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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全书四卷)-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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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做得不错,阴识预见的道理不可谓不正确,外戚之家要自保,讲求的是低调做人,不要谋求太多的政治利益。
为了我的幸福,为了和刘秀之间的相处能够少些功利,多些真情,我极力压制着阴家的势力,不让阴家人出头,不让阴家人深入官场,插手朝政。
可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
我一无所有,没有依靠,没有臂膀,我全心全意的信赖着刘秀,倚仗着刘秀,可最终刘秀也没法护我周全,令我不受半点伤害。
在遭到郭家势力致命打击的危难关头,我像是突然被一巴掌打醒了。如果阴识现在站到我面前,我想我会哭着问他一句话,之前对阴家人的处理方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七章 忽复乘舟梦日边
因果
“今天拜见母后,母后夸我懂事,所以赏了这个……”柔软的小身子窝在我怀里,我贪婪的嗅着他发端的奶香味,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胖乎乎的小手举起一块东西,献宝似的递到我眼皮底下,他稚声稚气的炫耀着:“娘,你说我是不是很乖,很棒?”
“嗯……乖,我的阳儿最听话,最懂事。”脸颊紧贴着他的发顶,我的眼睛胀得又酸又痛。
鸡舌香略为辛辣的气味直钻鼻孔,阳儿却如获至宝般将它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着,小脸上满是欣喜。
“四哥哥,给我玩玩好吗?”义王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羡慕眼馋的表情。
“不给!”刘阳从我怀里挣扎开去,一边举着鸡舌香,一边引诱着妹妹跟他争抢,他长得比义王高,义王踮起脚尖也徒劳无获。
“四哥哥,给我……我要……”
“不给!不给……”他把胳膊举得更高,大声炫耀着,“这是母后赏我的,谁都不给……”
凝在喉间的伤痛就此不经意的被小儿的嬉笑给一并勾了起来,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腮帮子滑进嘴里。
泪,又苦又涩。
九月初一,刘秀赶回至雒阳,初六便御驾亲征颍川。那些原本还叫嚣疯狂的暴民盗匪,没有望风而逃,也没有做负隅抵抗,却在御驾的铁骑到达后纷纷缴械投降。平复叛乱的过程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如此不可思议,以至有大臣趁机阿谀奉承说此乃天威无敌。
东郡、济阴的暴民,共计九千余人,刘秀在收复颍川乱民的同时派大司空李通、忠汉将军王常率军镇压,太中大夫耿纯作为先行官刚到东郡地界,那九千余人居然全部缴械归降,李通、王常的大军甚至根本没有拉开战形,动用一兵一卒,便得以班师回朝。
短短半个月,那场引起雒阳京都骚动的祸乱便被悉数平息。
九月廿四,建武帝从颍川回到雒阳。
三天后,在路上逶迤拖延了半个多月的我,也终于从陇西回到了雒阳。
“给我……给我玩玩……”
“不给!不给!”
我伏案,将脸深深埋于双臂间,任由眼泪汹涌流淌。
身怀六甲的我,虽然遭到群臣非议,却终究因为这个孩子而被保全了下来。只是从今往后,被勒令禁足于西宫,再不许跟随皇帝东奔西走,将战场当妇人嬉戏之所。
那一句“你在哪,我在哪”的誓言,终成一场空谈。
阴贵人恃宠而骄,阴贵人无才失德,阴贵人性情暴烈,阴贵人不适教子……种种非议铺天盖地的向我泼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终日蜷缩在西宫,仰仗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苟延残喘。
背负了种种指责的阴贵人,如果不是这个因为有孕在身,统御掖庭的皇后在此情况之下,完全可以按照宫规将我贬谪。我的生死,我的荣辱,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渺小,使得我空有一身武力,却连自己的子女都留守不住。
刘阳、刘义王,甚至才一岁多的刘中礼,统统被带到长秋宫抚养听训,每日接受皇后的关照和教诲。
“哇——”义王抢不到鸡舌香,耍赖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两只小手使劲揉着眼睛,哭得似模似样。
刘阳有些着慌,足尖踢了踢妹妹:“喂……”
“呜——”
“别……别哭了,给你玩还不成么?”
义王放下小手,眼睫上仍挂着泪水,小脸却是笑开了花:“真的?”
“给你。”他吸着鼻子,一副壮士断腕的割舍痛惜之情,“你果然是个王,娘给你娶的名儿一点不错,你是个最霸道的大王!”
手蒙住双眼,我吞咽下潸然不止的眼泪,扣紧牙关,双肩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阴贵人!”殿门外,长秋宫总管大长秋带着一群仆妇黄门,恭恭敬敬的垂手站着,一脸为难。
深吸口气,我用袖子擦去泪水,勉强挤出一丝欢颜:“知道了,请稍待片刻。”
将忘我嬉戏追逐的两个孩子召唤到身边,刘阳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我。
“娘,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我拉过他,强颜欢笑,声音却哽咽起来,“以后记得别老是欺负妹妹,在母后跟前别太淘气,别和太子和二殿下争吵打架……”
“娘,这个你说过很多遍了。”
“娘。”柔软的小手抚上我的眼睛,义王依偎进我的怀里,撒娇着说,“我想听娘讲故事。”
我吸气,再吸气,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滴落。手掌抚摸着义王柔软的头发,我怜惜的亲了亲她红彤彤的小脸:“今天来不及讲了,等……下个月你们回来……娘再讲给你们听……”
“娘!”义王的小手紧紧的握住我的食指,脑袋蹭着我的胸口,“不去母后那里好不好呀?我想听娘讲故事……”
“义王乖……”我柔声哄她,撑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来,义王给娘唱首歌好么?还记得娘教的歌吗?”
“记得。”她奶声奶气的回答。
“阳儿和妹妹一起唱,好么?”
刘阳点点头,两个孩子互望一眼,然后一起拍着小手,奶声奶气的一起唱了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我捂着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从乳母手中接过熟睡的刘中礼,亲了亲她的额头,却在不经意间将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在睡梦中不舒服的扁了扁小嘴,我狠狠心将她塞回乳母的怀里,然后转过身子,挥了挥手。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娘——”歌声中断,义王在中黄门的怀中拼力挣扎,尖锐的迸发出一声嘶喊,“我要娘——我要娘——我不要你——”
我仓促回头,却见义王哭得小脸通红,嘶哑着喉咙,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
刘阳被强行拖到宫门口,却在门口死死的抱住柱子,不肯再挪一步。一大群人围住了他,先是又哄又骗,然后再用手掰。
手指被一根根的掰开,当最后完全被剥离开柱子时,他颤抖着,终于哇的声嚎啕起来。
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响成一片,在瞬间将我的心绞碎,变成一堆齑粉。我无力的瘫倒在席上,蜷缩着身子跪伏痛哭,双手紧紧握拳,却只能徒然悔恨的捶打着地面,一下又一下。
手,已经麻木了,完全感受不到痛意。
只因为,心,已经碎了。
 
  观戏
十月廿二,刘秀去了怀县。这期间安丘侯张步带着妻子儿女从雒阳潜逃回临淮,联合他的两个弟弟张弘、张蓝,企图召集旧部,然后乘船入海。结果在逃亡中被琅邪太守陈俊追击生擒,最终得了个斩首的下场。
十一月十二,按例又差不多该到了孩子们回西宫请安的日子,却没想到大长秋特来通传,让我过去探视。
仅有的一月一次亲子日最终也被缩减成探视权,我空有满腔悲愤却不能当场发作,还得强颜欢笑的打赏了来人,然后换上行头去长秋宫向郭后请安、报备。
我只带了随身两名侍女和两名小黄门,却都在长秋宫宫阶下便被拦了下来。大长秋带我进了椒房殿,这是长秋宫正殿,乃是郭圣通的寝宫,满室的馨香,暖人的同时也让我心生异样。
“皇后娘娘在何处?”
“奴婢不知。”小宫女跪着笑答,稚嫩的脸上一团谦恭和气,“请阴贵人在此等候,皇后娘娘一会儿便来。”说着,取来重席垫在毡席上,请我坐了。
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我如坐针毡,小宫女给我磕了头,然后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等静下心来撕下环顾,我才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在椒房殿的更衣间。虽说是更衣间,却布置得雅洁端正,四角焚着熏香,袅袅清烟飘散,使得室内闻不到一点异味。更衣间的空间极大,室内除了洁具外,还另外搁置着屏风榻、书案,案旁竖着两盏鎏金朱雀灯,案上零散的堆放着三四卷竹简。
我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耳朵竖得老长,接受着椒房殿内的一切窸窣动静。
等了小半个时辰,跪得两腿都快麻了,也不见半点动静。辰时末,那个小宫女才匆匆回转,带着歉意的小声回禀:“请贵人再稍候,陛下这会儿莅临长秋宫,正和皇后说话呢。”
我猛然一震,慢慢的终于有了种拨开云雾的明朗。
“陛下还朝了?”
“是,好像才回宫。”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挺了挺发酸的脊背,我强撑笑意,“我会在这等着的……”
接下来的剧本,我已经能够完全想象得出来。把我安置在椒房殿的更衣间,是希望我这双眼睛看到些什么,这对耳朵听到些什么,然后我被打击到什么,而郭圣通又向我炫耀些什么。
这什么的什么,看似荒唐可笑,却是最犀利且直接的一种手段。
我是该选择抗命回宫,还是留下来观看一场导演好的精彩剧目?
手掌抚摸着僵硬的膝盖,十指在微微打颤,我吸气,抽咽,眼泪滴落在重席上,洇染出一圈淡淡泪痕。
腹中的胎儿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踢腾起来,我猛地一震,双手下意识的抚上肚子。
眼泪无声滴落,我哑声,掌心轻抚:“宝宝是在提醒妈妈要坚强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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