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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为人妻者的道理。
“在想什么?”邓禹坐在我对面,从酒尊里缓缓舀酒。
我乐呵呵的端起面前盛酒的耳杯,轻轻啜了一口,酒是去年秋酿的黍酒,上口香醇,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我斜着眼瞟对面的小帅哥,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他出落得越发像棵水葱似的……啊,不对,更正,是水仙花才对。
“我在想啊,你从家里偷偷拿酒菜来供我吃喝,总是有什么事情要求着我,不会给我吃白食的。”
邓禹轻轻一笑:“我有那么市侩么?”
“不是市侩,是你肚里的小九九太多,七拐八绕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啧啧有声。
“变聪明了呀!果然年岁不是白长的,麦饭不是白吃的。”
我横了他一眼,上他的当被他当猴耍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再笨的人被耍得多了,也会有自觉的好不好?
我伸了个懒腰,将两条腿朝前伸直。
汉代男女之防虽不像宋明时期那么迂腐,可是对于礼仪的要求却是前所未有的严格。就比如说坐,上了席面,就必须得是正坐,也就是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现代的小日本式坐法。
我学了四年,却仍是无法适应这种痛苦的坐姿。
汉代对于坐姿的要求十分苛刻,现代日本男人尚且可以盘腿而坐,可是在这里盘腿称为“趺坐”,在正式场合里也是不允许的。男女的要求都一样,必须得正坐。
还有像我现在这样把两腿伸直了,更是大逆不道的姿势。这叫做“踞”,与礼不合。据说当年孟子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家踞坐,居然气得叫嚷着要休妻,若非贤明的孟母劝和,估计他老婆立马就成了下堂妇。
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人。
这样的姿势,若在阴识面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敢做出来。唯独邓禹,我从一开始的装腔作势,到后来一点点的原形毕露,他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渐渐的,我胆子愈发大了,如今我会在任何人面前都稍稍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唯独对他,我是尽显本性,甚至恨不能施展回旋踢,一脚把他踹飞出房间。
任何伪装在他面前最后都会被摧毁,他就是有那个本事让我抓狂。
按理说这个小子的大脑实在有问题,长了一张媲美绣花枕头的脸孔,脑子里装的却不是符合常理的稻草。为什么我就不能赢他一次呢?难道除了暴力制服以外,我就真的拿他一点辙也没有了么?
我盯着他横看竖看,不得其解,不知不觉中把一尊黍酒干掉了一大半。轻轻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我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拉屎记得上茅房!”
他仍是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对面的软垫上,慢悠悠的替我斟酒,眼睑低垂,很专注的干着手里的活。
“今年……我满二十了。”
“哦。”我点点头,“那恭喜你。”
汉代的男子二十及冠,算是成人。
“过几天我行冠礼,你来观礼好不好?”他抬起来,诚诚恳恳的问。
“好啊。”我满口答应,用手撕下一片干牛肉,塞进嘴里大嚼,“只要你让我大哥同意放我出门,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带出一种难言的喜气:“少吃点吧,”他把我面前的一盘卤汁油鸡拖到自己跟前,揶揄的损我,“你难道不知打年初起蝗虫成灾,南阳郡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我伸长右手摁住那盘卤汁油鸡,恶狠狠的瞪他:“颗粒无收跟这只鸡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他咧嘴笑着,左手抓住我的手腕,右手用筷子撕下块鸡肉悠闲的放进嘴里,“南阳郡颗粒无收,会有很多人挨饿,你少吃些,可以省下很多嚼用。”
我右臂挣了挣,却没能挣脱他的束缚,一怒之下左手啪地一拍桌案,抄起一副竹筷奋力对准他的手背扎下。
他早有防备,连忙缩手,我手中的筷子落下时方向稍稍偏离,一口气贯串整只鸡身:“小气的人,你家穷得连只鸡也吃不起了吗?”我冲他呲牙,用筷子叉起鸡身,张嘴便啃,“那你还妄想什么娶妻生子?我看你连冠礼也索性免了吧,免得承认自己年纪大了没人要……”
对面簌簌轻响,邓禹突然腾身站起,直接跨过案几,欺身而至。
我擎着鸡身,一时忘了接下来的要说的话,呆呆的抬头仰望他。这小子打算做什么?一脸严肃的表情,太长时间没挨揍了,皮痒不成?
“满脸都是油……”他单膝点地,跪在我身前,用丝帕轻轻替我擦拭嘴角。
柔滑的丝料滑过我的面颊时,我脸上忽然微微发烫。
这姿势啊,实在太暧昧,我尴尬的仰后,试图不着痕迹的避开这种亲昵:“没事,吃东西难免的……”
“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他突然噗哧笑了起来,“丽华,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有个大人样子?”
我恼羞成怒,屈膝抬腿,准备一脚蹬了他。他灵巧的起身,避开我的攻击,翩然回座。
“臭小子!你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呢!”我忿忿的指着他。
我啊,明明二十七岁了,为什么非得给这种小鬼说成是小孩子?
“要不是跑这鬼地方来,保不准我今年都可以升博士了……”我磨着牙齿恨恨的嘀咕。
“什么?博士?”邓禹好笑的望着我。
猛地吓了一大跳,我以为我讲得很小声,没想到他耳朵贼尖,这样居然也能听得到。
“博、博……博士啊……”
我拼命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个新名词给他听,没想到他忽然朗声大笑:“你想做博士么?女博士?《易经》、《尚书》、《诗经》、《礼仪》、《春秋》,此五经博士,敢问你是精通哪一类?”
“什么?”我眨巴眼睛,没听明白。
“朝中中大夫许子威老先生,乃《尚书》博士,我瞧你这房里也摆了卷《尚书》,可否听你讲讲其中大义?”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琥珀色的眼珠子像猫咪般绽放着狡狯的光芒,他起身整装,对着我作势一揖,“容在下洗耳恭听新朝第一女博士之教诲。”
我窘得满脸通红:“你个臭小子!会五经很了不起吗?上过太学就很了不起吗?”
“是很了不起呀!”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汉武帝始建太学,设五经博士,其时每位博士名下仅学生十人,昭帝时太学学生增至百人,宣帝时增至两百人,元帝时千人,成帝时三千人,直至新朝始建国,扩建校舍,也仅万人……”
我琢磨着他的话,感觉这上太学比起考研统考来不遑多让,门槛还真紧。邓禹算是太学里头的尖子生了吧,这种学生应该很受老师喜欢才对。 。 。。 想看书来
心里稍许起了钦佩之意,可嘴上却依然不肯服输:“稀罕什么!”
我放下油鸡,从席子上爬了起来。邓禹太学生的身份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学生涯,我的考研梦……一时情绪低落,意兴阑珊。
“别走!”经过邓禹身侧时,他倏然攥住我的手。
“我吃饱了,要去躺一会儿,邓大博士请回吧!”他用力往回一拽,我被他拉进怀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黍酒香气,“你小子——”
“丽华,嫁给我好不好?”他的下颌抵着我的发顶,低沉动听的嗓音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
我有些头晕,手掌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我大概喝多了……呵呵。”
“也许。”
“呵呵。”我傻笑,佯作糊涂的挥挥手,不去看他的脸色,“你开玩笑是吧?哈哈,我才不上你当呢,你又想捉弄我……”
“是么?”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一颗心怦怦直跳,我确定自己没喝醉,那点酒量我还是有的,只是……我现在只能装糊涂。
嫁人!结婚!在古代?
我实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还在逃避着生存于这个时代应该面对的一些事实。其实早在我及笄之后,阴识就已经开始替我物色夫婿人选,这件事我并非完全不知情,但是……只要阴识不跟我最后摊牌,我宁愿很鸵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这个心理准备。即使以后注定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一辈子,即使当真回不到原先的轨道上去,我也没这个心理准备,要接受命运的安排,要在这里结婚生子!
这样的将来,要和某个人一辈子生生死死的缠绕在一起,对我来说,实在太虚幻、太恐怖!
我低着头保持沉默,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邓禹这几年对我一直很好,我不是没感觉得到,他今天假如没把话讲绝,把我逼到绝路上,我是不想和他闹僵的。毕竟,和他之间撇开男女之情,他算是个不错的朋友。
“也许……喝醉的那个人是我。”他嗫嚅着说了一句,伸手过来揉搓我的发顶,爽朗的笑道,“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样都不能捉弄到你!”
我随即附和的跟着他笑,只有自己才知道这样的笑容有多尴尬和无奈。
男子的冠礼又叫成人礼,规矩众多,仪式也极其讲究。
先是由筮人占卜出良辰吉日,然后提前三天通知所有宾客前去观礼。我不清楚邓禹是如何说服阴识的,总之,当昨日傍晚,阴识突然跑来告诉我说要带我去观礼时,害我吃惊不小。
大清早便被拖出了门,我原以为是去邓禹家,没想到牛车打了个转,结果却是往邓婵家的方向驰去。
最后的目的地,不是邓婵家,也不是邓禹家,而是邓氏宗庙。
去的时候天色尚早,可是宗庙内却已是挤满了人。我在人堆里瞧见了邓婵的大哥邓晨,俨然一副主人神气,邓禹的父亲就站在他身边,反倒要比他更像个客人。
阴识领我至角落的一张席上坐好,然后一脸严肃的沉着脸跪坐在我身边。宗庙内宾客虽多,可是却没有一丝杂声,鸦雀无声的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片刻后,身着采衣的邓禹披着一头长发走了出来,我顿时吃了一惊。散发的邓禹乍看之下美如女子,他本就长得帅气,现在这副模样更是把寻常姿色的女子统统给比了下去。
我忍不住斜眼去看身侧的阴识,有着一双桃花眼的他,不知道当年行冠礼之时,披发于肩的模样又是何等样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难怪汉代男风盛行,“断袖”这个词不正是汉哀帝的首创吗?原来实在是帅哥太多作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