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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冻豆腐还嫩么?”边给高澹人舀菜,我随口道,“这些大官儿都是有背景的,言行未必守信,可要小心些。手里的东西千万放好。万一将来有个不测,也好救你的命。”
“这是自然。”高澹人笑道,“这些东西我未与任何人提起。现在他们都以为我不过是在江南风闻言事。将来真的三堂会审的时候,才把东西拿出来。那时……”
我未听他此后说了些什么,夹了一筷青菜,在口中亦是木馥馥的如同嚼蜡。
雪下至晚间渐渐停止,夜里清空云散,淡淡月色透出,残雪银霜,清冷逼人。我早早在房中点了灯,将自己随身的东西整理了小小包袱。孑然一身,只有《望乡台》、《飞雪图》两幅卷轴,随身一件旧羊皮斗篷。其余手使物件一律不动,不想被高家主仆发觉。
收拾停当,忽听院中有了些微动静。临窗看去,见喜子与绒儿将一面榴花泥金大屏风抬在院中。屏风是红木雕漆座,每扇皆嵌雨过天晴色的霞影沙,织锦缂丝山水。如此价值连城之物,竟不知是何时买的。高澹人穿着海龙皮褂,带着暖帽,双中抱着古琴。命喜子安置琴桌琴凳,自己把琴安好,焚上三支速香。
两个孩子怕冷,早就一溜烟的躲回屋里去。高澹人坐在屏风之后,呵暖了双手,静气挥手,琴声铮铮响起。
心中不由暗笑,当真是好兴致。一场夜雪,顾不得天寒地冻,竟然就出来迎风抚琴。北风并不凛冽,被大屏风挡着吹不乱琴音。高澹人正身敛容,所抚曲辞皆是乐府名调。细细听了几首,已觉他琴技平平,比之当年纳兰随手能抚九霄环佩的绝艺相差多矣。琴音如诉,高澹人的指法渐渐熟练,随着乐曲朗声吟诵曲赋词章。
收拾好了东西,我不欲多听,正待更衣睡下,忽然琴声一转,所奏的曲子变成了《浣溪沙》。我最熟悉的词牌便是《浣溪沙》。纳兰生前最善此曲,为此填词不下百阙。高澹人的技法虽是不精,可如此纯熟的曲子,依旧拨动着心弦。反复奏了两遍,他低低诵道: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心底陡然为之一痛!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何事泪纵横?不知何事,可我满面泪光。房中灯火已熄,皎皎月色朦胧落入窗前,凄寒如残雪凝辉。寂静无人,心思最深处,仍念着一曲横笛《花落》。靠着房门,我软软的坐倒在地,一双手紧紧捧着脸颊,泪水在指间流淌。
容若,你为何在生时作出如此动心的话语?我此时的心伤,你是否早已知晓?三年光阴,可知我的思念与日俱增?我从未有如此的想你念你。容若,你可忍心?
清晨雪晴,“我今晚不回来,在朋友家里吃饭,不用等我!喜子雇车,咱们走!”高澹人先在院中高喊一声,随即摇摇晃晃出了门。
喜子一溜小跑的追出去,边走边打着哈欠抱怨,“还真是好精神!在院儿里弹了半宿弦子,让咱们睡不得觉!他又逛去了!”
绒儿在北屋里围着炭盆烤芋头吃,也是哈欠连天,泪眼汪汪的问我:“姑奶奶,您睡好了没?”
“你忘了,我这只耳朵聋。只要压着这只好耳朵,就什么都听不见。”淡然笑道,“趁着你们爷不在,把他那屋里外收拾收拾。眼看着腊月,别等年底。”
“哦,知道了。”绒儿捧着滚烫的芋头,忙着答应,“后晌再说!”
我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几百钱,“你甭管收拾屋子,给你个差事。上西四牌楼路东的云升斋去买点心,再去对过的肉铺剁两斤上好的精肉。我和面,他们爷俩不在,咱们煮馄饨吃。”
“好嘞!”绒儿拿过钱揣好,换了棉毡鞋,飞也一般的出门,“我去啦!”
眼看着绒儿跑出巷口,我回头将院门闩上,里头上了顶门杠。厨房里拿出雪亮的剔骨尖刀。一把推开高澹人住的东屋,一应柜子箱子全将锁头撬了!除去曾见过的信件账册,我将略微相关的纸张都归拢起来。回到厨下通了炉子,烈烈红焰中,霎时化作灰尘!里里外外检点,再无一星可疑,回房取过随身包袱,开门便走!
高澹人果真是书生意气,竟然相信我这般萍水相逢的人。对不住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容若的父母兄弟因此身陷囫囵!德胜门内的客栈已经租下房子与马车,明日清晨起程去通州坐船,依旧回江南。偌大的京城,量他高澹人也找不到我!明珠不傻,他一定早就知道此事。高澹人在京中四处活动,绝不可能逃脱明珠的眼睛!不知此时,明珠知不知道我也身在京中。
在客栈大堂中叫了一碗汤面,只听隐隐约约的丝竹弦管声响,含笑问伙计,“谁家晚么晌娶媳妇,吹吹打打的?”
店中客人稀少,伙计只在闲坐, “不是娶媳妇,是旁边的人家请客唱戏呢!您可不知道,咱们店房的邻居,是四品的京官,孔尚任孔大人!大奶奶怕是不懂,这孔大人来历不一般,人家是孔圣人的耷拉孙子!您说说,了得了不得?”
伙计十分贫嘴,有的没的海说一通,“今儿啊,孔大人是请客看戏。这戏呢,是他老人家亲自写的,叫什么《桃花扇》。请的是苏州最有名的戏班子。咱们店里的伙计,没事儿的都偷去听戏了,趴着后山墙,能听得见!”
好一出《桃花扇》,借离合写兴衰,才子佳人情深谴慻,江山如梦百年兴亡。管弦丝竹,酝着酿心酸往事,细细如丝,心头盘绕,百转千回。
吃罢晚饭,我不自觉地立在客栈后门处。巷口停着一溜车轿,孔宅门前的拴马石都不够用,胡同里的大小树木都系着马。客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迎送不绝。遥遥望去,忽见众人分道左右各自抱拳,主人亲自降阶相迎:“稀客稀客,高大人!请进请进。”余光扫去,众星捧月在正中的,却是个年轻书生!
高澹人?我微微蹙眉,虽然离得远,他出门时的衣袍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喜子在一旁捧着礼物,更是一毫不错!高澹人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东塘先生亲自出门,晚生承当不起。今日我不敢先进东塘先生的大门,敢问先生,苏州元庆班的昆山玉昆老板在何处?昆老板才是今日的主角!”
众人一同大笑,纷纷附和。寒暄多时,大门里这才走出一人,形容俊美,身姿修长,那人含笑拱手,“小人昆山玉见过高大人,给各位尊公见礼!”
凝神看去,果真是当年南巡时,在淮安府听戏赠曲的昆山玉!好巧好巧,竟然聚会一堂!昆山玉手里捧笔墨,含笑对高澹人道:“早闻高大人妙笔,书法天下一绝。今日必定要请一幅墨宝。否则昆某可是入宝山空手而回了!”
高澹人朗声大笑,并不推辞,命人展开纸卷挥毫泼墨,:
“词人满把抛红豆,扇影桃花闹一宵!”
众人轰然叫好,簇拥着高澹人与孔尚任进门去了。
高大人!我的嘴角浮上一丝苦笑,姓高的果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此中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默默回头,暗夜之中无声无息的站着个灰袍人!他在身后,我竟然没有一丝察觉,惊得连退数步。原地不敢动一动,我侧目沉声道:“你是谁的人?是不是明中堂派你来的?”他木然不动,如同泥塑。从心底直冒冷气,我虽不十分害怕,却觉波诡云逸。静静的暮色,耳中是街邻喧闹的鼓乐,伴着悠扬的戏文曲辞,那灰袍客依旧用破铙钹般的声音道:“走吧,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是……”话未问完,后颈剧痛,眼前漆黑!
第六卷 续 断肠声里忆平生 续 自君别我后
作者:雨燕儿 更新时间:2012…11…07 13:21
半睁双目,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篝火烈焰,冬夜寒冷,我卧在火堆旁的羊皮褥子上,脸颊依旧烤的火红。起身揉揉额头,焚松燃柏的清香旷远怡人。火光照亮了周围一丈方圆,我先看见了不远处的坟冢。
调动的火苗下,墓碑上的刻字清晰可辨:“通议大夫一等侍卫进士纳兰君性德之墓”!坟冢前,挟持我的灰袍客背身坐着,手里捧着一坛酒缓缓祭洒。他的背影竟熟悉至此。
“你是容若的朋友?”烈焰批驳声中,我清冷的话语淡淡含愁,“是谁?”
“晚儿。”静静的唤出我的名字,他依旧不肯转身,“你回京来了。”
“为什么还要装神弄鬼?”我心中无限怨恨,冷然道,“姚光汉,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还认得我。”姚光汉的声音竟如破铜,沙哑沉沉,“我,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话一出口,两行热泪已经淌下来,哽咽难言,“知不知道,师父与平姑姑自焚在昭仁殿里!你到哪里去了?你不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吗!”
姚光汉喝了一口酒,脊背抖动两下,似乎是在笑,又或是在哭,“我想不到皇帝会用你做诱饵,更想不到,师父师母早有必死之心。二位老人家并非被清廷寻得,而是自投罗网!我赶回江南之时,师母病危,临终之愿便是死在她降生之地。师父看到朝廷邸报,周式微被囚,便知晓了其中用意。”
“是你对皇上说出我是周式微的?”我含泪笑道,“姚光汉,我该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是个冷血冷心的人,你的心意如冰似铁,你为了天地会与台湾的郑家,至亲可杀,何况是我这个外人?可你记得,当初我应允帮你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容若。为什么要刺伤容若!”
我的心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