙低头。
皇后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你也别委屈,今后都有我做主,她不敢再找你的后账了。”
我又连忙行礼谢恩,略说了几句别话,我便向皇后请示,要去趟南苑,“慈宁宫苏大嬷嬷说,叫把慧妃娘娘的东西都放在乾清宫。奴才已经收拾好了,略捡了几样要紧的摆在宫里,其余不好存放的,奴才想着先放到西苑书房去。”
“乾清宫里的事都是你安排,自己做主就是。”皇后喝了一口茶,又拿起针线来,“趁这阵子皇上不再宫里,快着些料理了就罢了。”
“嗻!”我心中一笑。
套了三驾车到西苑南海,命这里的小太监们在瀛台上收拾出一间不起眼的静室摆放这些东西。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拾掇,有掌事太监笑道:“格格也闲着,四外逛逛也好。海子上的荷花都开了。”
“是啊,辛苦你们,我可偷闲去了。”我将手中一包碎银子丢过去,便笑着走开了。
中南海湖中大片荷花或盛开芬芳,或含苞欲放,亭亭玉立令人惬意开怀。我无心欣赏,前后看看无人,沿着湖边分花拂柳往南走去。天气晴朗,阳光下已有些热,摘几片荷叶遮阴,只做玩赏湖上风景。
不知道养蜂夹道在哪里。越走人越少,远远地已经看见了朱红宫墙,这便是西苑的边界——内红墙。
再往前走,迎面过来个小太监,他见我的装束,便侧身请安:“姑娘吉祥。”
“吉祥。”我笑道,“你是哪儿当差的?”
“奴才是西苑南门上当差的。”小太监答道。
“哦。那边是什么地方啊?”我随手往南一指,笑问道。
“那边儿是驻西苑的护军营。”小太监指点着,“这一片都是,那边是值房,中间是养蜂夹道。”
果真在这里!我丢了荷叶,疾步向前去。面前是护军值房,人们出出进进皆是佩剑携刀。我立身在一株大柳树后,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不管如何,总要看看究竟!正迈步向前,忽然被人拉住了。
“别去。”
“萨满太太,你也来了?”
“那地方我去不了,你也去不了。”她向我冷笑道,“没看见都是护军营的人?你一个小姑娘能进去?”
“不过去怎么知道平姑姑在不在?”我蹙眉道。
萨满太太冷笑道:“大活人不比死物,怎能藏得不露痕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缕丝线在晃过我眼前。
正是平姑姑用的丝线!这一团线已经劈了十次,细如蛛丝,唯有平姑姑才会用这样的线!
“是她的!这就是平姑姑的!”我握着丝线,眼中不由得迸出泪水来,却又笑着连连向萨满太太鞠躬,“你从哪里弄得?”
她啐了一口,“这里送出来的东西,我全翻过。想起来都恶心。”
心知她定是从养蜂夹道送出的垃圾中翻检出来的,实在佩服她心智细腻敏捷。
“走。”萨满太太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叫我道:“这里守卫严密,不比慈宁宫。知道她还活着就罢了。”
我回望片刻,无奈只得罢了。
“萨满太太,你与平姑姑相识很久了?”我追上了她,探问道。
“不该知道的就别打听。”她瞪了我一眼,眼神冷冷的拂过湖边垂柳。
我诺诺答应。萨满太太是满人,听她口气是知道平姑姑身份的,又为何会如此关心她呢?看了从这个脾气怪异的人身上是不可能知道了。一处石径岔路,萨满太太便要向东去,回头一把提起我的领子,在我耳边悄声道:“想活得久,便不要什么事都好奇。宫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得很。知道了虽觉有意思,却会死的早。”声音如同蚊鸣,刺的耳膜鼓鼓颤动。
我不敢多说一字,忙的点头。
“平姑姑不是平姑姑,我也不是萨满太太。”她嘴角一扬,轻笑道:“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什么楚格格。咱们是一样的人……”她说完,穿入柳树丛中去远了。
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好个怪诞的人。只要平姑姑无事,只要她还好好活着,我便心安许多。
瀛台上的朱楼雕檐掩映在红莲绿藕掩与绿柳丛中,富丽庄严而又娇俏妩媚,夏日清风带着荷叶清香吹面沾衣,我缓步走着,竟有些留恋着一派碧波流离了。
正文 17、生疑
作者有话要说:
明珠的奏折:明珠的奏折是我的演绎,康熙初年的弊病大多根源于天下不统一。三藩势力**于中央存在,对朝廷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与牵制。明珠是后来力主削藩的人。康熙给纳兰看他父亲的奏折,是在提醒他,自己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而纳兰对此含糊作答,是因为当时明珠的削藩意见在朝廷中是孤立的,纳兰在朝政上采取的措施一般是躲避,但他在政治上很敏锐。除明珠的政治立场外,其他都是我的演绎。
吴应熊:吴应熊确实在康熙十年左右的时候回过云南省亲,后来又回到了北京。吴应熊作为额驸在京中,给云南提供了许多朝廷的情报,。这些情报当然是要用钱买的。吴应熊和建宁公主的府邸确实在小石虎胡同。
明永历帝:俗称桂王,他兵败后退到缅甸,被吴三桂弄回来绞死在云南,被认为是吴三桂对大清的又一大功。李定国在海外听到这个消息,不久忧愤而死。转目秋凉,中秋已过。
“皇上,外头凉快的很,天气也好,奴才已经预备下了,您还去西苑么?”南书房中,曹寅放下笔笑道。
康熙端坐书案之后读着奏折,眼也不抬,只道:“不去了。”
“嗻。”曹寅便有些悻悻。
纳兰依旧悬腕临帖,旁若无人。
我命人给他们一一换过了茶盏,便去开了两扇背风的窗子,书房中立时明亮许多。康熙放下奏折,笑对曹寅道:“你看看容若,那才是读书的样子。”
纳兰并不停笔,口中道:“皇上新命科举除八股外需试策论,奴才怕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定要举顺天乡试?”曹寅笑道,“我只以为是说说罢了。”
“那怎么会是玩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纳兰放下笔。
“朕倒要看看,你这十年寒窗,能不能一朝得中!”康熙喝了口茶,起身活动活动,“明年你便入国子监吧。咱们满人书论一门不精,还是要拜汉学大儒为师。”
纳兰起身答应了,又道:“奴才家中自幼从学的几位老师也均是汉人。”
“先帝科举分满汉两榜,朕以为不可取。”康熙笑道,“文章治国之学不分满汉,何况自知不如便分而治之,更显得是自欺欺人。”
纳兰笑道:“皇上说的是。天下子民无论旗汉,均为王臣,皇上同礼待之,士子之福。只是同榜后十数年,满蒙进士稀少得很。”
我见康熙不再写字,便去洗笔,含笑道:“巴克什,你能做状元吗?”
“我不敢说。”纳兰含笑道。
我笑道:“我虽然不怎么读书,却也看过宋朝的《劝学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若有自强不息之心,怎么会不金榜题名呢?”
康熙双手一拍,大笑道:“说得好!咱们满洲的读书人稀少倒是不怕。只看容若过两年能不能为满洲男儿挣回这个面子来!”
满座大笑,纳兰只得含笑应诺。
笑语几句,见康熙敛容道:“你说要学策论,朕这里正有一事,可能评点么?”
纳兰一愣,含笑道:“皇上请说。”
康熙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纳兰接过略看了几眼,轻声道:“折子里涉及吏治、边事、河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