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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缎二十匹,蟒锻二十匹,杂色缎一百匹,上用素锦五十匹,内造各色纱五十匹……”愣了片刻,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不由得气昏了头!
玉青仍然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哭带闹的折腾。一个多时辰后,纳兰匆匆赶来,在院中跪了,“玉青无礼之处,娘娘念她年纪小,还请恕罪。奴才回去会好好教她!”
“这是闹着玩的么?你们拿我打岔呢?”我劈面将“休书”丢了出去,呵斥道:“你如今也不小了,三十而立之年,怎么还这样胡闹!”
纳兰无奈拾起那张“休书”,扔也不是丢也不是,最终只得折好又放回怀中,“奴才这,本是哄她的……”
玉青哭闹不休,仗着在我面前,几步扑过去扯住纳兰的衣袖,“你还哄我?你要是休了我,我立时就上吊去!娘娘定然让你给我赔命!我不活了,我带着孩子一块儿死给你看……”
纳兰也不生气,攥住玉青的手腕,用力往地上一扯。玉青挣脱不过,咕咚跪倒在我面前。就这一下,往后的话竟而都咽了,连眼泪都不敢再流,一声儿不敢吭。
“打扰娘娘清净,奴才死罪。”纳兰淡然道。
“满纸上写的什么?”我命人拿出那首《金缕曲》,用金指甲套点着词句,一串连珠炮似的喝问:“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还名花美酒拚沉醉?你想干嘛?你阿玛不教训你?皇上看了你还活不活了?”
纳兰一愣,“这是奴才所写,怎么到了娘娘这儿?”
“你家大奶奶拿进来的,请娘娘给做主呢。”见我不吭声,小桃轻声答道。纳兰不由得转头看了眼玉青。
玉青一听,先慌了神,轻声急道:“不是,我没想……”
“论理我管不着你们的事儿。”我稳了稳心神,冷笑道,“仿佛我拦着不让纳妾似的!婚事是我指的,你们只顾着闹腾,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罢了,我也不说别的。要是听我的,就别胡闹,回家好好过日子。要是不听我的,都走吧,我受不起你们的跪!”
此言一出,两人都跪了。玉青忙膝行上来哭道:“娘娘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不该来烦娘娘。您快别气坏了身子,我都听您的。”
蓦然抬头,恍惚间纳兰的脸上似浮上一丝微笑,却又转瞬而逝,我不由得心中一惊。纳兰跪在我跟前,满不在乎道:“奴才行事从来荒唐,娘娘不必生气。至于江南沈氏,不让她进家门就是了。奴才告退!”说罢起身,从地上拉起玉青。玉青满目委屈,不住回头看我,却不敢多说,脚不点地被拖出门外。
“太不像话了!”小桃在我身边不住的劝,“如此的无理,简直反了!”
我看着那首《金缕曲》,只觉得泪水在心中不停翻涌。不知不觉的,一丝暖意忽的萦绕心间。如此阴差阳错,南京所见的沈御蝉是我,可如今在他身畔的沈御蝉,又不知是何人。
看来姚光汉安全无虞。否则,他还哪里有心思找出个才貌双全的“沈御蝉”呢?
第五卷 此时相对一忘言 错把韶华虚费
作者:雨燕儿 更新时间:2012…10…05 12:00
元宵节过后三天,康熙亲自来到畅春园中。我不想他会亲自来接我,着实有些慌张。当日晚间,我侍奉康熙用膳,他边吃边问道:“听说前儿你把容若叫进来骂了一顿?操心的命!那个倔性子,连他阿玛都没办法,能听你的劝?”
“谁的耳报神这么快?”我将他平日喜欢的菜肴往前摆了摆,含笑道:“奴才也不愿意管,只是玉青来和我哭了半日。这孩子倒是有缘,当初的婚事是奴才指的,总不好不理。”
“是不是为了容若纳妾的事儿?”康熙对我摇头冷笑,“他越来越放肆!南巡时候就有折子递到行在,说他在苏州南京放浪不堪。前两年朕提拔他为头等侍卫,现在倒有些后悔。他阿玛在内阁中如此权势,他在御前又是头等,捧得太高了!将来摔个狠的,怕他禁不起!”
从小到大,康熙在言语间提到纳兰时,从未有过如此冰冷。他说话时言语平静,眼光深邃而凛冽,只把我惊得一阵寒颤,半句话也没敢说。
康熙吃过饭,回到澹宁居批折子。我独自坐在清溪书屋的暖阁中,看着那阙《金缕曲》:
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
错把韶华虚费……
打开身边的黄铜熏笼,将纸放进去。明火升腾,映的我脸上火红一片,霎时又黯淡了。
“娘娘,皇上就要安置,请您过去伺候。”小桃在暖阁外轻声叫我。
“皇上还在批折子?”到了澹宁居,见康熙一面泡脚,一面仍握着朱笔在奏折上点点画画。我示意小宫女们下去,褪下腕上的八宝掐丝玛瑙镯子,在铜盆跟前跪下。
“不用了。”康熙侧头看看我,含笑道:“让她们服侍吧。”
我微微一笑,双手拇指缓缓按揉着脚底的穴位,“不用旁人,我来伺候您。”
“给你贵主儿搬杌子来。”康熙吩咐道。
服侍洗脚的人,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妃嫔,一律都要跪着,我忙含笑止住,“别麻烦了。这羊毛地毯软和,跪一会儿不要紧的。”
众人会意缓缓退出,将暖阁帐幔放下,朱红宫灯伴着盘曲九龙烛盏,闪烁着斑驳红晕。大铜兽炉袅袅飘出鹅梨甜香,令人飘然欲醉,“别再看了,朝政什么时候是个完?歇着吧。”我柔声劝道,“这几天眼圈儿都呕偻了。”
康熙将朱笔一丢,把折子合上了,低头对我笑道:“早就困了。”
给他擦了脚穿上鞋袜,自己也换装梳洗,对镜拢着头发,我温声道:“晚间喝碗桂圆汤,补气安神的。奴才传去。”
“不喝。”康熙摇摇头,向我伸手低声道:“过来,给朕揉揉太阳穴。”
我系好寝衣,偏身靠在大迎枕上,将他抱在怀里,一面轻轻揉着,一面悄声耳语,“舒服么?”
“嗯……”康熙舒畅的闭上眼睛,在我怀里翻个身,“只在你这儿,朕才过一时半刻的舒心日子。不想回宫了,就在畅春园吧。”
“奴才倒是想呢。”
“终究还是不行!还得回宫对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康熙皱眉叹气,脸色少有的灰暗。他皱着眉头,眉宇间隐约杀气腾腾。
我只在三藩叛乱最为紧要的关口,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细细思量,仿佛这两日只有刑部的两位侍郎前来述职请安。另外依例见了骁骑营与护军营上三旗的都统。仿佛没什么可让他如此烦心的大事,眼神不由得落在奏章上。
“睡着了么?”我俯身在他耳边轻问,“皇上?”
“嗯……”康熙已经闭上了眼睛,翻身往床里卧下。
“奴才把折子给您收起来。”我抱着他躺好,从手里接过折子。
康熙虽是困倦异常,还是勉强睁眼吩咐,“锁在奏事匣子里,钥匙给朕放回原处。”
“哎。”连忙答应,掀开床帐在暖阁外的书架子上找到黄封匣子。挑开奏折第一页。几年前看惯了这个,如今亦是轻车熟路。
奏折节略是一份名单!
“天地会在逃逆党
宏化堂主姚光汉
青木堂主杨启隆
宏化堂执法师 ……”
人名排列如此清晰!
名单之后有闽浙总督所写奏请:“……今者,天地会逆党在逃匪首共计十三人。陛下所嘱,臣尚未查明。以臣所查访,前朝遗民驸马周世显销声,多半隐匿海外,当不在闽浙两地。
另,周世显义子二人:长为宏化堂主姚光汉,次为周某。臣集众囚口供,窃以为,郑克爽、冯锡范所言‘式微公子’,与周某大有关联。臣伏请陛下……”
我合上奏折,缓缓放入匣中,脊背上似是洋洋洒洒的泼下冷汗,耳边嗡嗡作响!
“楚儿。”康熙在暖阁中唤我,“将灯熄了,晃眼。”
“嗻。”我连忙答应,回头灭掉数盏宫灯。火焰一簇簇的熄灭,一丝丝青烟缭绕,悠悠荡荡,我的脚步也似踏在了青烟之上。
暖衾温帐,我紧紧贴着康熙的身子,指尖柔柔略过胸口,他的呼吸低沉平缓,“皇上,奴才也不想回宫。咱们就在畅春园住,好不好?”
康熙的鼾声已起,没再回答我的话。
清晨起床,天气晴好,园中已有几分初春的暖意。我起身时,床上已经没了人。默默梳洗已毕,扶着小桃穿过清溪书屋的小石桥,从后门进澹宁居,康熙并没在这里。有小太监忙上来打千儿行礼:“贵主儿吉祥!主子叫了成大人,在前头廊子里下棋。”
绕过澹宁居大殿,只见康熙与纳兰对坐在廊下,正摆着一局围棋。我回身接过小桃手中的榆木条盘,命她退下。自己走近廊下,默默行了个礼,在廊中的小风炉上取过滚热的茶吊子。
康熙双目紧盯着棋局,一言不发。纳兰见我走近,也只躬身致意,继续下着棋。小时候跟随黄龙士学棋,康熙的棋力便比纳兰高出许多。此时的棋盘上亦是如此,康熙的白子占着大半江山,纳兰的一条黑色长龙也已危在旦夕。
纳兰沉吟许久方才落下一子,而康熙每一步皆是法度森然,不见冥思苦想。
“容若的棋力没有长进!”康熙手中掂量着三五颗晶莹的羊脂白玉棋子,含笑道,“和小时候比还差了许多。琴棋书画少了一样,这满洲第一大才子,可有些名不副实。”
“奴才不敢自夸。”纳兰口中说着,拈着棋思索良久,勉强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