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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之人的用意以及目的是为了什么?是想奉承讨好,还是想借机炫耀?如果仅仅是这两种可能,那都算不得什么,我顾忌的是第三种可能。而这种可能的可行性却相当高,如果……我不是足够的了解刘秀的为人品行,如果我不是刘秀的糟糠之妻,相交多年,如果不是深知国情之艰难,战势之险峻……那么,面对着这个第三种可能,也许我会和刘黄姐妹一样,无知无觉的忽略。
无法忘记,也不敢忘记阴兴对我的警告,无论郭圣通此刻看起来是多么的无辜无害,我都不敢掉以轻心,放松警惕。一个稚弱的郭圣通也许不足为惧,但真正可惧的是她背后始终存在的一位郭主,一个随时可能死灰复燃的郭氏外戚。
就如同我不是代表着我一个人,我背后还牵连着上千口的阴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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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大赦,刘秀召开军事会议。
秀汉王朝虽立,更始政权虽亡,但一些玄汉朝的将领,仍遍布南方要地,保持观望独立状态。于是,执金吾贾复请命收复郾城,刘秀恩准,且命大司马吴汉收复宛城。
夏四月,虎牙大将军盖延、驸马都尉马武等四位将军攻打刘永,大破刘永军队,将他困在了雎阳。然而曾随朱鲔一起归降刘秀的玄汉朝旧将苏茂,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叛变,击斩新上任的淮阳太守潘蹇,占领广乐,向刘永称臣。刘永遂任命苏茂为大司马,封淮阳王。
吴汉收复宛城,更始帝敕封的宛王刘赐,带领家眷至雒阳归降刘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刘赐带来的这批家眷中,竟然有刘玄遗孀赵姬,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刘求、刘歆、刘鲤。
当初刘玄被杀,恰是我离开长安之际,听闻身亡的消息后,我曾叮嘱尉迟峻暗中妥善安置刘玄妻儿,把他们送到安全地带。这之后我忙于为己事忧伤,也忘了再关注这件事。
以刘赐与刘玄的交情,托孤于他,果然是最好的归处。
刘秀感念刘赐当年保举北上持节之恩,敕封他为慎侯。
早在刘赐到雒阳之前,刘秀的叔父刘良、从叔刘歙,族兄刘祉等人,已闻讯相继从长安赶到雒阳。四月初二,刘秀敕封刘良为广阳王,刘祉为城阳王。不仅如此,刘秀还将刘縯的长子、次子接至雒阳,封刘章为太原王,刘兴为鲁王。
一时间,亲人相聚,其乐融融。我对刘氏宗亲其实并无太多好感,只要一想到当年刘縯身故,这群人为了明哲保身,撇清关系,一个个都与刘秀保持疏离的关系,甚至连我俩的婚宴都未敢来参加,便无法对他们产生太深厚的感情。
刘章、刘兴两个孩子,已经不复当年的顽皮淘气,刘黄将他两兄弟教导得甚好,进退分寸,恭谨有礼,让人不敢相信他们都还只是未成人的孩子。
看着他们,令我想到了刘鲤,于是按捺不住思念之情,便央求刘秀宣刘求三兄弟入宫一叙。刘秀并未多问原由,宣召掖庭之后,将他们三人分别封为襄邑侯、谷孰侯、寿光侯。
这之后没多久,更始政权的邓王王常归降,刘秀与之相见后,极为欣喜,官封左曹,爵秩山桑侯。
王常与我亦是旧识,刘秀设宴接风之时命我陪席,席间笑谈幼时绑架勒索之事,王常不由困窘讪笑,连连与我稽首致歉。我面上笑着回应,伸手虚扶阻挡,客套的请他免礼起身,心里却感慨万千。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他若知成丹之死实与我有推脱不了的干系,此时又会作何感想?只怕食不下咽,连这顿饭都没法再吃得安心了。
越是这么反复思量,越觉得心里难受,那种憋在心里,却无法讲出来与人知晓的抑郁,令人有种发狂般的烦躁。宴中,我借口更衣退了出来,殿外月色暗沉,愈发教人情绪低落。
绕过复道准备回西宫时,忽听一隅传来一缕篴声,似有似无,缥缈得仿佛只是我偶然的幻听。我驻足聆听,篴声婉约悠扬,似亲人私语,似情人爱抚,款款情意,缠绵倾泻。
我倚在栏杆上,直到一曲吹罢,良久才回过神来,轻笑:“大树将军的竖篴仍是吹得这般好。”
琥珀惊讶道:“贵人指的可是阳夏侯?”
我笑着点头,听这篴声传的方向离此有些距离,应该是从宫外传来。我心里一酸,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只笼中鸟雀,从此与世相隔,宫外偌大的广袤天地再也不属于我。
“回去吧。”许是饮酒的关系,热辣辣的滚烫脸颊被吹一吹,有丝寒意袭身,脑壳隐隐作痛。
琥珀扶着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路上怕我嫌无聊,便一路不停的与我唠嗑,扯些闲话。
“前几日,郭贵人又打发人送东西来了……”
“嗯。”
“奴婢按贵人的意思,都收下了。”
“嗯。”
“郭贵人宫里又新添了几名侍女,皆是此次采选入宫的……贵人你不是常对奴婢说,陛下要开源节流,掖庭之中无论品阶高低,皆不可奢靡浪费。但是你瞧,郭贵人不仅不遵办,反而还多往自己宫里置人,且挑的皆是上等之人。她若心里当真以你为尊,怎可抢在你之前挑人?”
我笑着拍了拍她挽在我胳膊上的手:“她有孕在身,自然比咱们更需要人服侍照应,西宫添不添人的,我无所谓。宫外那么多女子流离失所,三餐无继,宫里人少,我之所以允许增加采选,为的也不过多给一口饭吃,多活一人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杯水车薪。”见琥珀撅着嘴,仍有愤懑之意,不由笑道,“难道你要我多选有姿之女,添置宫中,等着陛下临幸,与我分宠不成?”
这原是句戏谑的玩笑话,说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怎么细细掂量,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可等话说出口,我却猛地感觉到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种似玩笑非玩笑的痛楚与悲哀,浓浓的包裹住了我,再一次无可逃避的提醒着我,刘秀乃是一国之君,对整个掖庭的女子,享有着任取任舍的专属权。
许氏
阴识随着贾复、刘植等人领兵南击郾城,据闻已迫使更始帝敕封的郾王尹遵投降,颍川郡逐步重回建武汉朝掌控。
阴识不在身边,令我有种失去臂膀的惶然,幸而阴兴官封黄门侍郎,守期门仆射,平时出入掖庭的机会反而增多,碰上一些不是太紧急的信息传递,也无需再使用飞奴。
转眼到了五月,刘秀百忙之中,偶尔来后宫转悠,总会含蓄的提及立我为后的事情,我支吾着不答。然而立后之事属于国体,牵扯甚广,已非刘秀一人能控制。百官上疏,急切之心比皇帝更甚,无形中将立后之事推到了一个无法再拖延的境地。
郭圣通在这段时间深居简出,以安胎之名,躲在寝宫内几乎从未再露过面,无论立我为后的舆论宣扬得有多沸腾,在她那边,犹如一片宁静的死海,丝毫不起半点涟漪。
越是如此,我越觉心惊。
许是我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就是无法安下心来,把她的沉默单纯的想象成认命。
我在长乐宫中见识到的一幕幕后宫之争,均与朝政息息相关,那些暗潮,汹涌、隐讳却又透着残酷。难道如今换成刘秀的南宫,从外到内,从内到外都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和谐的新环境,所以这里不再存在士族利益驱动,不再存在权利纷争,不再存在政治矛盾?
难道当真是我神经过敏,搞得风声鹤唳,太过杞人忧天不成?
“贵人。”大清早,琥珀神色紧张的匆匆而至,附耳小声,“郭贵人一路哭哭啼啼的往西宫来了。”
我脊背一挺,露出一丝兴味:“哦?”
话音未落,抽泣声已经从打老远传来,我仰着脖子往门外张望了眼,沉声:“让她进来。”
“诺。”
琥珀应声才要出去,我突然改了主意:“慢!还是……我亲自去迎她。”
搁下笔墨,我敛衽整衣,慢吞吞的往殿外走去,快到门口时,我加快脚步,装出一副匆忙焦急之色:“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的郭圣通容颜憔悴,妆未化,发未梳,小脸苍白,双目红肿,楚楚可怜。她身上衣着单薄,愈发显现骨架纤细,小腹隆耸。五月的天气虽透着暑热,可早晚仍是微凉,她一个孕妇,大老远的顶着朝露跑到我这里,又是颤栗,又是落泪,那副凄楚模样,狠狠的撞击上我的心房。
那一刻,我险些把持不住,下意识的伸手扶她:“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郭圣通不待我伸手去扶,忽然双膝一软,跪下噎然:“郭氏督管不力,特来请罪。”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跪,让我原本泛起迷糊的脑子猛地一凛,急忙招呼左右侍女拉她起来:“郭贵人这是说哪里话,这般大礼谢罪,可将阴姬搞得诚惶诚恐了。”
郭圣通一脸尴尬,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里含着怯生生的泪意,羞涩的支支吾吾:“的确是妾身的过失,陛下……陛下上月临幸……嗳,妾身有孕在身,不方便侍寝……所以……陛下幸了妾身宫中一名侍女,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因此做下龙胎。这……这事……虽说不违礼制,但……事出仓促,终究是妾身督管不力,这事若早禀明姐姐,也至于落得现在这般尴尬。姐姐,你看……那许氏虽出身微寒,毕竟已有身孕,能否……先置她个名分?妾身年幼无知,不敢擅作主张,心中惶恐,唯有……赶来向姐姐请罪了。”
我脑子里呈现一片空白,双目失了焦距,唯见眼前那一点樱唇不住的开启闭合。
“姐姐恕罪,饶了许氏吧。”她一边落泪,一边哀恳的再次欲向我下跪,“她素来乖巧懂事,陛下……陛下也很喜欢她的……”
我退后一步,停顿了下,又是退后一步,仰头望天,天空碧蓝一片,万里无云,旭日初升,骄阳似火。然而我却一丝一毫的暖意都感觉不到,琥珀从身后悄悄扶住了我,我低下头,冲郭圣通笑了下:“郭贵人言重了,这原是……喜事,何故自咎?”
“姐姐……”
“郭贵人也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琥珀,你亲自送郭贵人回去,好生安顿。郭贵人若有个闪失,我可如何向陛下交代?至于那位许氏……待陛下定夺吧。”我笑望着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