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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不到的事,就在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发生。
那次军事任务,是要以一个营的兵力,突施奇袭,去突击敌军的一个团,要以少胜多,行动机密之极。入黑之后,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离敌军只有五六里的路程之处,只等到午夜,一开始进攻,就可以成功。
而且,来自家乡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的妻子都怀孕了。
离进攻大约还有四五小时,部队在一片浓密的森林之中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厮杀。
当晚月黑风高,正是偷袭的好时机,进了村子之后,下了命令,不能有一点亮光,不能有一点声音,士兵军官一律遵守,不得有违。
营长和副营长以身作则,两人背靠著一株大树坐著。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一双好朋友会有说不完的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生平抱负,国家前途,甚么都可以说,但这时,两人都一言不发,一股重压,压在他们的心头,因为偷袭是不是能够成功,对整个战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时间慢慢过去,林子中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怕连树上的飞鸟,也不知道林子内多了两千多个不速之客。
就是那么寂静,那么紧张的时刻,突然,一下响亮而又急促的马嘶声,陡然响起。
马嘶声还没有停,祝志强已经直跳了起来,而且一下子就听出,那是他心爱的大青马的嘶叫声,也听出,大青马在发出这下嘶叫声之际,十分痛楚,显然是遭到了极痛苦的事。
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中,忽然传出了一下如此响亮的马嘶声,也令得人心头大震,就像是在一锅沸油之中,陡然浇进了一杓冷水一般,刹那之间,各种声响,虽然不响亮,可是也形成一股一股暗涌,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祝志强和况志强两人在黑暗中,轻轻踫了一下对方,两人一切行动,都有默契,况志强立时通过身边的传令兵,传下令去︰保持肃静。祝志强则循声疾撞了出去,他武术训练高强,黑夜之中飞奔而出,如鬼似魅,身法奇快,一下子就到了战马停伫的所在。
营中战马不多,不到十匹,有三个马夫。为了使畜牲不发出声响来,所以十匹马分开来拴,免得发出摩擦。祝志强直扑大青马的所在,去了解何以大青马会在这种情形下,发出了那样的一下嘶叫声。
况志强连下了三道命令,他的命令传到哪里,哪里就静了下来,等到全部暗涌平息,林子中回复了平静,祝志强却还没有回来。
况志强心中不禁大惊,他素知自己这个好朋友行事果断之至,若是马夫出错,在这种紧急状况之下,立即军法从事,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何以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他想往刚才马嘶声发出的地方去察看,可是他又知道,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士兵军官在留意长官的行动,若是营长和副营长,都为了一匹马而行动仓皇,那么就会影响军心了!
所以他只好耐著性子等著,一分一秒过去,他简直坐立不安,全身都在冒汗了,这才听得有极轻的脚步声传过来,祝志强回来了。
况志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祝志强的声音也极低︰“马夫想偷了大青马开小差,被大青马踢了一脚,他刺死了大青马!”
况志强又惊又怒︰“那马夫呢?”
祝志强闷哼了一声︰“给他溜走了!”
况志强在当时,心中生出了老大的疑问 祝志强的身手何等了得,冶军何等之严,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何能容得那马夫溜走?
可是当时的环境,实在不适宜再追问下去,所以他也闷哼了一声,把怀疑藏在心底,没有问下去。
事后,他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懊丧欲绝,几乎没有吞鎗自绝,可是在当时,他确然只能如此,因为祝志强下了决心不对他说,就算他大声逼问,祝志强也不会说甚么。何况其时,绝不准出声 就是他自己下的命令。
半夜过后,急行军出了林子,直扑敌军的阵地,鎗声一响起,两个好朋友并肩冲锋,身先士卒,敌军仓皇应战,溃不成军,一下子就接近了敌军的团部。
祝志强带了一个爆破班去攻敌军司令部,敌军中也有勇士,七个人的一个敢死队,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围住了祝志强。
况志强其时,在大约十公尺之外,他陡然举了举手,那是在问祝,是不是要他回来,联手应付,他看到祝也举了一下手,表示不必要,他可以应付。
况对于祝的身手之好,自然有信心,他立刻又奔向前,奔出了几步,再转头,只见祝志强已经砍倒了三个,大占上风。
况志强的行动,十分顺利,一声巨响,把敌军的司令部炸得四分五裂,敌军的指挥者,几乎一网打尽,无一幸免。况志强满怀胜利的喜悦,要和祝志强分享时,就看到一个参谋,上气不接下气,奔了过来,向他报告︰营长挂彩了!
军队之中,受伤不叫受伤,叫挂彩。况志强大吃一惊︰“严重不严重?”
参谋道︰“军医正在急救,要立刻送医院!”
战情紧急的时候,轻伤不下火线,战斗正在进行,营长身负要责,只要清醒,也可以负伤作战,而今要立即送院,可知伤势一定严重之极了!
况志强喝道︰“带我去看!”
参谋带著况志强,奔到了刚才祝志强和敌军敢死队搏斗之处。那时偷袭成功,敌军溃退投降,战斗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况志强看到军医、护士乱成了一团。他一走近,看到祝志强由一个护土扶著半坐,左胸血如泉涌,衣服被剪开了一角,有一处很大的刀伤。
那刀伤,是肉搏时中了刀所致,以祝志强的武功而论,竟会被对方在这么要害部分,刺中一刀,那当真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
止血药和绷带,一层层扎了上去,总算勉强止住了血,立即送到最近的医院去,况志强又惊又怒,可是他要负责指挥,不能跟了去。
战斗结束。况志强赶到医院,祝志强还没有醒过来,军医一见况志强,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副营长,营长他带伤上阵,他……伤得那么重……还上阵……和敌人拚杀!”
况志强一怔︰“你乱七八糟,说些甚么?”
军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把况志强带到了仍昏迷不醒的伤者之前。
况志强看到,伤者的左胸伤处,扎著绷带,而在腰腹之间,另有伤处,看来比左胸的伤还要严重。
军医吸了一口气,指著腰腹间的伤处︰“送到医院,才发现他这里早受了伤,只是草草包扎,一直在流血,那是战斗开始之前受的伤,也是刀伤!伤口又阔又大,是一种有锯齿的刀刃所造成的,那不是普通人用的刀,是武术家的兵器!”
况志强听到了一半,就天旋地转,几乎没有昏了过去!
他立即想到了那个被他们称为阴魂不散的王天兵!
王天兵的兵器,就是一柄厚背锯齿短刀!
他也想起了战斗开始之前的那一声马嘶,祝志强去察看后久久不归,和那个失了踪的马夫!
事情虽然没有目击者,可是却是明摆在那里的!
香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我。
我长长地叮了一口气,明白何以我一说出了“王天兵”这个名字来,况大将军暴怒,香妈的脸色就那么难看的原因了!
其间有那么错综复杂的恩怨在︰复杂到了少年的我,难以了解的程度。
我只感到︰太可怕了!
没有多久,就查明了那个溜走了的马夫,是一年之前才加入军队的,来历不明,平日绝不出声,面目普通,谁对他也不会留意。
明摆著的事实是︰王天兵改装易容,混进了军队当马夫,在等候机会 他终于等到了良机,在那个晚上,一刀刺死了祝志强心爱的大青马,马临死之前惨嘶,他知道祝志强一定会来察看,黑暗之中,死马之旁,他阴魂不散终于偷袭成功!
祝志强被他偷袭得手,当然也会有反击,所以王天兵可能是负伤逃走的。
而王天兵绝想不到的是,祝志强在受了重伤之后,竟然如此坚强,由于战斗在即,他竟然隐瞒了自己的伤势,若无其事,照样指挥战役!
他腰腹间的伤口很大,草草绑扎,流血过多,硬撑著战斗,以致又在敌方敢死队的围攻之下再受重创 不然,以他的身手,别说对付七个人,就是再多三倍,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况志强在知道了这些情形之后,愤怒、懊丧、悲痛,种种感情交集。
祝志强昏迷了四天才醒,谁都知道,那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那时,两位怀了孕的妻子也已赶到。宣瑛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祝志强握住了她的手,却不现出悲伤的神情,反倒说了指腹为婚的那一番话。
况志强疾声问︰“那马夫是王天兵?”
祝志强听了之后,却双眼发定,并不说话。况志强顿足︰“你说啊!你是先中了暗算,这才吃了亏的!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祝志强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来时,眼光发定,已经与世长辞了!
虽然事情是明摆著的,但是祝志强在临死之前,并没有确切地说出首先是谁暗算他的!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王天兵这个人的消息。况大将军运用了一切可能去找他,甚至想派兵去直捣三姓桃源。但是宣妈却反对︰“他不会回去,他没有脸回去!”
一直到不久之前,香妈才对祝香香约略说了当年的怪事,并且对香香道︰“那个人,竟像也在本县居住,落脚在本县的大户卫家。”
这就是祝香香为甚么要我带她去见我师父的原因。祝香香长得和香妈十分相似,王天兵陡然看到她,自然大吃一惊,而祝香香也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竟是一脸的愁苦,她一时失措,也只好转身便奔。
当时,我只觉得奇怪,怎想到会有那么多曲折在!
香妈说完了之后,我们都不出声,因为她所说的一切,实在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消化得了的。
过了好一会,祝香香才道︰“他已经用暗算害死了……爸爸,还要那么恨姓祝的?”
祝香香