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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汉军包围李宪王朝的都城舒城。
刘秀一直在外督战,一直忙到入冬,十月初七,刘阳满五个月时,他才风尘仆仆的返回了雒阳。
这期间听说他还网罗了临淮郡大尹侯霸,特别在寿春召见了他,甚至任命其做了尚书令。侯霸在王莽新朝时便是位中坚骨干,素有威名,这个时候刘秀一手创建的汉王朝还没正式的律典章程,刘秀忙着平四乱,虽然胸有丘壑,却苦于无暇分身分心来兼顾这些细琐的事务。侯霸有此才能,恰好为之重用。
我在宫里无所事事,刘阳很听话,基本上不用我多操心。我初为人母,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最大的关注和宠爱,希望能给他最好的东西,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太乖了,加上宫里十多个仆妇乳母,根本用不着我插手。
我嘴又馋,人还止不住偷懒,外加为了早日恢复身材,能跟着刘秀出去透透气,所以日日勤练武艺。伴随着我毫无忌口,且体力训练强度增加后,我的奶水竟然慢慢停了。六个月后,刘阳不再吃我的乳汁,喂奶的活全权包给奶妈们。
真是欲哭无泪啊!
好在我为人豁达,事后想想儿子是我生的,不管吃谁的奶,他开口学说话的都还得管我叫声娘,不免又喜上心头,抛却了所有烦恼和顾虑。
那一日刘秀带我去了宣德殿,他身上仅穿了常服,头带巾帻,通身上下没有一处奢侈华丽的装饰,简单朴实得一如当年庄稼地里勤喜稼穑的青年农夫。再看我,发髻轻挽,未施胭脂,也同样一身俭朴,不似贵人,比宫娥还不如。
他挽着我的手,在宣德殿南侧廊庑下席地而坐,细语言笑。
不过是数月未见,却像是已经长别了数年,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这个男人不在了,我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活下去?
这个念头就像是条毒蛇一样,突如其来的在我心上咬了一口,我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心有余悸的将这个胡思乱想扫出脑海。
气温有些冷,我闭着眼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忍不住唏嘘,这样宁静安详的生活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而能带给我这般感受的人,只有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打破了这方宁静,风儿沙沙的刮过树梢,几乎没剩下几片树叶的树木,纷纷哆嗦着抖掉了最后的一点残叶,光秃秃的枝杈张牙舞爪的张开着,似在发泄着不满。
刘秀在我身边发出一声低咽般的惋叹,我扭头往脚步的来源处瞧去,只见一名中黄门领着一人匆匆而至。那人年过不惑,一身武将打扮,健步如飞,肤色晒成古铜色,颌下三绺长须,乍看清癯儒雅,细品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张扬傲气。
我呼吸微微一窒,不知为何,心底自然而然的生出防范之心。
“陛下!”来人微微行礼,却并不叩首,不卑不亢间那份傲骨愈加突显。
“坐。”刘秀指着身侧的席位,微笑以对,“卿遨游两位皇帝之间,素闻大名,今日得见,颇使朕自惭哪。”
那人对刘秀温文的态度显然颇感惊讶与震动,堂堂一介天子,接见外臣不在却非殿高堂之上,却身穿常服随意的坐在廊庑下。别说他,换成任何一个不熟识刘秀为人的人,都会感到难以置信。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臣与公孙述同县,自幼交好,然而臣前往蜀郡,公孙述高居金銮,侍卫戟立,好不威严,如今臣远道又至雒阳,陛下怎知臣非刺客奸人,如何有胆识这般简易召见?”许是刘秀给予了他太强烈的震动,这一次他没有再矜持,反而跪下磕了头,言辞感人肺腑。
刘秀笑道:“卿非刺客……卿乃说客!”
我猛然一震,终于想起此人为谁!
马援——天水郡西州大将军隗嚣帐下第一谋士兼将才!
隗嚣名义上在邓禹的说和下虽投靠了刘秀,但也只是留于形式,他掌握天水郡兵马,独霸一方,摇摆于成家帝公孙述和刘秀之间。
马援作为他的得力臂膀,在这个月内接连出使蜀郡的成家国和雒阳汉国,其用意也无非是想进一步以马援的眼光,来确认到底哪一方才是值得投资的绩优股。
阴兴在对于隗嚣的资料描述中,曾着重提到眼前这位马援,言词对他颇有激赏。
我不禁倾起上身,对这个似文似武的汉子多打量了几眼,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接,马援似有所觉,眼波流转,也向我投来一瞥。
我微笑颔首,并不回避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微微一怔,神情有些尴尬。
“妾……阴姬见过文渊君!”
刘秀面不改色,从容浅笑。马援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连连闪烁,似惊似喜:“阴……贵人?”
“诺,正是妾身。”我欠身而笑。
“阴贵人识得……臣?”
“久仰文渊君大名,今日得见,妾幸甚,陛下幸甚。”
马援彻底蒙了,半晌激动的向刘秀叩拜:“天下反覆,欺世盗名、称王称帝者不计其数。今日得见陛下恢弘气度,仿若昔日高祖,臣乃知帝王自有真人也!”
刘秀眼角的笑纹越深,脸微侧,看向我。我与他心意相通,相顾而笑。
***
十一月,刘秀决定前往南阳郡宛城,彼时征南大将军岑彭正围攻秦丰所在的黎丘,打了三年,杀了对方九万多人马。秦丰残余的队伍,最后仅剩了一千多人。
这一次,在同样面临选择儿子还是老公的问题上,我硬起心肠,最终决定把才刚刚半岁大的儿子留下,跟随刘秀从戎天涯。但我又实在不放心刘阳留在宫里,于是把刘阳送到了湖阳公主府,刘黄无子,身边多了刘阳作伴,倒也欢喜。
临走我又再三叮嘱阴兴暗中保护刘阳,此时的阴兴已然成年,行了冠礼,他以一种令人心折的大人口吻,慎重的允诺:“我在,甥在!”
十一月十九,我怀着母亲对儿子的挂念与愧疚之情,毅然跟随刘秀踏上征途。
十二月廿十,刘秀带着我由宛城抵达黎丘,站到了烽火的最前沿。
秀儿!从今往后,你在哪,我便也在哪,誓死相随,永不分离……
皇嗣
成家帝公孙述,集结兵力足有数十万人,且在汉中郡大量囤积粮秣。建有十层楼船,大量刻制天下各州郡牧守印章。公孙述命手下将军李育、程焉等人,率军数万,进屯陈仓。这些兵力与据守陈仓的乱民势力吕鲔会合后,向东挺进,直取三辅长安等地。
征西大将军冯异迎击,大破成家军队,李育、程焉撤退汉中。冯异再次大破吕鲔,各地占山为王的营寨土寇,纷纷归附。
在雒阳的时候,刘秀接见马援不下十四次,有十次我都在场,刘秀对马援怀以仁性,展露的皆是简易朴素的一面。我不用深思也能猜到,平民化的刘秀,人格魅力有多惊人,马援被他折服,以至感佩,视为明君,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马援乃是隗嚣的心腹,马援对刘秀的感官评价直接决定着隗嚣对汉的态度。果然,在这次三辅之战中,隗嚣派出军队,协助冯异,大败成家。
隗嚣甚至亲自上书,以报军情。
面对隗嚣的一番投诚心意,刘秀亲笔回复:“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驽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将军南拒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微将军之助,则咸阳已为它人禽矣!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间构之言。”
文绉绉的话我不是很懂,刘秀便一字一句的译给我听。
说到兴头上,我也曾大着胆子对眼下的局势说上几句自己的见解,每次却又不敢多说,怕说多了露出马脚。然而刘秀却似乎对我的反应毫不起疑,从不过问我从何得来那么多的信息,只是耐心极好的与我畅谈天下,分析时政,针砭利弊。
有时候他的见解和目光足以令我汗颜,会觉得自己渺小,见识浅薄,可等不得我静下心来自卑,他便会笑着夸我:“丽华不愧为管仲后人!”
刘秀这边和隗嚣书信往来,换来的成果也颇为丰硕——成家帝公孙述屡次派出大军攻打三辅,却次次被隗嚣与冯异联合挫败。公孙述意识到隗嚣的重要性,于是遣派使者前往天水,送上成家国大司空、扶安王的印绶,却不料被隗嚣直接诛杀了来使。公孙述有了顾忌,不敢再向三辅发动军事行动。
***
建武五年,正月十七,我随刘秀车驾返回雒阳,第一件事便是飞奔至湖阳公主府见儿子。
刘阳八个半月了,长得肥头肥脑的,模样十分讨喜。刘黄把他带得极好,我抱他入怀,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分量重了不少。
我抱着他亲了又亲,直到亲得他开始不耐烦,小嘴瘪着要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快点把他抱回去吧,省得搁在我这里闹心了!”刘黄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刘阳,一根食指牢牢的被刘阳握在小手里,不停摇晃着。
“大姐,谢谢你。”我由衷的感谢。
“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她在刘阳的小脸上亲了亲,“阳儿乖乖跟你母亲回宫,得空你娘又跟着你父皇到外头疯去,你再到姑姑家来,好不好?”
刘阳不会说话,嘴里咕咕的发着古怪的声音,冲着她咧嘴直笑。我注意到他粉色的下牙龈上居然冒出两点乳白色的牙齿,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娘真是对不住我的阳儿呀!”我抱着孩子差点当场落泪。
回到宫里,刘秀自去处理朝政,我按例去晋见皇后。
郭圣通气色不是很好,脸色黄黄的,气恹恹的仿佛大病初愈。椒房一团暖意,可我瞧她身子单薄得竟像是不停的在发抖。
“他也是我的小弟弟吗?”三岁的二皇子刘辅好奇的踮起脚尖,试图看清楚我怀里的刘阳。
太子刘彊一把将刘辅抓了回去,冲他撇了撇嘴。
“我想看看小弟弟。”刘辅不以为忤,“哥哥你不想看小弟弟吗?”见刘彊不回答,又扭头去拉扯躲在胭脂身后的刘英,“你也不想看吗?”
刘英吓得直躲,双手合臂,一把抱住母亲的大腿,把脸埋在厚厚的裙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