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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姿态,一如瑾娘初次见到高渐离,他站在酒馆小院中的模样。
他真的是高渐离……唇角微微下垂,仿佛无力地讽刺,又像是受了委屈般的表情,蒙着阴翳,毫无光彩的眼睛,是任何人都假冒不来的。对于高渐离的这种神态,瑾娘再熟悉不过了;一时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高渐离好像有些疲惫,便侧过头对旁边的人微一颔首,那人就搀着他往院外走去。高渐离的脚有点跛,估计是在殿上被侍卫揍的。
“高先生!”看着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瑾娘险些呼出声来叫住他,又急急捂住自己的嘴巴。高渐离竟然真活着,胡亥和赵高是怎样做到的?他们俩的能耐究竟有多大?瑾娘不可思议地望向胡亥,说不清是惊是喜,也许更多的是恐慌。
胡亥圆圆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看起来倒有些稚气。他昂起头,问道:“宋瑾,你还想死吗?”
瑾娘没有说话,只把目光投到窗外,高渐离已经走远,她看着满院寂寥,表情有些失落。
她说:“陛下若是知道高渐离没有死,一定会责怪你。”
胡亥露出喜色:“你关心我?”
瑾娘不说话,出神地望着窗外。胡亥等得急,猛地掐住她的胳膊,他的力气奇大,几乎要把瑾娘的手臂给拧断:“姐姐,以后我问你话,不准不理我!”
瑾娘说:“我自然关心殿下。我受殿下庇护,殿下有难,我则有灭顶之灾。”
胡亥对这个答案并不甚满意,他却没有多计较,只说:“你不必管他是怎样活下来的。你只需知道,我可以让他衣食无忧,也可以让他受车裂炮烙之刑,这个全在于你。”
瑾娘长长叹了口气,她很久没有这样长地叹过气了。胡亥自顾自地接着说:“你先住在燕宫中,等过上一年,此事平息过去了,我就把你接出来住在府上,可好?”
当然可好了,瑾娘欲哭无泪。唯一振奋人心的是,高渐离还活着。高渐离活着,瑾娘就没有寻死的理由。
胡亥和瑾娘用过哺食后,差人又将她送回燕宫。临上车前,胡亥忽然又拉住瑾娘,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伸手将她的头发梳理整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宋瑾,等我几年……赵大人说过,只需要等五六年就好了……你一定要等我,我将让你尽享世间荣华,我父皇和高渐离不能给你的,我统统都给你……”
瑾娘不解其意,然而车帷已经放下,她无从再去细问胡亥了。难道这个时候,赵高就已经有了让胡亥替代扶苏而为二世的想法吗?扶苏现在驻守边关,论地利人和都不如胡亥。高渐离和她宋瑾,很有可能也成了赵高的棋子。
回到燕宫后,因为已经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瑾娘开始积极留意咸阳宫中的消息,希望能寻得对自己有利的。这时她才听说种种传言,最离谱的一种说法是高渐离在击筑时从腰间掣出一把黑色的巨剑刺向始皇,剑锋是荆轲的形状……
比较可靠的说法是,嬴政将高渐离打断四肢之后绞死,且焚烧尸体,想来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赵高动了手脚,将高渐离换了下来。
高渐离刺秦这件事情让嬴政大受刺激,他近来在宫中严打。周围伺候的,凡是六国之人,一律赶走,只留秦人在身边。
胡亥每隔几日会让人来燕宫中接瑾娘出宫,有时候也是他从咸阳宫中出来顺路去燕宫带上瑾娘,两人在他的私宅中共处几个时辰,一来二去,以至于后来胡亥的车夫都和燕宫的管事仲芈熟识了。
若是胡亥高兴了,也会带瑾娘去见高渐离,让瑾娘隔着窗户远远地看高渐离站在庭院中发呆,活像是在动物园中围观珍禽异兽。
高渐离过得还算不错,起码胡亥没让他饿着也没让他冻着,至少要比受尽酷刑而死,最后挫骨扬灰要来得好。
瑾娘从来都没有和高渐离说过话。胡亥在身边,高渐离也时时刻刻被人看着,就算要他们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高渐离和她这样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瑾娘难以忍受,却依然要忍受着。
如果瑾娘来了,高渐离一定是知道的,他看不见,只凭感知,也许是他早就记清楚了瑾娘的呼吸和体温。秋天过后,初冬已经很冷了,但若是瑾娘来了,高渐离就会执意在院中击筑,他弹《明月千里寄相思》,也弹《琴师》,弹一切他所听到的,瑾娘弹过的曲子。非是表白,然而比诀别更令人动容。
他一直在击筑,有时也弹古琴。就算胡亥带着瑾娘离开,那扇窗子被关上,瑾娘也能听到琴声,飘渺不绝。
农历十月,天气已经很冷了。屋里生着火盆,依然冻得人哆嗦。在燕宫中,瑾娘时时失眠,寒意从地下往上蹿出来,直要渗透衾被。她竟然开始盼望能见到胡亥,因为见到胡亥,她就可以见到高渐离了。
胡亥想必也是知道这层缘由,但他却没有将不悦表现出来。
某一日,瑾娘痴痴望着高渐离在树下击筑,寒风瑟瑟,连琴弦颤动的声音都被风吹散,高渐离的手背上尽是伤疤,是刺秦后留下来的。风从他的袖口钻进去,瑾娘甚至都能看到高渐离在哆嗦。
“为何还不扶他进去。”瑾娘轻轻叹道。
胡亥侧过脸看她:“值得吗?”
瑾娘不解其意:“什么?”
胡亥牵着瑾娘从窗前离开,入席坐下,伸手为她斟上酒:“姐姐,你说,心悦一人之时,是怎样的滋味?”
瑾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胡亥便说:“我应当是喜欢你的,初次在冀阙中见到你,因为你和我的姐姐阳滋公主长得相像,我就注意到了你。后来……”胡亥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难道说,我也喜欢阳滋公主了吗?不过这话还从来没教别人知道过:在我还不甚懂事的时候,我曾想过娶阳滋公主为妻,但那怎么可能呢?”
“哦……”除此之外,瑾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亥目光盯紧了瑾娘:“但是你不一样。阴嫚她是公主,你身份低贱,只是个酒商之女。我想把你留在身边,真是奇怪了,不论怎样,你都能逃开。我就要看看,宋瑾,你还能逃几次。”
瑾娘苦笑道:“殿下多心了,我不会逃。”
胡亥再度斟酒,头一仰,一饮而尽:“你喜欢高渐离?”
这问题来势汹汹,瑾娘不知如何去答,只好跟胡亥打起了太极:“殿下自当清楚,何必再问瑾娘。”
胡亥微微仰起脸,看着瑾娘。他的眼睛眯起来时,显得脸颊格外白净,秦人阔额,高颧骨,宽腮,但因为胡亥还没长开,倒秀气不少,衬上黑色的华服衣饰,一副纨绔小公子的模样。
他只是个公子,不出数年,这个公子便成了秦二世。
“姐姐,”胡亥的声音忽然放低了一些,“有的时候,我真想要杀了你,我真的这样想过。杀了你,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了,永远也逃不开……”
“殿下为何不这样做?”瑾娘说道,带了些有恃无恐的笑容,“你能让高渐离活下来,自然就能轻而易举让宋瑾死。”
胡亥冷笑,眉毛上挑:“姐姐,我活着,你也要活,等我死去的时候,你再给我守陵。”
瑾娘离开胡亥府上时,回首去望咸阳城铅灰色的天空,忽然眼中发酸。
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个电视剧,西门无恨之桃花传奇……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把文案改了【喂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深雪其野
整整一个冬天,瑾娘时与高渐离相见,彼此竟然未交谈过。每次她隔着窗子去看高渐离,都见胡亥站在旁边苦大仇深地望着她,好像瑾娘多看高渐离一眼,他就会多掉块肉。他从不对瑾娘说一句重话,只好借故去责骂下人。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他面不改色地叫人在瑾娘面前杀死荷华,何等残忍,与瑾娘相处时偏柔情款款,活像精分。
相交两年有余,瑾娘越发琢磨不清楚胡亥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颇有城府,而且手段决绝残忍,然而却又是十足的小孩子心性。
秦朝沿用周历,冬至节一过,就算新年伊始。然而天气依然很冷,城中积雪,映着灰色的瓦当墙砖,显得分外凄凉。
燕宫中宫女大抵羡慕瑾娘。她们有多少人是王侯之女,随燕国覆灭而来咸阳,至今未见始皇一面。而瑾娘出身低微,不仅被始皇所幸过,甚至公子胡亥也对她青眼有加。只有瑾娘知晓个中滋味又是怎样。
一日,胡亥将瑾娘接到府上后,两人同席而坐,瑾娘击筑,胡亥手下打着拍子。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叫来候在帘外伺候的人,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
那人说:“不到隅中之时。”(上午十点)
胡亥点头,即刻要人备了车辇,又夺了瑾娘手中的竹板,说要带她出城去游玩。当时路上尚有寸余厚的积雪,被冻硬后,出行十分艰难,乘车出城简直是发神经。瑾娘劝阻不得,也只好随胡亥披衣出去,登上了车。
才刚出府,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路面发滑,车行得格外慢。胡亥让瑾娘坐到他身边,然后伸臂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也不说话,只静静坐着。瑾娘呆了会儿就有点发困,胡亥道:“你累了,就这样倚着我打个盹吧。”
瑾娘闷闷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长睫轻颤着。天气很冷,车中虽没有风,却也挡不住四面八方围攻上来的寒气。胡亥的怀抱固然温暖,总也比不上心心念念斯人……
她睡着了,竟然还睡得挺香。昏昏沉沉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车厢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瑾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自己整个人伏在胡亥怀中,连忙坐起来,胡亥却抱着她不肯松手,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
车外传来嘈杂声,侍从的斥责,剑戈交鸣,还有人含糊不清的泣骂之声,甚为惨烈。
“出什么事了?”瑾娘问道。
“有刺客。我没带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