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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3-我的名字叫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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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附在信里的图画,描绘的是美丽的席琳凝视着英俊的胡斯莱夫画像而坠入情网,这个故事就连我这个犹太人艾斯特,也很熟悉。全伊斯坦布尔所有的思春姑娘都迷恋这个故事,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寄一张关于这个故事的图画。    
    你们这些幸运的识字者,一定常碰到这种事:一个不识字的人求你帮忙读一封她收到的情书。尽管被你知道最隐秘的私事会让信的主人十分难堪,然而由于信的内容实在太惊奇、刺激且教人心神不宁,在扭扭捏捏中,她会拜托你再读一次。你再读一遍,到最后,你把那封信读了又读,结果你们两个都能背下来了。不用多久,她会把信抓在手里,问你:“他是在这里写了那段话吗?”或“他这里是说这个吗?”等你指出正确的位置,她会凝视着那里的字母,虽然还是看不懂,但她凝望弯曲的笔迹时会任由眼泪滴到信纸上,有时候我会感动到忘记自己不会读也不会写,只想冲动地抱住那些不识字的姑娘。    
    但是也有一些实在很可恶的读信人,希望你们不要变成像他们一样:等到姑娘把信拿回自己手里,触摸着它,渴望看看信上在哪里讲了什么话,那些畜生会对她说:“你想要干吗?你又不识字,你还想看什么?”有些人甚至不归还信件,从此把它当成好像自己的东西。有时候,去跟他们吵着闹着把信要回来的事儿就落到我艾斯特身上。我,艾斯特,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只要喜欢你们,我也会帮你们忙的。


《我的名字叫红》 第二部分我,谢库瑞(1)

    噢,为什么黑骑着白马从对面经过时,我会站在窗前?为什么我会在那一刻刚好凭直觉打开了百叶窗,并从积雪覆盖的石榴树枝后,望了他那么久?我没办法准确地告诉你们。是我通过哈莉叶告诉了艾斯特,因此,我当然很清楚黑会经过那条路。在此同时,我独自走上有壁柜的那个房间,检查箱子里的床单,房间的窗子正对石榴树,恰巧就在那一刻,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我激动地使尽全力推开了百叶窗,阳光流泻一室:站在窗口,虽然有点晃眼,但我与黑四目相对,这是何等美妙。    
    他长大了,也更成熟了,褪去了年轻时生涩的瘦小模样,如今成了一个潇洒的男人。听着,谢库瑞,我的心这么告诉我,他不但外表英俊,看进他的眼里,会发现他拥有一颗孩童的心,纯真孤独:嫁给他。然而,我却给了他一封意思完全相反的信。    
    尽管他年纪比我大十二岁,但在我十二岁时,却比他成熟得多。那个时候,不像一般男人会笔挺地站在我面前,大声宣布他要做这或做那,要跳过这里或要爬上那里;相反的,他只是埋首于眼前的书本或图画中,好像凡事都让他不自在似的躲了起来。到最后,他也爱上了我。他画了一幅画表达了他的爱意。那时我们两个都长大了。当我到了十二岁时,感觉到黑无法再直视我的眼睛,好像很害怕我会发现他已爱上了我。“将那把象牙柄刀子拿给我。”比如,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会望着刀子而不是我。再比如,如果我问他:“你想喝杯樱桃蛋奶吗?”他都不敢像我们嘴里塞满食物时会做的那样,以一个甜美的微笑、一个面部表情来表示愿意;相反的,他会像对耳背的人说话一样扯开喉咙大叫:“好。”因为他害怕,不敢看我的脸。当时,我是美丽绝伦的少女,任何一个男人,就算隔得远远的,或者透过拉开的帘幕或微启的门,甚至隔着我脸上层层的头纱,只要瞥一眼,都会立刻迷恋上我。我不是自夸,只是解释给你们听,让你们能明白我的故事,并因此更能分担我的悲伤。    
    胡斯莱夫与席琳这段家喻户晓的故事中,有一个场景我和黑曾详尽地讨论过。胡斯莱夫的朋友夏波,一心想撮合胡斯莱夫与席琳。有一天,席琳与宫廷里的女伴们一同出游乡间时,夏波偷偷地在她们坐下休息的林子里,悬挂了一幅胡斯莱夫的画像。在美丽的花园里,看见挂在树上的英俊的胡斯莱夫的画像,席琳立刻坠入了情网。许多绘画都描绘出了这个瞬间,这个细密画家们所称的“场景”,刻画出了席琳仰头凝望胡斯莱夫的相貌时,脸上惊喜与爱慕的神情。当黑与我父亲一起工作时,见过这幅画许多次,也曾经看着原画比照临摹过一两次,画得和原画一模一样。爱上我之后,他为自己又临摹了一幅,但是在胡斯莱夫与席琳的位置上,却画下了自己和我——黑与谢库瑞。如果人物下方没有加上名字标示,只有我才认得出画中的男人与少女是谁,因为我们偶尔开玩笑闹着玩的时候,他会以同样的方式和颜色画我们:我一身蓝衣,他一身红色。好像怕这样还不够似的,他还在胡斯莱夫与席琳的画像下方写下了我们的名字。他把画放在我找得到的地方,然后跑掉了。我还记得他从旁偷看了我见到这幅作品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非常清楚自己无法像席琳那样爱他,于是佯装不知情。夏天,为了驱散炎热,我们喝着冰凉的酸樱桃蛋奶,里头加入了听说是远从冰雪覆盖的乌鲁山运来的冰块。就在这样的一个夏日夜晚,在黑回家之后我告诉父亲,黑向我示爱。当时,黑刚从宗教学校毕业,在远郊教书;同时,更多像是基于我父亲的坚持而非他自己的意愿,黑正试图在位高权贵的纳依姆帕夏那儿谋求职位。但在我父亲看来,黑太不上心了。父亲整天为他发愁,想让黑到纳依姆帕夏手下谋个一官半职,至少从一个书记员开始做起,但父亲抱怨说他自己显然不够努力,也就是说,黑尽做些没脑子的事。当天晚上,听见我提及黑和我的事后,父亲宣布:“没想到他把眼光放得更高,这个穷外甥。”接着,不顾我母亲在场,他又说:“没想到他比我们想像的要精明得多。”    
    我伤心地忆起接下来几天父亲的作为,我如何避开黑,他又如何不再来我们家,甚至都不来我们街区,不过我不打算解释太多,不然你们会讨厌我和父亲。请你们相信,我们别无选择。在这种情况下,理智的人会立刻明白,无望的爱情怎么样都是绝望,他们会在明白了心中那条非理性的界线后,快刀斩乱麻,礼貌地宣布:“他们认为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我母亲也说过好多次:“至少别伤了这男孩的心。”母亲称之为“男孩”的黑,当时二十四岁,而我只有他的一半年纪。由于父亲把黑的示爱看作是一个无礼的举动,因此他可能有意没有满足母亲的愿望。    
    当我们听说他离开伊斯坦布尔的消息时,尽管还没有全然忘记他,但我们已不再去想他了。因为许多年来,我们都没有再从任何城市听说他的任何消息,我心想可以留下他画给我的图画,作为我们童年的回忆及童年伙伴的信物。为了不让父亲与我后来的军人丈夫发现这幅画,惹得他们生气或嫉妒,我仔细涂掉人物下方的名字“谢库瑞”与“黑”,让它们看起来好像有人不小心在上面滴上了父亲的哈桑帕夏墨水,意外发生后再刻意画成花朵掩饰。既然今天我已经把这幅画还给他,你们之中那些因为我在窗口向他现身而看不起我的人,或许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或许会重新考虑考虑。    
    十二年之后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在窗口多呆了一会儿,沐浴在晚霞的深红余晖中,虔敬地望着花园在这种光芒中逐渐变成浅红色,继而再变成橘红色,直到傍晚的寒意把我唤醒。外头没有风。如果街上有人经过,或者我父亲,他们看见我站在敞开的窗口会说些什么,我不在乎。梅丝茹,齐威尔帕夏的女儿,每星期都和我兴高采烈地到澡堂去洗一次澡,她总是不停地笑,不停地乐,总会挑一些最不恰当的时机说些最吓人的话。有一次她告诉我,一个人永远无法彻底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常常这么想的:有时候我会随口说些什么,一开口才发觉自己想他了,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又使劲地认为自己没有去想他。    
    我不想对你们隐瞒我曾经一个一个地偷窥过父亲邀请至家中的细密画家们。当他们当中可怜的高雅先生像我不幸的丈夫一样失踪之后,我觉得很难过。他是那些画家们当中最丑,也是最死气沉沉的一位。    
    我掩上百叶窗,走出房间,下楼来到了厨房。


《我的名字叫红》 第二部分我,谢库瑞(2)

    “母亲,谢夫盖没听你的话,”奥尔罕说,“刚刚黑到马厩牵马的时候,谢夫盖溜出厨房,跑到门洞后面偷看了他。”    
    “又怎样!”谢夫盖说,手里拿着杵,“妈妈也从壁柜的洞里偷看他。”    
    “哈莉叶,”我说,“晚上给他们煎几片杏仁糊甜面包,少放点油。”    
    奥尔罕开心地跳上跳下,谢夫盖则默不作声。然而当我转身上楼时,他们两个却赶上我,兴奋地尖叫着、推挤着从我身边过去。“慢一点,慢一点。”我笑着说,“两个小捣蛋。”我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瘦小的背。    
    夜晚降临时,与孩子们一起呆在家里,多美好呀!父亲已经安静地埋首于书中了。    
    “你的客人走了,”我说,“我希望他没有太烦你?”    
    “恰巧相反,”他说,“他让我很开心,他像以前一样非常尊敬他的姨父。”    
    “那很好。”    
    “但如今他也很小心谨慎。”    
    他这么说,与其是想观察我的反应,还不如说是用轻视黑的口气来结束这个话题。若是在别的时候,我一定会反唇相讥,可是此时,我感觉他还骑着白马在走,想起他,我微微一颤。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稍晚我发现,在有壁柜的房间里,我紧紧搂着奥尔罕。谢夫盖也加入了我们,他们两个推挤了一会儿,原以为他们俩又打了起来,结果我们全部滚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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