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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成这样,还在咳血。万一再犯了伤寒,那可如何是好?”我忧心道,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出门,“你要急死我?”
他无奈道:“你倒是会咒人,这都夏天了,还能再得伤寒?”说着又咳嗽起来,我忙搀着他坐在榻上,一边给他捶着背,一边忙用手帕掩着他口。咳了半晌方才顺了气,我一看帕子,不禁倒吸口冷气,竟然是通红的血沫子!
“你看看!这可怎么好。”我急道。
“不要紧,血不归经,吐一口半口的也是常事。”他摇头道。
“胡说!吐血能是常事儿?!”我推开他就要出去叫人,他连忙拉着我往回拖,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他怀里,仍往外挣。
“我吃着丸药呢。大晚上的别折腾了,且看明日怎么样吧。”他的双手牢牢的箍着我的腰,将我生抱回来了。一个小丫头正进来剪灯花儿,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慌忙又转身出去。
我不禁红了脸。
“你又不是第一日认得我,哪年能舒服过去?春秋天伤寒复发,总会吐血。这一身的病,近两年不过强撑着。”他一顿,对我笑叹,“一对儿‘多愁多病身’,可怎么好?”
“你说我今年有血光之灾,令我躲。我躲到山海关也难避开。如今,总算是平安过来了。”他微微笑着,见我仍然担心,便道:“歇着吧。你不放心,那就一起睡。”
我着实不放心,只得一样睡下。前些日子心里痛彻心腑,脑子也不清醒,没觉不妥。今日同居一室,才觉不安的很,有心不换寝衣,却又不成样子。正踌躇时,见纳兰已经宽衣在里床卧下,盖上薄纱被道:“你睡外边吧。”
我只得也换了衣服,又去剪了灯花,缓缓躺在他身边。双目炯炯,一动也不敢动,躺了半天,耳边纳兰突然笑道:“睡着了没有?”
我忙闭目道:“睡着了。”不由一笑。回头去看他,见他正望着我,只觉脸上烧得发烫。对望了半晌,有心如前几天一般靠在他怀里,无奈身子僵僵的一动也动不了。眼看他的眼里满含笑意,仿佛是看懂了我的心思,脸上更火辣辣的热起来。
“为什么离我那么远?”他笑道。
“我怕热。”轻轻扭过头去,觉得脖子中骨头“咯吱吱”直响。
他不等我说完,便将我搂住。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到他的身上是清冷冷的,“你身上怎么这样凉?”我说着,忽然笑道:“倒像是花蕊夫人——冰肌玉骨,自清凉而无汗。”
“知道几句熟诗,就在我面前卖弄。还比出‘花蕊夫人’来了。”他似乎是哭笑不得,又道:“我最怕冷,还说我是‘冰肌玉骨’。当真怕冻不死么?”
我隐隐知道话里有深意,却不敢点破,只勉强笑道:“你这才是胡说呢。”
相视一笑,又不说话。窗外有清风吹拂竹竿的飒飒之声,略得清凉。天气仿佛不是初夏,倒似入秋一般。又能听见阵阵萤虫鸣叫,近在耳边,只觉得无限的安慰与平静。
他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我问你: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下半阙是什么?”
“这不是我写的。”我笑道。
纳兰思忖一下,笑道:“是顾华锋?”
我轻轻摇头,半晌含笑道:“是沈御蝉所做,她只做了半阙。”
他闭目叹道:“我一见之下,竟觉得好像是自己所做,可细想却又记不得了。好熟悉,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我心里一动,耳语道:“我也是如此。仿佛是上辈子看见过的。”这一句话出口,自己也觉得心惊,双手不由得握紧了,不敢再去看他。
他一皱眉,一手揽住我的头,双目望着我的眼睛,轻声道:“晚儿,咱们见过面么?”
我只觉得他已有些魔怔之态,忙道:“怎么说傻话了?从小天天见面的。”
他不禁破颜一笑,自嘲道:“这可是入魔了。我说的是:三五百年之前,咱们也许便见过。”
我的心咚咚的跳起来,翻身躺好平静许久,勉强笑道:“你这人果真魔怔。三百年前倒是没见过,现在若是订好了,三百年后许是能见一见。”
他摇头笑着,挥手道:“不胡说了,再说真要着魔。”
我眼望着头上青花的床帐,双手紧紧绞着,竭尽全力不让它们颤抖,几乎要靠屏住呼吸来使心跳平静。笑望着他,他亦是笑望着我。如星般的璀璨双眸!很想告诉他,告诉他我三百年后的故事。
终究没能出口,不必说吧!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只觉得不好意思,我伸手去捋他的眉毛,几乎将他的眉毛数清,便又抚他的眼睛。这双我熟悉的眼睛,寻觅了一世的双目!
他按住我的手,忽然笑道:“罢了,我把下半阙续上。”
我听他要续,忙支起身子细听,听他缓缓念到:“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
相看好处却无言。
我含笑道:“相看俨然,好处相逢无一言——《惊梦》里听过的。紫玉钗斜,仿佛是《紫钗记》霍小玉的故事,记不清。”
纳兰无语,含笑轻轻的将我头上坠落的紫钗握在手中,正是方才起身时落下的。我的头发没了绾系,全都散落下来,铺的满枕。他一手轻轻梳理,笑道:“当初曳地的长发,一下子剪了这么多。”
关在养蜂夹道中,多月没有梳洗过,散乱的头发打结成粘,难以再通开,剪掉了近二尺。我释然笑道:“医者言,发为血余。我的血气,养不了这样长的头发。三千烦恼丝,一旦抛弃,清爽无比。”
纳兰将我的乱发整好,“明日我要家去一趟,把你的事情安排安排。”
“要送我去哪里?”提到走,我的眼中不由得含满了伤怀,虽然早就料想道有这一天,虽然时时刻刻在为这一刻做着准备。
“等我料理好了便告诉你。”纳兰的口气不容置疑,含笑揽着我在身畔,“养好了身子,今后可要辛苦了。”
“容若。”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与我一同走吧。”
他微微一怔,揽着我的手臂略微紧了紧,终究没有说别的,只道:“睡吧。”说着,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臂,翻身向里睡去了。
康熙人在盛京,我从牢房里逃走的事儿不过五六日他就能知道,再过几日说不定就要下海捕文书。几天的功夫要将我送到一个安全之地,难为他。心中悲凉难耐,我和他能这样多久?
纳兰今年已经三十一岁,心中仿佛炸开了一般!三十一岁,容若的年龄时时让我的提心吊胆。他快要,心中陡然一凉,好似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猛的翻身抱住他的身子,“和我走!”声音轻轻的,却含着哀求的语气。纳兰只是握住我的手,不再言语。
第五卷 此时相对一忘言 夕阳前
作者:雨燕儿 更新时间:2012…10…20 11:45
一大早,纳兰起身备马回府,嘱咐我:“就在这里屋别出来。”我无法,只得让他走。
魂不守舍的盼到快要掌灯,小丫头进来给我送晚饭,“大爷今儿晚上在府里请客,让娘子自己吃了饭先歇着。别等他。”
“他还回来么?”
“大爷临走的时候说,不管多晚都回来的。”
我吃了饭,去翻看容若的书稿。一篇一篇,熟悉的,陌生的,有几篇是我当年在双林寺替他抄录的。细细的看着,不觉已经二更时分,放下书稿,走到门口张望,仍是寂静无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手中握着一把芭蕉扇子,轻轻摇着驱赶虫子,难得的一晚晴朗的夏夜。
远远向东望去,漆黑夜色中的皇城依旧能看到轮廓。二十年的宫中生涯,竟然就这么结束了。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付出了二十年光阴。人生还能几个二十年?
不知多久,忽听马蹄声响,远处两匹马并骑而来。另一人我认得,正是纳兰的好友扬州知府张纯修。看得清楚,连忙躲到大门侧处,那两马已到门首。
张纯修先下了马,便去扶着纳兰,口中埋怨道:“你病着还喝这么多酒,简直是不要命了。”
“没事,没事。”纳兰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大哥送我。带我问候徐夫子,我在这里养病,就不去望候了。这本《渌水亭杂识》已经校对完毕,请大哥带去。”
张纯修接过书稿道:“何必这么着急赶?怪不得病的这幅模样。”又道,“今日顾华峰怎么没来?”
纳兰一笑道:“早晚要来的。我现在真是精神不济,四卷词打算交给他去校订。我给你的《选梦词》稿子倒是不急,过几年再印也使得。”
张纯修含笑道:“累月不见你,还道为何深居不出,原来竟已葬身温柔乡中不可自拔。闺阁文字向来不出门户,如今为了沈姑娘与你阿玛闹成这样,还大张旗鼓的印她的词稿。将来天长地久,如何是好?”说着向门里一仰脸。
听得纳兰笑道:“若是古来闺阁文字都不传出去,如今也没人知道了。我现在如同刘后主‘乐不思蜀’,那里还顾得了别的?”
张纯修笑道:“懒得劝你!还有一句话,席上不好问。山东曲阜孔东塘托我……”
纳兰只道:“东塘先生的《桃花扇传奇大略》我看过了。你去告诉他:不必多虑,还请早日完稿为幸。”
张纯修点头笑道:“那我们可放心了。”又凑近他低声道:“不会有追思前朝的罪名么?”
纳兰道:“若要完稿,排演,登台,总还需年余光景,现在却也顾虑不到那么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