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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阵黑暗,狂风四起,尘沙飞扬,黑雾弥漫。四外都是烟尘簌簌而下,耳畔都是摧枯拉朽、轰然倒塌的断裂之声。
我借着桶中残水将迷住的眼睛洗了,才看见满目的断瓦残垣!脚下的石砖地裂开了几条半尺宽的缝隙!
片刻寂静之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回头看去,远方琼华岛上的白塔缓缓坍塌,消失在冲天的尘灰中!
我捂住了嘴,心中一片空白!
地震!
挣扎起身,我从一堆七歪八扭的树枝败叶中挣脱。沉重的木车压住了半边身体,竭力拉扯,才奋力爬了出来。
宝长踪迹皆无!
奋力往北跑去!并非我还能分辨方向,只是脚下唯有这一条小路还能勉强行走。跌跌撞撞,我在昏暗之中不知跑了多久,渐渐裹挟在了混乱的人群中。宫人们如惊弓之鸟,东跑西扑。人人都是满面尘灰,惊恐万状。
走到北门附近时,天色骤然大亮,七八道电闪将乌云压顶的天际划的雪亮。随着震耳欲聋的炸雷,豆大的雨点砸落。
这里也是人仰马翻。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在震动,马匹嘶鸣不住,发狂乱奔,护卫亲兵侍卫等无头脑的乱跑,但是多已迈不开步。灰尘弥漫的浓稠空气中,对面难以见人,耳中只听到众人哭叫呼喝不止,直如人间地狱!
雨点越来越大,瞬间已成瓢泼。地上的裂隙片刻注满黑水,不一时再次余震,每条裂缝中都漾起汩汩黑泉,似乎要吞噬天地。我立在暴雨里,耳边凄厉之声恍若不闻。我快死了吧?这难道是我的末日?
忽然,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提起我一举越过倒塌的砖墙,“孩子!别怕,是我!”
“师父……”我轻声唤道,“我还活着……”
周世显已是满身灰尘雨水,“受伤了?”他盯着我的胳膊,袖子不知何时被扯掉了半只,小臂上三四条血口子,渗出的血水合着泥水,顺着指甲淌下。
“没有……”我呆呆的说道,“宝长不见了!”
周世显一手护着我的头,镇定道:“你先走!”
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故事: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争斗,打了三日三夜不分胜负。他们将撑天的不周山撞塌。地动山摇,天水乍泄,黎民涂炭。女娲娘娘用五色石融浆补天,才救万民于绝地。故事已经成了实情,此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我的眼中已是绝境。
“师父。”我沙哑的嗓音沉沉道:“我永远记得平姑姑与你,是我的亲人。我想留下……”
周世显一怔,苍老的眼中含着一丝悲悯,“八年之中,你竟还是没变!”
断续的说着话,我已经身不由己的被周世显拖到坍塌的北侧门附近。西苑北门内有一箭之地的空场,四散奔逃的人都聚在此处躲避。周世显拉着我顺着无人的角落行走,雨雾中无人能看清旁人的面貌。
忽的,从东方一骑快马压低飞来,水花溅起无数,一人滚鞍落马,四下高声喝问:“骁骑营都统何在?”
“我是!你是谁?!”一个往来呼喝的军官迎上前去,雨声雷声太大,加之人声震天,虽是对面也只能大吼答话。
“乾清门侍卫纳兰性德!贵妃娘娘出来了没有?!”
醍醐灌顶!突然又是一波余震,人群惊叫拥挤着往北冲去。被人裹挟,我不敢回望,低头已见周世显左手伸缩,已经隐了一把短刀在袖中。我反手按住他的手腕,说什么也难明了,我只能拼命的摇头。周世显握住我的手臂,猛地用力将我拖入人群。
不过十余步,我不肯再走,跪在了雨中,“师父!”我哭道,“我要回去……请平姑姑多保重!”一片嘈杂,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周复尧含泪抚摸着我的头,只道:“痴心的孩子!”他俯身注目着我,“从今天起,光汉再令你做什么事,都不要应允!千万记住!”他消失在暴雨中。
我哭着追了几步,转身往回跑。脚下深深浅浅,眼前除去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过一两丈,我便扑倒在积水之中,手脚并用的攀爬。
大雨滂沱,一只手搭上我的肩头,霎时雨声雷声都停止了,有个声音似在耳边,“你到哪里去?”
我分辨不出许多,奋力起身,摸索着一条石板路又往前行。我被那人拦腰抱住,“你要去哪?”他沙哑的嗓子已经不能高声,“楚儿!”这熟悉的叫唤,令我失去了戒备,回头扑进他的怀里,一声炸雷响起,大地再次震动起来。
“你要走?”纳兰竭力压过雷雨的声响,声音似是悲鸣,将我的心打落在雨水中。
我用力的摇头,双手紧紧的扣住他的臂膀,哭道:“我没有!”
正文 108、直道相思了无益
作者有话要说:
方才发疯一样的奔跑;竟险些跳进了太液池!地震令湖底颤动;再加上暴雨如注,太液池水已涨了好几尺,漫过了石堤石岸。ucxswm/
纳兰将我拉出水潭;将一方油布撑在两株倒卧的柳树纸条上,暂求避雨。雨太大太急,树叶残枝与油布雨帘都不能遮蔽。我伏在他的怀中,再也脱不开身。全身都是**的,衣服、皮肤、头发;每一寸都淌着水。纳兰并没推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松开他的手臂,听他低声问道:“你在法源寺说‘缘分已到’,是不是要走?”我只是摇头。他捧起我的脸;双目直直的盯住我的双眸,“你若要走,我不会阻拦。”他缓缓言道:“可去向何处,总该告诉我!”
“我没有。”我喃喃的自语着,“我不会离开你。”俯身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纳兰的面容,如同浸在泉水中的温玉,令我觉得宁静而安然,眼中流出一行热泪。混着雨水,他一定看不出的。
“容若。”我低声叫他,“和我一起走。”话语从心中流露出来,没有思索,没有犹豫。纳兰并不回答,只是将我紧紧的抱住,护在窄小的雨帘之内,“我们离开京城,去江南,去关外,去……”
“嘘。”纳兰用手掩住了我的嘴,低头对我道:“你若想走,我现在便可以安排你离京。”他的双眼中是流动的波光,仿佛暴雨中的湖水,翻动着点点雨花,“楚儿,我知道你早想离开皇宫。”
“别叫我楚儿,我不是楚儿。”我不顾他的话,惨然笑道:“周晚,我是周晚!你还记得我么?”
纳兰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竭力抚慰,“我记得,周晚,我记得你。”
我泣不成声,“你已经把我忘了。昙花每夜一现,可韦陀尊者尽忘前尘,千百年终不相忆……你忘了我……”
“醒醒!你在说什么?”纳兰急切的问我,他将我抱紧,轻轻摇撼着。
“叫我‘晚儿’,那时候你叫我‘晚儿’……”
“晚儿……”纳兰连忙唤我,“以后我都叫你晚儿,醒醒,别昏过去!”
“你不记得了……”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襟,蟒袍金纽咯在手心儿,生涩的疼痛。我的眼睛难以睁开,我真的想死在他的怀里,“我等不到花开的时候!我不能与你一起等昙花开放……我要死了……”
“不会!”雨势缓和片刻,又紧了起来。纳兰将我护在怀里,低声安慰,“别傻了,你不会死的。地动不过一瞬时,就会好的。别怕,都会好的……”
“容若,你知道么:你这一生是昙花一现,烟花一瞬。世上唯有我是你的知己,唯有我能救你!”我抬头望着他满脸的雨水,“和我走吧,我等了二十四年……”
“晚儿,我的牵绊太多。”纳兰闭目深深叹道,“我走不了的。”雨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到我的脸颊,竟然是温的。
“你的心里是否肯给我留一席之地?”我的眼泪滚滚落下,“我的心早已经给了你。容若,人无心不可活,可我的心早就没有了!”
纳兰望着我,默默无语。
“我从不想做皇上的妃子,我与他是阴差阳错。紫禁城中的富丽繁华,是我当初一步走错……”纳兰紧紧的掩住我的嘴,不许我再多说。我竭力摆脱,泣不成声的又道:“我错了,原谅我,我不能这样错下去……”
“晚儿,是我逼你走了这一步,我逼的你一错再错……”纳兰的嘴唇在颤动,他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将眼神移开,“直道相思了无益。”他的手臂已经用尽了力气,一丝丝的松开了拥抱,“相思无益……”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仍是相思无益!我推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抬手解开衣领处的丁香结。湿透了的衣衫盘扣凝极紧,好不容易才解开一个,又去解第二个,第三个……
纳兰看着我如此举动,呆住了。
我将淋漓着雨水的缎袍丢在地上,露出浅绿衬衣,流满泪水的脸庞浮上一丝笑容,朦胧中望着他的眉目,含笑又去解内衣的衣带。
纳兰握住了我的手,眼中亦含着泪光:“做什么?”
我挣开他的手便去脱衬衣,头沉重的抬不起来,声音也涩滞在喉咙中,“容若……我是你的了……”
衣衫粘着我湿涩的肌肤,如同剥去皮肉一般难以褪去。余光中看得见自己赤|裸的膀臂:青玉一般的白色,泛着湿润的光泽;胳膊上於红伤痕如同一条蜿蜒的小龙,沿着手臂向下伸去;发梢一缕缕的黏在锁骨上,汩汩的雨水淌过那束月桂花,落在心口上。
纳兰蹲身拾起地上的长袍,将我包裹在其中,揽在怀里,皱紧眉头叹息道:“别做傻事……”
我闻言痛哭起来,拼命的推开他的拥抱,竭力压抑着哭声,“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不肯爱我?为什么?”
他被我推开几步,又上前紧紧抱着我,压住我双臂,含泪道:“晚儿,我一生都无法随心。我若带你一走,我的父母儿女,叶赫那拉氏一族的兴亡又当如何?”
我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仍然止不住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